第二一八章 其因其果
喬太爺很快就平靜下來,抿了一口小酒,才緩緩道:&ldqo;其實老夫本已絕望,霆兒這病乃是出生之時便帶在身上的。&rdqo;看了看薛破夜一眼,繼續道:&ldqo;自我父親開始,我們喬家便都是一脈單傳,而我父親四十多歲時,就患上了一種奇怪的絕症,每日吐血,身子一天一天地虛弱下去,尋遍天下名醫,甚至連皇宮禦醫都想了法子請來,但是沒有任何人能夠醫治,父親也就撐了兩年便去了。&rdqo;
薛破夜驚訝無比,輕輕搖了搖頭,顯示出了真誠的同情。
&ldqo;當時也隻不過以為是父親偶換此症,我出生時,身體一向很好,但是到了四十多歲之時,我也患上了怪症,就像明虛先生所說,我是胃寒,終日疼痛難忍,後來是一位大夫讓我飲酒試一試,看看能否驅除胃裏的寒氣,自那以後,我這輩子也就沒有離開這一口了。&rdqo;太爺笑得有些無奈,甚至有些苦澀,淡淡地道:&ldqo;或許是上天可憐,這一口酒水,竟生生地讓我活到了現在,但是我的兒子十多歲時又患上了一種奇症,隻要入夜,便呼吸急促,全身虛腫,苦不堪言,挺了這些年,終是離我而去。&rdqo;
薛破夜皺起眉頭,怪不得喬家不輕易與外界接觸,這代代有絕症,自然是不好對外宣揚。
&ldqo;等到霆兒出生時,情況更為嚴重,全身發白,就像北山之雪,宮內請來的禦醫說是霆兒的五髒六腑皆有碎裂,活不過八歲,而霆兒的病情也確實越來越嚴重,道五歲時,眼睛&hllp;&hllp;眼睛&hllp;&hllp;!&rdqo;一聲痛苦的長歎,太爺整個人憔悴很多,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顯然是心內極為傷痛。
兩人明白,這喬霆眼睛瞎了,是五歲時候出的事,不過微微有些奇怪,既然喬霆絕症在身,禦醫都說隻能活到八歲,但是如今的喬霆顯然都有二十多歲了,卻為何沒有死去。
喬太爺自然是要接著說下去的,慢慢道:&ldqo;好在上天垂簾,霆兒六歲時,恰逢北邊一位奇人從我府上經過,得知此事,為霆兒診治一番,雖說不能治愈病根,但是卻想出了一個偏方,讓霆兒每年在溫泉之中浸泡三次,每次浸泡五天,這樣對絕症有延緩作用,也正是憑著這樣的法子,霆兒活到了現在,你們在路上見著霆兒,正是霆兒從徽州溫泉回來。&rdqo;
薛破夜點了點頭,明虛沉默了一下,終於道:&ldqo;太爺,以晚輩觀察,如果大公子再不斷根,恐怕隻有一年的陽壽了。&rdqo;
喬太爺似乎已經知道喬霆活不了多久,痛苦地點頭道:&ldqo;明虛先生所言不錯,其實霆兒這兩年的病情急轉直下,眼見是活不了多少時日了。&rdqo;搖了搖頭,感慨道:&ldqo;我喬門時代經商,雖然逐利,但是向來秉著誠信仁義去做買賣,也正是如此,才有今天,而且世代也都積了陰德,卻為何上天如此不公,幾代單傳不說,卻每一代都是患有絕症,我&hllp;&hllp;我實在想不明白,這麽多年來,也虧了手下十三大掌櫃,這生意昌盛如故,不似我喬家的人一樣衰弱。&rdqo;
薛破夜看見老人家一臉傷感,忙道:&ldqo;太爺別傷心,這事太爺不忌諱對我們說,乃是以誠相待了,明虛雖然說不上醫術妙絕天下,但是還是有些手段的,雖無十分把握,但總要試一試的。&rdqo;
太爺點頭道:&ldqo;多少年來,霆兒的病也看過無數大夫,和我喬家幾代人一樣,都是不治之症,本來我已死心,不過今日明虛先生隻看一眼就知道我胃寒之症,實在是高人,多少大夫都是看不出來的,所以老夫在此不說其他的話,隻望明虛先生妙手回春,讓我孫兒好好地活下去。&rdqo;說完,顫顫巍巍站起來,便要向明虛行禮。
薛破夜和明虛急忙搶上,真誠道:&ldqo;太爺吩咐,無敢不從。&rdqo;
喬太爺臉上露出極大的希望光芒,忽然伸手一拍薛破夜的肩膀,含笑道:&ldqo;我不管你小子是不是想用這一招來求我辦事,但是隻要你們真的治好霆兒,我給你的會很多很多,多到你自己都無法想像。&rdqo;
薛破夜心中雖然激動,但是麵上哈哈一笑,道:&ldqo;太爺真是的,都是老朋友了,還說這種話,是不是不把我當朋友啊。&rdqo;
喬太爺更是開心,笑道:&ldqo;朋友朋友?你個小娃娃和我稱朋友?哈哈&hllp;&hllp;,好,既然你開口了,老夫就認你這個忘年交,認你這個朋友。&rdqo;
能和喬太爺交上朋友,不得不說是一件極為榮耀的事情。
不過世上又有幾人能知道在喬家浮華的背後,卻有這樣讓人斷腸的苦難,更是沒人知道,如果明虛此次醫治無效,那麽大楚盛極一時的喬氏家族也就將麵臨退出商界舞台的噩運,後繼無人的災難即將降臨。
也正是由於喬氏家族自己知道後繼無人,崩潰就在眼前,所以根本無心再在商業上擴展,在開拓進取上顯得極為平庸,否則憑著喬家百年的商業氣魄,絕對不可能主動退出杭州和揚州的商場,白白讓出大片的商業寶地,成就了方盧兩家的新一代商業大亨。
