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南榮鋒聽到她問這個,渾身一僵,沈嬋兒就在他懷裏抱著,很明顯便感覺出來,她抬頭看著他,等著他回答。

隻見他的臉色隱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情緒,語氣卻是淡淡的。

“太晚了,明日再說吧。”

他越是這樣說,沈嬋兒越想聽他如何解釋,其實這件事情阿滿已經全部告訴她,她隻想聽聽南榮鋒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跟她說。

沈嬋兒不依不饒的看著他,幹脆直起身,跪在床邊直視他的雙眼,過了良久,南榮鋒像是想明白了什麽,搖頭笑道。

“阿滿全都告訴你了?”

沈嬋兒根本沒想瞞著他,直接點點頭,道:“他說了,但是我想聽你怎麽說,外人的說法都是外人的理解,你的說法才是我在意的。”

南榮鋒將她抱起來,送到床上躺好,他也躺在床上,將她抱在懷裏,娓娓道來。

“用南榮府的寶藏。”

沈嬋兒震驚:“真的有這筆寶藏?”

南榮鋒點點頭,看著房頂,語氣平靜的道:“那是一筆富可敵國的財富,就因為朝廷得到了那筆財富,才會命攝政王娶了冷府小姐,斷了南榮府得到資金的所有可能性。”

沈嬋兒冷笑,她早已經想明白了,在九親王問她:她是舍棄了幼柳,還是舍棄南榮府的時候,便已經猜到,這件事的緣由一定跟南榮府有關。

沈嬋兒點點頭,因為她與冷府小姐的交情不淺,朝廷擔心她會去找冷府求助,南榮府收複了徐軍與高軍之後,在軍事上就是隻手遮天,掌管了大周朝所有軍隊,並且還擁有令人聞風喪膽的火炮,而沒了那筆財富,就等於斷了糧餉。而朝廷光有那些財富一樣沒用,沒有軍隊,皇上晚上會被噩夢驚醒的,所以他們在招兵買馬的同時,一定會想盡辦法斷了南榮府籌借銀兩的渠道,首當其衝的,就是天下第一富商,冷府。

想明白了這些,沈嬋兒抬起頭,看著他,緩緩道:“那筆財富是南榮府的先輩們世世代代的積累,你就這樣交給了朝廷,不想拿回來嗎?”

南榮鋒低頭看了她一眼,失笑一聲,將她摟的更緊,輕聲道。

“睡吧,你累壞了,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心中有數。”

沈嬋兒無聲的歎口氣,她就知道,很多事情南榮鋒不會讓她插手,避免了很多麻煩的同時,也出於保護她的想法,她理解,但有時候卻不能接受。

他縮進南榮鋒的懷裏,幽幽的道:“那麽……你今晚將我自己留給九親王,是想試探些什麽?”

或許,這才是她今晚最難以接受的事實,南榮鋒又一次利用了她,在南榮鋒的心中,女人,向來都是為事業讓路,她以為她是個例外,但是一次次的事實表明,她隻不過是一個特殊,並非例外。

南榮鋒沒有說話,就連呼吸都聽不到,沈嬋兒以為他睡著了,歎了口氣,聽到她的歎息聲,南榮鋒忽然說話了。

“我想知道他會不會對你說出這次宴會的真相。”

沈嬋兒一愣,震驚的抬頭看著他,輕聲問道:“什麽叫……宴會的真相。”

她心中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南榮府這樣鋒芒畢露,現在已經有足夠的力量與朝廷抗衡,隻要南榮府消滅了三足鼎立,朝廷就會立馬將矛頭指向南榮府,第一個要消滅的,當然是南榮鋒。

南榮鋒靜靜的道:“這次宴會很危險,你一定要緊緊跟在我身邊,酒席上,我中途離開,就是在給九親王機會,讓她提醒你,不要去宴會,可是……嗬嗬,他沒有說,嬋兒,這個世上,在男人心中,都是以事業為重,九親王,更是這樣一個人。”

沈嬋兒很不想相信他,但是有什麽理由不相信他?他說的清楚,她也想的明白,如果這場婚姻是為了對付南榮府而來,那麽這次宴會就一定會是衝著南榮鋒而去,會危險,很危險,就在剛剛,九親王有機會提醒她,讓她避開危險,但是他沒有,他已經……不再保護她了。

