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三章 婉拒
這是一個很震撼的事情。
任誰也想不到,堂堂喬家家主,年紀一大把的喬太爺,竟然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坐在喬公館大門口扮作下人玩,這實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ldqo;真是老不正經!&rdqo;薛破夜額頭滲汗,但忍不住這樣想。
花匠打扮的喬太爺放下了花鋤,走到桌邊,抓起桌上的花生米往嘴裏塞了幾顆,嗬嗬笑道:&ldqo;所謂生活,不就是在生命還沒有終結之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嗎?&rdqo;
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葉天翔是聽不懂的,明虛是事不關己的,但是薛破夜卻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很明顯,喬太爺隻是在表達自己的一個生活觀點,一個垂暮老人的生活觀點。
他扮看門人,他扮花匠,他喝酒,他吃花生米,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他喜歡,這一個理由也就足夠。
喬太爺沒有通常意義的那些太爺那般高高在上的感覺,給人的感覺很平實,就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ldqo;聽說葉大人此番前來是有公務在身。&rdqo;喬太爺拿起桌上的濕巾擦了擦手,和藹地笑道:&ldqo;說吧。&rdqo;
葉天翔看了薛破夜一眼,挺了挺身子,似乎要找到和老人說話的勇氣,但聲音依舊很恭敬:&ldqo;天翔此來,乃是受了知府大人的委派,為了表彰喬家對蘇州貿易的貢獻,所以送塊匾額過來。&rdqo;一揮手,吩咐道:&ldqo;打開!&rdqo;
明虛急忙掀開黃幔,打開一看,精致的匾額上刻著四個大字:&ldqo;仁信無雙&rdqo;!
喬太爺擺手笑道:&ldqo;不敢當不敢當!&rdqo;忽然看著薛破夜,嗬嗬笑道:&ldqo;小薛啊,能請動葉大人,不簡單啊!&rdqo;說完,豎了豎拇指。
他雖然是簡單一句話,但是薛破夜和葉天翔都明白他的意思,老爺子顯然看出送匾是假,見人是真。
老人家就是老人家,精的如同狐狸一樣,這些小花招在他麵前走不過半個回合。
薛破夜尷尬一笑,放下匾額,拱手鞠躬道:&ldqo;晚輩薛破夜見過太爺,久仰大名,終得一見,幸甚至哉!&rdqo;
喬太爺哈哈大笑,擺手道:&ldqo;別來這些虛的,小薛,過來坐吧!&rdqo;
老爺子倒是一個很開朗的人,雖然精明如狐狸,但是外表看起來還是相當直率的。
雙方都是聰明人,雖然有些事情要花心思準備一番,例如這次前來葉天翔便煞費苦心言公送匾,但是真要辦起正事,很多時候隻是幾句話的事情。
就像喬太爺一句&ldqo;過來坐&rdqo;,也就說明他已經不屑於這樣的花招,而是對於薛破夜這樣煞費苦心來見自己大感興趣。
薛破夜示意葉天翔和明虛離開後,這才走到桌邊,恭敬一禮,而後才坐下,歎道:&ldqo;仁信無雙,這天下也隻有喬家能擔當得起。&rdqo;
雲淡風輕,明日當空。
喬太爺似乎沒有聽到薛破夜的誇讚,就著小酒吃著花生米,嘿嘿笑道:&ldqo;聽說杭州最近出了兩家漢園,生意紅火,這掌櫃的就叫薛破夜,不知道和你有什麽關係?&rdqo;
&ldqo;其實我就是那小子。&rdqo;薛破夜嗬嗬笑道。
喬太爺點頭道:&ldqo;你很不錯。&rdqo;
一個商界老前輩這樣評價,那薛破夜看來是真的很不錯了。
薛破夜正要開口說話,喬太爺已經伸手止住道:&ldqo;你要是前來陪我喝酒吃花生,老人家會留你,其他的事情就不要談了。&rdqo;
薛破夜一愣,想不到老人家竟然直接封口,沉默了一下,搖頭道:&ldqo;其實我隻是來幫你們的。&rdqo;
喬太爺對這些話似乎並不感興趣,雖然薛破夜的話確實有些奇怪,甚至能吊人胃口,但是對於看透世事人心的喬太爺來說,這些顯得太稚嫩。
薛破夜見喬太爺不動聲色,繼續道:&ldqo;晚輩此來,本意是想和太爺做點小生意,但就在昨天,忽然出了一件大事,晚輩這才知道有人要對喬家不利,晚輩向來敬慕喬家,所以不忍看到喬家被人欺騙。&rdqo;
喬太爺瞥了薛破夜一眼,忽然道:&ldqo;你是說方家雇傭宋老虎在蘇州霸店開鋪的事?&rdqo;
他這話一說,薛破夜反而驚出一聲冷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喬太爺嘿嘿直笑,依然就著小酒吃花生,吃的津津有味,在他的眼裏,這就著小酒吃花生米似乎就是天下最大的樂事。
半晌,薛破夜才苦笑道:&ldqo;太爺運籌帷幄,這天下沒有能瞞得了你的事,晚輩服了。&rdqo;
喬太爺悠然道:&ldqo;莫非你以為方家這樣做,是想隱瞞著我?或者說,方家真的以為能憑借一個宋老虎就能打進蘇州商場?&rdqo;
薛破夜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商業智慧和這些前輩比起來,就像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子的智商,不值一提,感慨道:&ldqo;晚輩自以為是,反而成了畫蛇添足之行,慚愧慚愧。&rdqo;
