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親王立馬閃身奪過她的手,猛然摁進了放在茶幾另一側的冷水裏,煮茶所用的水都是千年冰山上的精純雪水,放在地窖裏鎮藏了一整個夏天,現在拿出來,還冒著白氣,此時緩解燙傷,最好不過。

沈嬋兒疼的齜牙咧嘴,九親王皺著眉頭看著她,斥責道。

“怎麽能這麽不小心,你用這種辦法抗議本王嗎?”

沈嬋兒沒想到他能看出她的想法,她疼的皺著眉頭,沒有說話,緊緊咬著嘴唇,十分的委屈。

九親王被氣的不輕,拎起她的手就朝屋裏走過去,一路上他手裏還握著冰塊,將他的手凍的通紅,沈嬋兒看著他的手,忽然想到了南榮鋒,那個早晨,他也是這樣,用冰塊冰敷她的後腦,給她緩解疼痛,卻將他自己的手凍的通紅。

她沒有多想,就被九親王拽進了門檻,隻聽他轉身大聲叫道。

“太醫怎麽還沒來?”

門外的侍衛趕緊進門道:“馬上,已經在路上了,王爺您別急。”

他又大叫道:“那就再拿一同冰塊來!”

沈嬋兒見他這樣緊張,不禁說道:“其實……其實就湯了一下,沒什麽大不了的。”

九親王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沈嬋兒無語,她隻是不想讓九親王再繼續那樣看著她,沒想到適得其反,反倒讓他露出了他的心急,越是這樣,他越是無法自拔,這不是她想要的。

沈嬋兒站起身,想要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抓的更緊,隻見他盯著她,咬牙道。

“你給本王老實點,太醫說你無事你才無事。”

沈嬋兒沒辦法,隻能看了看門外的水榭,道:“茶壺……碎了。”

九親王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道:“不用你管。”

這下沈嬋兒是徹底沒有話題了,兩人隻能這樣不尷不尬的拉著手,九親王執意要親手抓起冰塊給她冰敷,沈嬋兒拗不過他,也隻能讓他一把又一把的抓,然後看著他的手從通紅變得紅紫,最後到青白。

終於看到太醫一路小跑跑了進來,沈嬋兒趕緊脫開九親王的手,走到太醫身邊道。

“不會留疤吧?”

太醫先給九親王請安,然後又給沈嬋兒請安,九親王拿起侍衛拿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手,點點頭嗯了一聲,然後道。

“一定不能留疤,你一定要盡全力。”

老太醫摸著胡須,眯著眼睛瞧了瞧沈嬋兒的手,道:“這是自然,況且公主的手得到了及時的冰敷,好的會更快一些。”

九親王點點頭,滿意的嗯了一聲,太醫給沈嬋兒上藥之時,她不著痕跡的看了他的手一眼,仍然是一片青白,甚至有些僵硬,沈嬋兒皺了皺眉頭,對太醫道。

“你去瞧瞧九親王的手,凍傷可不好治。”

太醫眯著眼睛瞧了九親王的手,表情當即變得嚴肅,趕緊走到九親王身邊,抬起他的手,嘖嘖兩聲道。

“王爺的手怎麽比公主的手還要嚴重?再凍下去,傷及血脈,也就不好了!”

沈嬋兒一聽這個,心裏咯噔一下,立馬站起來緊張問道。

“可以治療嗎?”

太醫揉了揉九親王的手,隻見他眉頭猛然一皺,發現沈嬋兒看著他,隻是一瞬間,就放鬆了眉頭,淡然道。

“沒那麽嚴重,本王有內力護體。”

太醫搖搖頭,歎了口氣,九親王的手為何會變成這樣,他比誰都清楚,但是有些話他不該說,索性就不說,治病要緊。

太醫連著拿出了兩盒藥膏,一盒治療燙傷,一盒治療凍傷,囑咐了幾句,才被九親王派人送走。

見到太醫走後,九親王抬手看了看自己被包裹的像粽子一樣的右手,淡然笑道。

“還第一次見到本王的手也可以如此銷魂。”

沈嬋兒看著他,隻是看著他,九親王哎呀一聲,無奈道。

“你不要聽那個老頑固胡講,他們這些太醫已經養成習慣,小毛病也要當成大毛病來治,小題大做習慣了。”

沈嬋兒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用責備的眼神,九親王卻忽然笑了起來,走到她麵前,兩人身量差出一頭,沈嬋兒又比較嬌小,每到這個距離,九親王都忍不住想要抱住她,現在看到她擔憂的表情,他更是控製不住,伸手將她抱在懷裏。

沈嬋兒渾身一緊,立馬掙紮起來,九親王猛然抽了一口冷氣,連聲道。

“別動別動,手疼。”

沈嬋兒立馬就不敢動了,隻能原地僵直的站著,九親王勾起嘴角,緊了緊抱著她的懷抱,低聲道。

“若是本王的手疼能換來溫香軟玉滿懷,這輩子都疼著吧,也不治了。”

沈嬋兒氣極,猛然推開他,這次是真的大力碰到了九親王的手,他皺緊眉頭,疼的呲牙咧嘴。

沈嬋兒皺眉頭看著他,道:“王爺,你並不是衝動莽撞之人,你我之間到底會是個什麽關係,什麽結果,難道還要嬋兒一個女人來告訴你嗎?你比我清楚的很,為何還要任憑自己深陷下去?”