想到這,她心中忽然多了一分酸楚,想到了鄭白羽,想到了蘇小九,鄭白羽曾經對他說過:從今以後,你不要再相信任何人,更不要相信我,因為我不知道我會對你做出什麽事情來。

而就在剛剛,九親王也對她說:成親之後,你我便是形同陌路。

她忍不住苦笑,曾經兩個可以生死相交的朋友,後來變了質,再後來,已經漸漸成為了敵人,這種變化,實在讓她接受不了。

看出沈嬋兒的不對勁,南榮鋒皺了皺眉頭,低頭問她道。

“你心裏不舒服?”

沈嬋兒知道他是一個大醋缸,就算不舒服也不能說,她抬頭笑了笑,道。

“沒有,隻是累了,熬的太晚了。”

南榮鋒在她臉上尋覓了一番,沒發現什麽不妥的表情,便抱住她,在她頭頂道。

“那就睡吧,明日不知道九親王還要找出什麽幺蛾子折騰我。”

沈嬋兒幹笑一聲,算是回應,便側身躺在枕頭上,望著床裏,她現在竟然能騙過南榮鋒了呢,是他已經對她放下戒心,還是她開始有自己的私心了?

或許真的是太累了,她也很快就睡著,翌日一早,南榮鋒已經不在床上,但是她習慣了,叫了一聲,小童從外麵走進來,將打來的水放在門口,他雖然是小孩子,但畢竟也是男人,便沒有往裏麵走,站在門口道。

“請夫人洗漱用早飯吧。”

沈嬋兒船上衣服,下了床,看了看窗外,天氣很陰沉,一場大雨在空中醞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落下來。

“七爺呢?”

“七爺一大早就去了書房,與眾位副將商量戰事。”

沈嬋兒點點頭,現在是收尾工作,還剩下幾批徐高殘黨,收拾了就天下太平了。

沈嬋兒洗漱完,心裏還在想著這件事,三足鼎立的時候,那麽危險,那麽困難,她曾經一度以為這輩子都過不去了,但是當度過之後,回想起來,那就像一段故事,已經距離自己很遠,除了心中有一些感慨之外,別的,都沒剩下。

身上還很酸疼,她也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清淡的小菜,喝了一碗粥,便讓小童撤了下去,小童剛剛端走托盤,門外就走進來一個陌生的侍衛,麵上很是恭敬,他一進門,沈嬋兒就敏銳的察覺到,他是朝廷侍衛。

侍衛當先拱手行禮:“給念果公主請安。”

沈嬋兒道了句免禮,問道:“可是九親王有事情?”

侍衛道:“回稟公主,我家王爺今晨已經離開了南榮府行館,特地叫屬下來與公主道個別。”

說著話,侍衛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來,雙手遞給沈嬋兒。聽九親王竟然不聲不響的就走了,沈嬋兒有些意外,拿過信來,道。

“王爺何事走的?七爺可知道?”

“王爺走的急,並沒有打擾兩位,王爺也無什麽事情,就是江右一些地方官上的事情,請公主放心。”

沈嬋兒聽說是公事,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不是因為她就好。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照顧好你們王爺。”

侍衛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沈嬋兒拿著那封信,轉身,慢悠悠的走到桌子邊,將信放在桌子上,她坐在桌子邊的椅子上,單手拄在扶手上,盯著那封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要看嗎?這封信裏的內容又會是什麽?一旦她打開這封信,那麽一切後果她都要承擔,或許是警告她不要去宴會,也或許隻是一封簡單的告別信,若是後者還好,若是前者呢?她昨晚已經將對九親王的友情封存,難道又要打擾她平靜的心情嗎?

