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聲,傳來開門的聲音,一雙穿著靴子的腳走了進來,落地無聲,輕輕脫掉靴子放在一邊,穿著軟緞鞋子踩在羊羔毛地毯上,也是悄無聲息。

沈嬋兒默默的想了想,她有多久沒見過南榮鋒了?好像自從上次南榮錚來到南關之後,他們兩人就再沒見過麵。

身後的軟床忽然塌下去一塊,有人躺了上來,一隻胳膊輕輕的放在她的腰間,她仍是沒有動,南榮鋒也沒動,就這樣一直靜靜的躺在床上。

最後,沈嬋兒終於禁不住這種詭異的安靜,欲轉身看看他是不是睡著了,剛一動身,就聽到他輕輕的聲音。

“今兒累了,有事明兒再說。”

沈嬋兒一愣,轉回身去看他,卻看到他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轉過身去,沈嬋兒心中一動,出聲道。

“轉過來。”

南榮鋒不得已,很無奈地轉過來。沈嬋兒見到他那一瞬間,眼圈忽然熱起來,緩緩抬起手摸在他的下巴上,略微有些紮手。

南榮鋒見到她那個淚光閃爍的樣子,不耐煩地放下她的手,皺著眉頭道。

“在前線滾打,免不了落魄很多,又死不了。”

沈嬋兒第一次見到南榮鋒這樣落魄,青色的胡渣已經很明顯,消瘦很多,下巴略微尖了起來,眼睛也大了很多,明顯瘦了,也黑了。

她無聲的歎口氣,輕輕趴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一句話沒說。

南榮鋒感覺到她的心疼,這就夠了,雙手抱住她,兩個人躺在床上難得睡了一個好覺,沈嬋兒竟然又睡著了,而且睡的很好。

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天際泛起魚肚白,清風一陣陣從窗外吹來,吹在皮膚上,清清涼,發絲在臉頰飄動,傳來絲絲癢的感覺,很舒服,朝陽隱藏在被雨水清洗過的芭蕉葉中間,嬌羞可愛。

沈嬋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還睡在南榮鋒的懷裏,這種場景在她的印象裏很少有,她情不自禁抬起頭看著他的睡顏,似乎是白日裏戰場殺伐太過猙獰,入睡的他猶如嬰兒一般,寧靜,安詳。

“看夠了嗎?”

他突然說出話來,嚇了她一跳,沈嬋兒低下頭去,沒好氣的道。

“醒了幹什麽不出聲。”

南榮鋒其實不算太清醒,不情願的睜開朦朧睡眼,瞟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早晨的幽香,淡然道。

“不習慣在睡覺的時候被人觀賞,你怎麽醒這麽早。”

沈嬋兒幹脆從他懷裏鑽出來,雙腳踏在地上,穿上鞋子,天色太早,不好叫醒丫頭,隻能坐在窗邊吹吹清風,清醒一下。

“昨兒睡過了,睡多了頭疼。”

南榮鋒也側身歪在床上,單手拄著頭,看向她,看的很仔細,像是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一般。

沈嬋兒發現他在看自己,有些赧然,將臉轉向窗外,看著丹紅色的朝陽,若是說殘陽如血,那麽朝陽就如一塊雞血石,紅潤中透著晶瑩,被雨水刷過的天空,更是美不勝收。

“想什麽呢?想的那麽認真?”

身後忽然擁上來一個溫暖的懷抱,驚回沈嬋兒的神思,她淡笑一聲,將雙手放在從脖頸間抱過來的雙臂上,仰身靠在身後,輕聲道。

“在想咱們的未來。”

南榮鋒的雙臂動了動,沈嬋兒明顯能感覺的到,她心中一緊,轉身看著他的臉色,南榮鋒臉上的表情由深沉轉為微笑,看著她道。

“你看到的未來是什麽樣?”

沈嬋兒隱下心中的不安,轉回身繼續看著外麵的朝陽,神思遊離在幻想裏,那該是一種什麽樣的場景?能跟南榮鋒這樣的人走一生,該有多大的勇氣和毅力?她暫時不想考慮那麽多。

“一座裝飾簡單的大房子,坐落在密林深處,開辟出幾塊四四方方的菜地,養些小動物,就我們一家人,白天張羅柴米油鹽,晚上帶著家人講故事,講述咱們這一生,雖說不算是驚天動地,但也應該算得上驚心動魄。”

沈嬋兒邊講邊笑,眼睛裏滿是向往的光芒,閃動著靈動的氣息,就如山外的朝露,包含著陽光的晶瑩。

她講的出神,連南榮鋒什麽時候鬆開了她都沒有注意,講到情深處,她微笑著轉頭看著身後的南榮鋒,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桌邊去倒水,隻留給沈嬋兒一個背影。

沈嬋兒問道:“你呢?你覺得未來是什麽樣的?”

