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慢慢走到窗子外,能看清沈嬋兒的位置上戛然而止,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的睡顏,鄭白羽倒是很盡心,她並沒有瘦,竟是比南榮府見麵的時候水靈很多,論醫術,他還是比較放心鄭白羽。
一泓輕聲道:“我不知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我看得出來,她一直在給你留一個機會,或許你抓住了這個機會,她也能釋懷她自己。”黑衣人一時衝動,堪堪向前走了兩步,但是卻又猛然停在原地,搖搖頭,轉回身,看著月光下的一泓道。
“我就是刺她那一劍的人,這回你明白了?我不能見她。”
說完,就抬腿朝前走,沒走兩步,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他當即定在原地。
“五哥。”
隻見黑衣人渾身一震,連眼神都定在了原處,一泓終於有了些意外的意思,轉頭看了看已經走到他身邊的黑衣人,又轉頭看了沈嬋兒一眼,然後輕身躍起,消失在月影中。
黑衣人停住了一會兒,又二話不說的往前走,似乎沒聽到沈嬋兒的聲音,沈嬋兒跌跌撞撞的出門,因為現在身子重,出了門就跌坐在地上。
黑衣人不由分說的轉身,一閃身來到她身邊,身後將她拽了起來,沈嬋兒抬頭之際,他已經轉過身去,又要離開。
沈嬋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聲音弱似柳絮,苦似黃連,帶著顫音道。
“五哥,你怎麽不認我。”
黑衣人粗啞的聲音傳來:“沈小姐,你認錯人了。”
眼瞅著他又要走,沈嬋兒哭出聲音,緊緊抓著他的袖子,就像小時候一樣,她扯著他,他總嫌棄她墜腳,雖然嘟嘟囔囔,卻也沒有甩開她的手。
沈嬋兒哭道:“哥,曾經有一個人對我說過,哥在這呢,哥再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黑衣人渾身不斷的顫抖,沈嬋兒慢慢轉到他身前,顫抖著抬起手拉下他的麵紗,赫然露出沈丹海的臉來,沈嬋兒緊緊咬著嘴唇,又哭又笑。
“哥。”
就像小時候一樣,六兒哭了,沈丹海就會橫抱起她,慢慢走到她的臥房,將她輕輕放在床上,蓋上被子,坐在床邊守著她,摸了摸她額前的頭發,微笑道。
“睡吧小妹,哥看著你睡,你睡著了哥再去睡。”
沈嬋兒拉著沈丹海的袖子,直直的瞅著他,就像擔心他又要走了一般,沈丹海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失笑道。
“我不走,你鬆手。”
沈嬋兒搖搖頭,委屈的道:“要五哥陪我。”
沈丹海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她的額前的發絲,無奈的笑道。
“都是要當娘的人了,耍什麽小孩兒脾氣。”
沈嬋兒溫暖的笑了笑,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像個小孩子一般笑嘻嘻道。
“寶寶的舅舅來了,寶寶也告訴我讓我攔著你呢,不許你再走了。”
沈丹海被她逗笑了,深吸一口氣瞅著沈嬋兒,悵然若失的道。
“小妹,對不起,我……”
“哥,以前的事情咱們不說了,我倒是要拷問拷問你了,你這一身武功是怎麽回事。”
沈丹海苦笑一聲,算是對沈嬋兒的回答,仰在靠椅上,看著窗外的天空,慢慢的集聚了烏雲,像是要下雨了。
“咱娘是妾室,從小你就被幾個哥哥姐姐們欺負,若是哥不強大,如何保護你們兩個女人。”
沈嬋兒好像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一閃念,便把這個念頭隱了下去,淡然道。
“所以你就裝病,不肯去軍營,留在府裏保護母親?”