但是她已經把信接下來了,侍衛一定會回報給九親王,不管她有沒有看,他都會理所當然的認為她看了,還是應該看一看,免得出現什麽問題。

她這樣勸說自己,緩緩拿起那封信,拆開,這一個簡單的過程她的內心卻已經九轉千回,一閃念了很多結果。

她看完信,將信放在熏香裏的小燈爐裏麵燒掉,表情平靜的走到窗邊,吹著陰沉的冷風,忽然,一個水滴打在她的鼻尖,她緩緩仰起頭,下雨了,漸漸的,豆大的雨滴砸在了地上,砸出了水花。

她心中百味雜陳,該笑嗎?還是該哭?九親王在信中竟然說了與鄭白羽一樣的話。

“不要相信任何人,更不要再相信我,你提防了我,我才忍心對你下手。”

九親王對她還是不忍心的吧,所以才會寫了這封信,算是一種警告?還是算是一種宣戰?不管是什麽原因,他已經將他的立場暴露給她,就是將自己的底牌亮給她,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這樣。

沈嬋兒苦笑一聲,心中反而更加平靜了,這樣挺好,沒有了感情的牽絆,鄭白羽,九親王,就可以放心大膽的搏一回,讓他們的人生不再有遺憾,男人,就該這樣。

看完了信,她的心情似乎更輕鬆了一些,他要她提防他,她便提防他好了,這樣才能讓他放心,才沒有辜負了他的關心。

沈嬋兒撐起一把傘,漫步在雨中,這場大雨可真大啊,每一顆雨滴都像是砸在她心上,砰砰直響,她走到涼亭坐好,正好可以看到南榮鋒的書房,隻見門裏幾個身影不斷走來走去,南榮鋒正雙手拄在沙盤邊上,目光注視著沙盤,很認真,她情不自禁就勾起了微笑。

從今以後,心裏,平靜了。

“夫人。”

身後有人叫她,她回頭,小童打著傘,正氣喘籲籲的看著她,見她回頭,將一封信交給她,道。

“剛才衛兵送來的,說要您親自拆封。”

沈嬋兒趕緊拿過信來,一眼便看到南榮府的字樣,她昨天才把信送出去,沒想到今天就回過來了。

她拆開看,正是南榮鏡和一泓的回信,一泓的傷情已經完全康複,現在正在南榮府輔佐八爺,她上一封信已經將朝廷與南榮府的關係對南榮鏡說過,南榮鏡回信說,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讓她不必擔心。

她知道或許她那封信就是多此一舉,這麽大的事情,南榮鋒不可能不對南榮鏡說,但是她還是不放心,一定要聽南榮鏡親口保證才行,信裏麵還有無悔寫的一個字。

娘。

沈嬋兒看著那個娘字,心中無比甜蜜,加之今天的心情所致,她現在很想有一個安穩的家,一家四口平平靜靜度日,該是多麽美好的事情?希望這次風波過後,南榮府會平靜下來。

這段日子倒是很平靜,一直到回京的日子,都沒發生什麽大事情,戰場的事情她也管不著,南榮鋒每日也不算很忙,還有空陪陪她,兩人經常相伴出遊,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一直到回京的日子,這種生活,徹底打破了,在路上兩人走走停停,時間也拖不過去,還是踏在了京城腳下,沈嬋兒掀開門簾,看著從馬車邊上掠過去的京城城門,街道上車水馬龍,江左入了秋,比江右冷了許多,路邊的葉子落了一地,一陣秋風掃過,頗有一番蕭瑟之感。

“別看了,當心著涼。”

南榮鋒在車裏看手中的卷宗,眼睛沒有離開書本,出聲提醒沈嬋兒。沈嬋兒轉頭道。

“快到南榮府了,我想下去給兩個孩子買些東西。”

南榮鋒轉頭看了她一眼,失笑道:“後麵跟著兩輛馬車,全是你給孩子買的東西,還嫌不夠?京城的東西兩個孩子見的多了,不必買了吧。”

見沈嬋兒露出失落的表情,南榮鋒無奈,趕緊放下書本,道。

“好好好,去買去買,我陪你去。”

說完,吩咐道:“停車。”

馬車邊的侍衛立即叫停車,馬車吱嘎一聲停在路邊,南榮鋒當先下車,轉身牽著沈嬋兒的手走下來,兩人走到一家檔次最高的成衣行,沈嬋兒進去給兩個孩子挑衣服,南榮鋒便站在門口,負手看著好久不見的京城。

見一個貴婦進門,京城店鋪的掌櫃的都是火眼金睛,見沈嬋兒的穿戴,加之她身後寸步不離跟著侍衛,掌櫃的立馬將沈嬋兒列為財神一級的顧客,立馬滿臉堆笑的迎上來,笑道。

“歡迎夫人駕臨小店,您瞧上什麽樣式的衣服了?我叫人給您送到府上去。”

沈嬋兒轉了一圈,這家成衣行果然很大,裏裏外外很多層,每一層掛著不同樣式的衣服,都分好類的,她轉頭問道。

“小孩子的衣服在哪裏?”

