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

香衣鬢影,應接不暇,沈嬋兒隻覺得一陣陣頭疼,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來,揉了揉腿,好不容易可以得空休息一下,南榮鋒還在應酬很多人的招呼,將來找她的女眷們也都擋在了自己麵前。

整個園子不知道飄著什麽香味,花香脂粉香混合在一起,讓她一陣陣頭暈,眼前似乎出現了高腳玻璃杯,波爾多紅酒,和來來往往的紅馬甲服務生,高雅的鋼琴曲餘音繞梁,各位銀行家金融家見到她都會露出燦爛的笑容,誇上一句。

“趙侄女真是越長越出息了。”

“請問,夫人可是南榮府七少夫人?”

忽然身邊傳來一個聲音,驚回她的神思,才發現自己手裏端著一杯果茶,已經喝幹了,她緩緩放下茶杯,抬起頭笑道。

“正是,請問有事麽?”

是一個丫頭模樣的人,俏麗麗的站在她麵前,表情很柔和,沈嬋兒情不自禁就露出微笑,女子緊接著道。

“太後娘娘請您過去一敘。”

沈嬋兒的笑容有些僵硬,但還是盡量顯得很隨和,她朝南榮鋒的方向瞟了一眼,隻見他也朝這邊看了一眼,並沒有過來阻攔,他想讓她過去見太後?

她站起身,提了提呼吸,端莊的道:“請前麵帶路。”

整個場子一片混亂,大周剛剛經曆了戰事,這次宴會所請之人,武將居多,文官也隻是點綴罷了,一大幫子整日武槍弄棒的人,還真搞不出高雅的氣氛來。

穿過鬧哄哄的人群,沈嬋兒由宮女帶著,一直走過一條廊下甬路,轉過一個月門,眼前便是暢春園的最西麵,入眼便是精致的小橋流水,兩步走過了小橋,走進竹林裏,似乎被竹子消了音,外麵的吵鬧聲到了這裏倒是變成了蚊鳴一般。

她遠遠看到高出地麵,山腰上有個涼亭,“雅然”兩字燙金牌匾因為露水的浸氤,顯得色彩分明,黑的烏黑,金的發亮。

她還沒走到地方,就聽到裏麵傳來一個溫和的含笑聲音。

“吵的哀家頭疼,還是這裏好哇。”

眼前的太後風韻猶存,一雙杏核眼眯縫起來,看起來很和氣,跟這清新的竹林倒是很相稱。

沈嬋兒斂衽行禮道:“民婦南榮沈氏,參見太後。”

因為南榮鋒現在在軍中還沒有正是的當值,所以她隻能自稱民婦。太後輕笑一聲親手將她拉起來,拉著她坐下,看著她的眉眼笑道。

“怪不得有人說南榮家的老七被個女人給收服了,瞅瞅這小臉兒長的,你可是要嫉煞哀家這麽些公主貴女了。”

沈嬋兒趕緊低身道:“太後真是過獎了,民婦出身將門,一身粗野之氣,哪裏能跟宮裏的公主們相比,那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

太後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開心的笑了幾聲,瞅著身邊的嬤嬤舒暢的道。

“倒不是哀家故意誇讚,瞧瞧這張巧嘴,你讓哀家想誠心誇你都不敢了,搞的像哀家很虛偽的樣子。”

沈嬋兒明白太後話裏的強勢之意,低頭示弱道:“民婦不敢。”

太後拉起她的手,溫和的道:“哀家又不會吃人,看把你嚇的,抬起頭來,哀家喜歡你這個溫婉的性子。”

沈嬋兒聽話的抬起頭,靜靜的瞅著太後,太後仔細的瞧著沈嬋兒的一眉一眼,忽然眼睛紅了起來,緊接著便啜泣起來。

沈嬋兒一驚,趕緊關切道:“太後您怎麽了?”

身邊的嬤嬤也十分的緊張,趕緊拿來手帕盥洗之類的東西,一邊勸著太後,一邊給她拭淚。

太後深深的歎了口氣,悵然若失地目視前方,失神的道。

“如果慶果還在,也應該長這麽大了,也能長的這般美麗。”

沈嬋兒有些聽不懂,嬤嬤也是眼圈一紅,忍著顫音道。

“太後這般好端端的,怎生又想起慶果公主,當心傷了身子。”

沈嬋兒雖然聽明白了,但對於這種事情她著實不好說什麽,隻能很俗氣的說一句。

“太後節哀。”

太後又勉強的歎了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眼圈紅紅地轉回頭看著沈嬋兒道。

“孩子,哀家早就聽說了,你嫁的是南榮府庶子,生活過的不好?”