薛破夜此時也就完完全全明白了喬家不思進取的原因,這實在是一件無奈的事情。
喬太爺心情很好,一個老人在絕望的情況下,隻能保持一種外表的樂觀,也好讓自己傷痛的內心得到一絲撫慰,而薛破夜這次到來,卻讓他重燃了希望,重燃了喬家繼續延續下去的希望,對於喬太爺來說,這實在是一件天大的事情,畢竟在這個時代,血脈的延續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喬霆本來是天之驕子,但是家族傳統的絕症遺傳,讓他終年隻能生活在黑暗之中。
雖然無法看見光明的世界,但是他卻有一顆樂觀的心,在他的內心處,卻充斥這光明,他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他的耳朵能聽,內心能感受,能聽到落葉的歎息聲,能聽到風兒的輕訴,能聽到潺潺流水散發的生命活力,用心地去感受他們的與眾不同,捕捉它們的生生不息,他有著比別人更敏銳的聽覺和更細膩的內心。
他的生活並不枯燥,坐在庭院的竹椅上,端著上等的琉璃杯,輕輕飲用裏麵的佳釀,悠然道:&ldqo;小目高掛!&rdqo;
在他旁邊,竟然有兩人對弈,香榧木雕棋盤,漢白玉做白子,墨石為黑子,正在棋盤上激戰。
對弈者,左邊是那位沙先生,而右邊卻是一名家丁,隨著喬霆說出步驟,家丁便按照他的步驟去下,雖然對弈者是家丁和沙先生,但真正的對手卻是喬霆和沙先生,家丁隻是代手而已。
圍棋那麽多的棋步,喬霆竟然能記得清楚,在他的腦海中竟然有清晰的棋盤格局,而且能夠按照格局對弈,其記憶力實在驚人。
喬霆似乎很有自信,嘴角時不時地泛起淡淡的笑意,很好看,很漂亮。
沙先生終於歎了口氣,舉著棋子的手一直沒有放下,搖了搖頭,柔聲道:&ldqo;又輸了,這是第四局了。&rdqo;
&ldqo;老師應該高興。&rdqo;喬霆微笑道:&ldqo;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本身就是對老師的肯定。&rdqo;
沙先生含笑道:&ldqo;大公子資質奇佳,乃是天下少有的俊才,能夠將這些幽雅之道傳於大公子,實在是三生有幸。&rdqo;
喬霆微笑道:&ldqo;資質倒也罷了,隻是喜歡這詭兵之道,其樂無窮,有些癡迷而已。&rdqo;
沙先生憐愛地看著喬霆,神色中帶著深深的遺憾,如此天賦異稟的絕世佳公子,竟然麵臨著死亡的威脅,這實在是讓人心痛的事情。
&ldqo;家裏似乎來了客人。&rdqo;喬霆聽著樹枝輕輕搖擺的聲音,嘴角帶著一絲淺笑道:&ldqo;可很久沒有人過來了,家裏冷清得很。&rdqo;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道:&ldqo;爺爺是個喜樂的人,可是為了不讓人打擾我的清淨,已經太久沒有讓人進府了。&rdqo;
沙先生端起身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道:&ldqo;聽說是葉天翔葉副巡檢親自帶人上門,是從杭州過來的,隻怕還是來談生意的。&rdqo;
喬霆淡淡一笑,並沒有說話,輕輕飲著美酒。
腳步聲忽然從外麵傳來,平緩輕柔,似乎是有意放輕了步子,喬霆展顏笑道:&ldqo;爺爺來了!&rdqo;忽然皺起眉頭,自語道:&ldqo;還有誰?&rdqo;
他自然已經聽出喬太爺的腳步聲,對於喬霆來說,喬太爺是他在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喬太爺的腳步聲也都是深記腦海中,所以他聽到腳步聲就知道喬太爺過來,但是他同時也聽出來,在爺爺的腳步聲中,卻是夾雜著另外兩個腳步聲。
喬霆站起來的時候,薛破夜等人剛剛進了院子。
薛破夜望向站在庭院中那一襲白衫,相貌俊雅的佳公子,果然是在路上茶棚遇見的那位奇公子,一抱拳,笑道:&ldqo;人生何處不相逢,大公子,咱們終於又見麵了。&rdqo;這話實際上有些犯忌,雖說薛破夜是再次與大公子見麵,但是大公子喬霆可是壓根看不見薛破夜的麵孔。
喬霆聽到薛破夜的聲音後,並沒有太多的驚訝,隻是回禮道:&ldqo;原來是路途的朋友,果真是天下不大。&rdqo;
沙先生也是有些奇怪,想不到在路上遇見的幾個家夥竟然是前來喬府辦事的,也算的上是巧得很。
&ldqo;諸位此來,喬霆先謝過諸位出手診治!&rdqo;喬霆神色平靜,帶著淺淺的微笑:&ldqo;爺爺年紀大了,所以不要和爺爺談條件,他會給你們很多,比你們想到的還要多。&rdqo;
喬霆平靜地說完這句話,卻是驚出薛破夜和明虛一聲冷汗,兩人相視一眼,心中一陣驚歎。
這位大公子的智商已經高的讓人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