掌櫃的趕緊招呼:“夫人這邊請。”

沈嬋兒點頭致謝,跟著掌櫃的朝裏麵走,裏麵還有一些客人,在挑衣服,沈嬋兒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就盡量避開人群走,但還是撞見了在另一個隔層裏瞧衣服的人。

她眼神一滯,那人瞧見她,也是愣了一下,但是反應的比她快一些,朝她笑了笑,道。

“你回來的可早,還有兩天才開始呢。”

沈嬋兒斷然沒想到,剛回到京城,第一個見到的熟人竟然還是九親王,此時兩人再相見,未免有些尷尬,沈嬋兒斂衽,蜻蜓點水一般的行了個禮,九親王用眼神示意她不必行禮,沈嬋兒瞧著他的裝扮,也是微服出來的。

她笑道:“怎麽說也要回來準備一下,好久沒回來了。”

九親王走近她,兩人麵對麵,他現在再見到她時,臉上的笑容顯得那麽客氣,那麽疏遠,沈嬋兒不知道為什麽,心中有一分疼,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但是這卻是對兩人都好的結果。

九親王道:“你確實好久沒回來了,京城有了些變化,且要多瞧瞧呢,七爺呢?”

他一邊說話,一邊朝門外瞧,沈嬋兒哦了一聲,笑道:“他不喜進這種地方磨蹭時間,就在外麵吹吹風,我們等下就回府了。”

兩人的對話枯燥無味,說到這,也真是說不下去了,九親王點點頭,轉身打算離開,卻忽然從裏麵走出來一個吊兒郎當的人,朝著九親王點了點手裏的扇子,道。

“這就是你說的京城最大的成衣行?我瞧著也就那麽一回事,不過這繡工確實不錯,有機會……誒?是你?”

那個男子忽然見到沈嬋兒,連他自己要說的話都不說了,直接震驚的瞧著沈嬋兒,九親王推開他的扇子,沉聲道。

“這裏不方便說話,咱們出去說。”

那個男子沈嬋兒很熟悉,她皺著眉頭瞧著他,忽然瞧見他拿著扇子敲了敲肩膀,她忽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影,當即愣在原地。

那人看出沈嬋兒認出她來,笑嘻嘻的走到她身邊,笑道:“你怎麽從花街柳巷走出來的?挺厲害的麽。”

沈嬋兒恭敬起來,低頭笑道:“過獎了,還多虧了皇……多虧了您救了我,否則我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此人正是將沈嬋兒從徐軍手中救下來的白衣男子,沈嬋兒已經認出他的身份,隻不過讓她很不解的是,為什麽皇上會親自出現在她身邊?又是什麽目的?她與皇帝很少有交集,但是在她的印象裏,這位皇帝可不是表麵上這麽單純,他的心思就想深不可測的深穀,比南榮鋒要可怕的多。

皇上笑嗬嗬道:“美女有難,我怎麽能不拔刀相助?你什麽時候回京城的?後日,後日可千萬要來我家,熱鬧的很呢。”

說著話,皇上轉頭用眼神揶揄了一下九親王,沈嬋兒瞧了一眼,正瞧見九親王不自然的將頭轉開,賣力的看旁邊的衣服,失笑一聲點點頭,道。

“一定去,這麽大的好事,我當然要到場。”

“好好!我可等著你啊。”說完,轉頭拽著九親王的袖子道。

“走吧,你還看起來沒完了。”

九親王被她拽走,臨走時轉身朝沈嬋兒擺了擺手,算是道別,沈嬋兒點點頭,目送兩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