沈丹海回頭瞅了她一眼,苦澀的笑了笑:“男兒誌在四方,而你哥卻被拘泥在小家子利益上,你是不是對哥很失望。”
沈嬋兒瞅著他,認真的搖搖頭,露出驕傲的微笑,自豪的道。
“哥,你很偉大,府裏出了事情,也是你出頭來報仇。”
說到這個,沈丹海的眉頭緊了緊,緩緩站起身,沈嬋兒順勢鬆開了他的袖子,沈丹海走到床邊,發現窗外已經下了雨,微雨。
沈嬋兒覺得似乎有事情,就起身披上衣服,走到他身邊,跟他並肩站在窗邊,拿出火折子點亮窗邊桌子上的蠟燭,瞅著他的側臉,等他說話。
沈丹海瞅了她一眼,轉頭看著窗外的細雨,淡然道:“我一直覺得他認出是我了。”
沈嬋兒渾身一緊,忽然想到南榮鋒箭殺鄭白羽時的眼神,她堪堪向後退了兩步,又猛然拽住了沈丹海的袖子,攥的死緊。
沈丹海發現她驚恐的表情,失笑著拍了拍她的腦門,笑道。
“無事,他不會動我,若是他想殺我,當時就不會扔下他手裏的暗器。”
沈嬋兒一愣,轉頭死死的看著他,心中點點滴滴扯開一道道漣漪,不知道漣漪要朝哪個方向波去,但就是收不住,一圈又一圈的外溢。
微雨竹窗夜話之時,忽然一陣風刮來,吹滅了桌上的蠟燭,兩人眼前一暗,隻能借著窗外的月光,但也是忽明忽暗,沈嬋兒的心情也跟這月光一般,隱隱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沈丹海想了很久,像是終於橫下一條心,轉身正對著她,瞅著她一雙亮光閃動的眼睛,嚴肅的道。
“這正是我這幾天一直考慮要不要告訴你的事情,我擔心正值你臨產,還要揭開你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哥……哥不忍心。”
沈嬋兒仔仔細細的看著他的眼睛,手心裏一點點變的冰涼。
原來是沈丹海在刺殺南榮鋒當晚,發現南榮鋒已經出手的暗器,卻沒有衝他飛過來,而且那眼神裏充滿了複雜的光芒。
他失手刺了沈嬋兒一劍之後,轉身就逃的無影無蹤,由此對南榮鋒陷害沈府一事產生了懷疑,便去進行徹底調查,漸漸查明白,真正想要調用鎮南軍殺進京城的是被迫扣在西北的南榮二少爺。
他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因為鎮南軍在上次的大規模戰爭中隻參與了部分援助戰,損失很少,而西北大軍和各路軍馬都有過多損失,南榮錚企圖用沈府的威名號召各路群雄,揭竿而起,殺進京城去,就算是不能成功奪得皇位,也想劃出自己的範圍,割據一方。
卻不知道為何南榮鋒將這件事攬在了自己的身上,鎮壓下鎮南軍之後,直接接管了鎮南軍,從此就有人認定是南榮鋒陷害了沈府,隻因為他是這裏唯一的受益人。
南榮鋒不知用什麽辦法,勸皇上赦免了沈府全家,但是活罪難逃,沈府被闔府罷黜,隱居起來。
沈丹海看著窗外的雨,微微歎道:“南榮府的七少爺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呐。”
沈嬋兒呆立在原地,渾身如空了一般,眼神呆滯的望著一處,沈丹海嚇了一跳,握住她的肩膀輕輕晃了晃。
“六兒,六兒你說說話,你不要嚇哥啊。”
沈嬋兒堪堪回神,目光卻有些遲鈍,平淡的道。
“哥,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沈丹海搞不清她現在到底怎麽了,他就是怕她會是這個反應,才一直拖到現在才告訴她。沈丹海擔憂地扶著她走向床邊,邊走邊道。
“六兒,你要怪就怪哥吧,是哥那天看他打了你,一時沒忍住才動的手,若不是哥動手殺他,你們現在或許還有轉機,是哥不對……”
沈嬋兒已經躺在了床上,鑽進被子裏一動不動,像是已經睡著了,沈丹海無奈的歎口氣,輕聲道。
“睡吧,哥陪著你。”
沈嬋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著,耳邊斷斷續續總是回響很多聲音。
南榮鋒說:“我多擔心那些神箭手會一時出錯,射在了你身上,我嚇的手上全是汗。”
鄭白羽說:“有些事情你並不知道。”
沈丹海道:“南榮府的七少爺真是讓人琢磨不透的人呐。”
沈嬋兒這一覺一直是睡睡醒醒,有時候是哭醒,有時候是瞪著眼睛睡不著,翌日一早醒來,沈丹海已經不見了,一泓將可口的飯菜端上桌子,還如平時一般的表情,就像昨晚的事情根本沒發生。
她今兒並沒有胃口,隨便挑了兩口粥,又想到了那個男人對她說過的話:早飯吃不慣怎麽不早說。
“飯菜不可口?”
一泓瞅著她問,沈嬋兒驚回神,抬頭瞅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後又低頭挑了兩口粥,靜靜的道。
“一會兒吃完飯,咱們該去見見鄰居了。”
一泓吃飯的手頓了頓,卻也並沒有抬頭瞅她,嗯了一聲,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