沈嬋兒終於忍無可忍,不想再通過行動含蓄的告訴他,她要直白的告訴他,長痛不如短痛,對待九親王這種心智強大的人來說,語言是蒼白無力的,行動更是可有可無的,要用最根本的方式,讓他從心底裏認清,這樣下去根本毫無結果。

九親王疼的滿頭大汗,沈嬋兒以為他還在騙她,毫無所動,九親王咬著牙,抬起手來,忽然看到手心出冒出血跡來,他趕緊將手背到身後去,皺眉看著沈嬋兒道。

“你說的這些……你以為本王就沒有想過嗎?這麽多年,本王任憑你一個人去闖蕩,去嚐試,品嚐這個世界最殘酷的傷痛,但是本當本王看到你痛的撕心裂肺之時,本王比你還痛,早晚要麵對,何苦為難自己?”

沈嬋兒無可奈何,九親王是明智之人,他若是能想明白,早就做了決定,若是他自己不想看清楚,那麽別人說來說去,都是白說。

沈嬋兒冷笑一聲,嚴厲道。

“我要出去。”

九親王皺起眉頭:“去哪裏?”

沈嬋兒咬著牙,道:“隻要消失在行宮裏,隻要從你生命裏消失,哪裏都行。”

九親王立馬道:“不行,你以為你有幾個精衛,就能百毒不侵刀槍不入了嗎?你也太小瞧這個世道了!”

他似乎真的生氣了,連他的手都不再放在身後,沈嬋兒很明顯的看到了他手上的血跡,難道是她剛才碰傷的?她咬了咬嘴唇,但是就算是現在發現了他的傷情,她也不能軟了氣勢去查看,現在必須一硬到底,否則對誰都沒有好處。

她抬起眼睛,看著九親王道:“就算我死在外麵,也不想在這裏存留一刻,你我之間,若無緣,隻能永不相見。”

她說出這句話多麽傷人啊……沈嬋兒心裏在哭泣,在呐喊,但是就算是她此刻看到九親王悲傷的眼神,她仍然不能動搖,直視他的眼睛,告訴他,放手吧。

九親王看著她,先是皺著沒有,到最後,已經變成了濃濃的哀傷,和冷漠的自嘲,他仰頭大笑了三聲,再也沒看她一眼,轉身走出了房門。

見他走了出去,身影一直消失在月門外,沈嬋兒才緩緩癱軟了身子,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才能平複下心裏的難過,這種感覺就像她拒絕鄭白羽之時,明明不想傷害,卻往往都是傷的更深,誰讓她遇到的是這些個情種呢。

忽然看到門口一個小腦袋側頭偷偷瞧她,她勉強笑了笑,道。

“俊兒,進來。”

俊兒向左右看了看,走了進來,走進了沈嬋兒的懷抱,沈嬋兒抱住他,緊緊的摟在懷裏,就像能從俊兒身上吸取熱量一般,眼淚再也控製不住,躲在俊兒的胸前,流了下來。

俊兒呆呆的看著沈嬋兒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支支吾吾的道。

“師傅們……師傅們找不到七嬸母,聽說……聽說七嬸母在九親王院子裏,師傅們進不來,就……就讓我進來找您。”

沈嬋兒仍在無聲的哭泣,聽不到聲音,隻有俊兒知道她哭了,因為她的眼淚正快速潤濕他的胸襟,熱熱的,濕濕的。

哭了一會兒,沈嬋兒也哭夠了,她緩緩抬起頭來,眼睛還有些紅腫,俊兒很懂事,並沒有盯著她的眼睛看,隻是後退了一步,讓沈嬋兒站起身來。

沈嬋兒看著他雙腳別扭的站著,道:“剛才站累了吧,坐下歇一會兒。”

俊兒搖搖頭笑道:“七嬸母沒有抱完,俊兒不敢動。”

沈嬋兒扯了扯嘴角,摸著俊兒的腦袋,道:“傻孩子。”

說完,她牽住俊兒的手,慢慢朝門外走去,出了門,門外的侍衛都不見了,可能已經被九親王撤走,他不再保護她,不再挽留她,任憑她去留。

沈嬋兒忍住心中的難過,蹲下身,看著俊兒道。

“咱們離開這裏好不好?這裏雖然好看,但不是咱們的家。”

俊兒向四周看了看,他隻是一個孩子,哪裏吃的好住的好,他比大人有更直觀的感覺,沈嬋兒能感覺到他舍不得離開這個好吃好住又不用擔心有危險的地方。

沈嬋兒心酸的問道:“好不好?”

俊兒收回目光,看著沈嬋兒,問道:“離開這裏七嬸母能開心嗎?”

沈嬋兒憋住哭聲,努力的點點頭,俊兒勾起嘴角,道。

“那咱們就走吧,隻要七嬸母能開心,俊兒跟您走到哪裏都行。”

沈嬋兒真不知道她該如何去保護這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他才不到十歲,就接二連三失去了父親,母親,祖母,這個世界上與他有最親近的血緣關係的親人全都不在了,他還能靠誰?他還能指望誰來保護他?

沈嬋兒抱緊俊兒,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從今以後,她有了三個兒子。

沈嬋兒心中一橫,帶著俊兒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見精衛們已經在收拾東西,她便猜到,精衛肯定已經知道了她與九親王的對話,她沒有說話,隻是簡單道。

“九親王送過來的東西一樣都不帶,隻帶走咱們拿過來的東西。”

精衛們也什麽都沒問,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