沈嬋兒渾身一緊,心裏波瀾起伏,一時間搞不明白太後的意思,隻能微笑著搖頭道。

“勞太後掛心,民婦過的很好,七少爺對我很好,民婦不求大起大落,隻求能有個安定的生活,盡享天倫就好。”

太後又是眼圈紅紅,低頭拭淚:“若是慶果也這樣想,能落下那樣的後果嗎?”

沈嬋兒在這裏生活了七年,也略微聽說了這位慶果公主,婚姻不幸,不到二十歲便自縊在家中,太後一怒之下,慶果駙馬全家被滿門抄斬。

她隻能勸慰道:“也許慶果公主現在生活的很好,能有太後您這樣疼她愛她。”

太後不服氣的道:“孩子,你不要瞞著哀家了,哀家早有耳聞,你進門當天南榮府就處死了你的婆母,這是在給你下馬威了?七少爺雖然是庶子,但一樣是孩子,皇家的孩子一視同仁,哪裏分得清嫡出庶出,一樣該叫王爺的叫王爺,該叫皇子的叫皇子,哪裏像他們府上那般苛刻。”

沈嬋兒聽到這覺得有了些眉目,不敢亂接話,低頭道:“平凡家族有些尊卑順序也好。”

太後怒道:“好什麽好!慶果就是因為這個,被那些大家族給害死了!孩子無事的,以後哀家這裏就是你的家,若是受了委屈,就來找哀家,哀家給你做主。”

沈嬋兒嚇的渾身發冷,趕緊站起來跪在地上,連聲道:“多謝太後美意,民婦不敢高攀。”

太後道:“有什麽不敢高攀的,七少爺那裏皇帝已經通過氣兒了,南榮府若是欺人太甚,哀家也絕不會輕饒,哀家這就要去跟皇帝說,哀家要認嬋兒當幹女兒。”

沈嬋兒終於確定了心裏的想法,今兒這場宴會皇室果然是衝著他們兩夫妻來的,意圖拉攏,皇室想要在內部分裂南榮府,從地位低下不受重視的庶子下手最好,而且現在南榮鋒鋒芒畢露,正是好時候。

她眼瞅著太後已經站起身,由身邊的嬤嬤扶著,朝園子外麵走去,趕緊堪堪爬起來,在後麵追了出去。

“太後,太後您聽民婦說。”

但是太後似乎心意已決,又加上慶果公主給她的刺激,當然不能讓長的很像慶果公主的沈嬋兒再受委屈,一臉憤然地朝外麵走去,沈嬋兒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流,連呼吸都找不到頻率。

太後在前,她在後,兩人一前一後出現在園子裏之時,外麵已經擺上了餐桌,在竹林裏並沒有發現,夜幕已經降臨了。

場麵上掌了幾百盞燈籠,將每個人的表情都照的十分清晰,沈嬋兒明顯看到南榮鋒一臉的凝重,看到她之時,更是皺緊了眉頭。

太後落座在皇帝身邊,沈嬋兒也悄悄的走到南榮鋒身邊坐下,這一桌上還有沈丹河和鄭白羽,見到她過來,想要開口問問,但上麵的皇帝已經開口說話。

“我大周經曆了風風雨雨,一直能屹立不倒的原因,就是有爾等!為我大周立下汗馬功勞,朕不知該用什麽表達朕對諸位的感激,今兒就敬諸位一杯,朕與諸位,並肩作戰!”

皇帝一番豪壯演講,將場上將軍們的士氣鼓舞的高漲,眾人拍案撞杯,呼呼喝喝的高聲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嬋兒雖然跟著站了起來,卻沒有舉杯也沒有張嘴,心裏想著太後一會兒要說的事情,她瞥眼看向身邊的南榮鋒,隻見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上麵燦黃色的身影,不知在想什麽,看來皇帝定是對他也說了什麽,他的眼睛映上火光,如天上的星子,亮的驚人。

宮宴上,雖然都是難得一見的珍饈,但沒幾個人動筷子,眾人似乎都有說不完的話跟周邊的人交流,皇帝也不例外,渾厚的聲音從上麵傳下來。

“今兒諸位都高興,朕更是高興,朕在這次波折中又發現了一員幹將,朕想諸位也知道朕說的是哪一位,今兒朕要為天下人做個表率,有功的就該賞,當然,有錯的自當罰!”

最後一句話聽在知情人耳朵裏異常的別扭,南榮鋒是有功還是有錯?其實他都有,皇帝要暗地裏懲罰,誰都攔不住。

皇帝接著道:“南榮氏第七子南榮鋒,上前聽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