南榮鋒轉回身,將手裏的其中一杯水遞給她,自己隨便喝了一口自己手裏的,坐在床邊,淡笑道。

“女人啊,真是喜歡無事瞎想,將眼前的事情做好,才有自己想要的未來。”

沈嬋兒喝了一口水,將茶杯放在窗台上,挑挑眉輕笑道。

“或許吧,男人都是理性的。”

沈嬋兒轉過身去,看著窗外的景色,朝陽已經升了起來,越發的刺眼,再也看不下去,她便將眼睛挪向永定山,那裏的墨綠更加濃鬱,讓人看不清山岩的顏色,沈嬋兒漸漸眯起眼睛,若是站在山頂,該是多麽愜意?

南榮鋒走到她身後,順著她的目光遠望出去,亦是看了良久,忽然像是清醒過來一般,走到沈嬋兒身邊抓起她的手,將她拉了起來。

“咱們去爬山。”

沈嬋兒一驚,趕緊道:“幹什麽說走就走?天色還早呢。”

南榮鋒也不等她說完話,拉著她走出門口,站在門外伸手就去拍玲,沈嬋兒都來不及阻止。

整個別莊頓時人仰馬翻起來,天知道這位主子爺又怎麽了,一大早上起來就要去爬永定山,這些根本不在這幾日的日程之中,這可忙壞了阿滿和底下的人,穿戴,備馬,抽調侍衛。

永定山地勢險峻,安保問題尤為重要,阿滿前後緊著調遣,別莊和軍營的守衛也不能缺,幸好有一泓在一側幫忙。

終於一切準備妥當,南榮鋒拉著沈嬋兒的手走出門外,上馬車之前轉身拍了拍阿滿的肩膀,笑道:“爺就去一日,你不會讓爺回來了連老家都丟了吧?”

阿滿猛踢腳跟立正,行軍禮道:“主子爺放心。”

南榮鋒滿意的笑了笑,將沈嬋兒扶上馬車,自己上了馬車之後一聲令下,一大早才臨時調配好的侍衛隊開拔向永定山行進。

沈嬋兒轉頭將整個馬車看了一圈,都說軍營裏的生活粗糙,但是南榮鋒的生活卻顯然不是這麽回事,他可是在南榮府養尊處優慣了的,就這一趟簡單的出行,帶的行裝也是十分誇張。

她掀開門簾向外看了看,馬車的車鈴在前麵叮當叮當響個不停,眼前的景物慢慢向後走過,一片片綿延如獸脊的山巒漸漸展開。

她隨口問道:“怎麽不帶著阿滿?他才是最能保護你的人。”

南榮鋒還真是個命苦的,就算是郊遊也不能閑下來,手裏握著一大卷子軍情書卷,時而皺眉時而舒展,聽到她的問話,漫不經心的道。

“有一泓在,你還不放心?”

沈嬋兒不滿地放下他手裏的書卷,瞅著他道。

“若是你沒空陪我出來逛,咱們就回去。”

南榮鋒表情一滯,沒想到平時柔柔弱弱的沈嬋兒也會使小性子,忽然笑起來,無奈的道。

“習慣了,咱們今兒就是遊山玩水,什麽都不想。”

沈嬋兒點點頭,笑著依偎進他的懷裏,慢慢感覺著四周的顛簸,馬車很不穩,這才是山路,這才像個樣子。

但是她心裏總隱隱不安,南榮鋒的決定太突然,他就像風,雖然圍著自己轉了一會兒,但是誰都不知道他的中心是什麽,他的目標是什麽,沒人能抓得住他。

他們中間還有很多問題沒有搞清楚弄明白,陷害沈府的到底是不是他,若是他,該怎麽辦,若不是他,又為何?

她就像是在與狼共舞,愛還是不愛?但這似乎已經不由她控製,她很明白自己在幹什麽,真相出來之後,她都要承受那個苦果,就算是苦到心肺裏去,痛的直不起腰來,也是她該承受的未來。

這個未來,她想過,他卻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