喬太爺竟然很和善地看著薛破夜,柔聲道:&ldqo;不要妄自菲薄,你這個年紀,能夠在短短時日有所成就,已屬不易,這並不論你是否依靠了外力,咱們商人,隻要不做違背信義之事,能達到掙錢的目的,這就是一位好商人,等歲月在你的額頭畫上痕跡,你就會明白很多事情的。&rdqo;
薛破夜點了點頭,在老人家的話中,他已經明白,老人在私底下還是對自己進行過調查的。
喬太爺又抿了一口小酒,才悠然道:&ldqo;方家隻是在試探,試探我的反應而已,他們心中是知道的,在蘇州商界,有一絲風吹草動,我都會一清二楚,所以他們利用宋老虎做些小動作,目的就是看我如何反應。&rdqo;搖了搖頭,歎道:&ldqo;他們的心大了!&rdqo;
老人家果真是一切皆明,若是有人認為喬家隻是關門發財的話,那實在愚蠢得很,就連薛破夜的臉上也有些發燒,本以為是帶來一個談判的籌碼,以這個消息向喬家示好,誰知道喬家不但知道這件事情,而且都看出了背後的真正目的。
薛破夜感覺自己還是有很多很多的經驗要學,試探著問道:&ldqo;太爺,既然方家居心叵測,那你們&hllp;&hllp;!&rdqo;
喬太爺嘿嘿一笑,雖然喬家的對策根本沒必要對薛破夜說,但是他依舊很慈祥地道:&ldqo;不動!&rdqo;
不動如山!
薛破夜似乎明白了什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雖然喬太爺吩咐不談生意,但是薛破夜還是忍不住道:&ldqo;其實方家有這個動作,也就證明了他們遲早要進軍蘇州,太爺雖然氣定神閑,但是也不得不提防他們。&rdqo;
喬太爺哈哈笑道:&ldqo;小薛啊,你似乎把你自己也歸屬到我蘇州一派了。&rdqo;
薛破夜搖頭道:&ldqo;晚輩並不是歸屬什麽蘇州一派,而是對喬家,對太爺存著一份敬畏之心,喬家算得上是商道正統,我不希望被方家獨大,成為霸王商界。&rdqo;
喬太爺抿著小酒微笑道:&ldqo;你的話很讓老人家受用啊。&rdqo;眯著眼,看著薛破夜道:&ldqo;你似乎有法子對付方家,不如說來聽聽。&rdqo;
&ldqo;我其實並沒有法子。&rdqo;薛破夜正色道:&ldqo;不過針對宋老虎這件事情,晚輩想代替太爺做些事情。&rdqo;
喬太爺眉頭微收,淡然道:&ldqo;你想怎麽做?&rdqo;
&ldqo;說起來,杭州也是方家的勢力範圍,既然方家能在蘇州設暗樁,太爺也自然可以在杭州設暗樁。&rdqo;薛破夜神色嚴肅地道:&ldqo;當然也不需要喬家的任何一個人出麵。&rdqo;
喬太爺自然已經明白了薛破夜的意思,聲音很淡:&ldqo;莫非你想做我的暗樁?&rdqo;
薛破夜立刻起身,深深一躬:&ldqo;還望太爺成全。&rdqo;
時至今日,薛破夜很清楚一件事情,方盧兩家和自己已經是真正地結上了仇怨,自己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在杭州揚州兩大家族的聯手下,至少在商界上肯定是寸步難行的,這並不因為自己是穿越者就會有太大的改變,而此時此刻,自己最需要的就是同盟,一個有極大勢力的同盟,而這個同盟最佳的選擇就是根深蒂厚的喬家。
雖然自己的實力小到連做喬家的一個分行都不配,但是薛破夜卻要盡量去爭取喬家的支持,這並不是沒有可能,因為雙方擁有著同樣的對手。
也許和喬太爺見麵的機會並不多,所以薛破夜說話並不隱晦,很清晰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建議,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喬太爺麵前,還是不要賣弄花招的好,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才是正經,因為這位精明如狐狸的和藹老人麵前,任何的花招都是徒勞。
喬太爺並沒有過多的憂鬱,已經緩緩道:&ldqo;小薛啊,人如果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看開的多,很多事情都不會去計較的。&rdqo;
薛破夜在聽,喬太爺繼續道:&ldqo;商場有商場的規矩,也許別人耐不住性子,破壞了這種規矩,但是喬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在方家第一家商號在蘇州正式開業之前,我不會有任何動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嗎?&rdqo;
薛破夜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
&ldqo;縱有城池千座,無非獨居一地,縱有沃土萬裏,隻為幾尺棺木&hllp;&hllp;!&rdqo;喬太爺忽然輕輕地唱著一首奇怪的曲子:&ldqo;金銀滿屋,可曾帶走一毛&hllp;&hllp;!&rdqo;
這是一首很滄桑的曲子,喬太爺平靜地吟唱,臉上竟然露出極深的失落之色,似乎很疲倦,疲倦的沒有心情去和任何人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