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四人行開始了潁川之行,這一路上鄭白羽依舊盯著小秋雁,沈嬋兒本來還在懷疑,但是過去了這麽些日子,也沒見小秋雁有什麽手段,心中漸漸放下了警惕,或許小秋雁想的明白,就如四少夫人一般。
馬車行駛到山林裏,鄭白羽停下車,掀開車簾道。
“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先在這裏將就一下吧,我去打兩隻兔子,咱們總要吃些熱乎的。”
沈嬋兒點點頭,四少夫人緊接著道。
“那我去搭火堆。”
小秋雁曼聲拉語的道:“看來拾柴的活隻有我去了。”
說罷,便跳下車去,頭也不回的朝山林裏走去,一路上東張西望,倒是想個拾柴的架勢。
沈嬋兒失笑一聲,跟著四少夫人走下馬車,開始搭火堆,不一會兒,小秋雁抱了一些柴火過來,嘩啦一聲扔下,又轉頭走了回去,看來她覺得這些柴火還不夠。
兩人將火堆搭好,鄭白羽也走了回來,蹲在地上開始剝兔子,四少夫人見不得這個場麵,掩著口鼻轉過身去,去馬車上找些能吃的幹糧,小秋雁還沒回來,這裏又一次隻剩下鄭白羽與沈嬋兒兩人。
沈嬋兒坐在鄭白羽左前方的石頭上,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她的眼前還總是出現那個嬉皮笑臉白蘭公子的模樣,但是世事無常,時過境遷,或許她與鄭白羽再也回不到從前,而鄭白羽也再也不是那個閑雲野鶴般的白蘭公子。
“看什麽?你不怕?要是怕了就去幫四少夫人。”
鄭白羽忽然低著頭對她說話,沈嬋兒盡量不去看他手上血淋淋的東西,隻是看著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她淡淡的道:“白蘭公子與高麗王子,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這也是一直纏繞在沈嬋兒心中的問題,一個人,總會有他的本性,而這個本性,到底是最初的相識,還是後來的改變,沈嬋兒不知道她為什麽想要一探究竟,她隻是心裏難受,萬一鄭白羽與她的相識也是帶著麵具有著目的,她又該怎麽辦?
鄭白羽終於放下手中的匕首,抬起頭來看著沈嬋兒,直直的看著,沈嬋兒的眼神有些躲閃,但是在她幹脆躲開之前,鄭白羽已經收回了眼神,低下頭接著剝兔子。
他低沉的聲音傳過來:“我習慣了用兩種身份去生活,從四歲起,我就被父王扔到了大周,他隻告訴我一句話,要我融入大周,學習大周,懂得利用大周,我為了完成對他的承諾,也一直在這樣做,直到遇到你。”
“我?為什麽這麽說?”
鄭白羽輕笑一聲道:“上次帶你回去,是我最後一次回高麗的機會,父王病重,急於立太子之位,可是……現在的太子是我二弟。”
沈嬋兒心中漸漸縮緊,不斷的縮緊,緊到自己無法呼吸,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怪不得他會回來,怪不得他身上帶著一種不常見的氣息,怪不得他的眼神中總是含著一抹憂傷,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她,他為了她,竟然放棄了王位!
沈嬋兒現在隻想逃離,隻想站起來走開,她再不這樣做就要無法呼吸,就要克製不住渾身的顫抖。
她勉強支撐起雙手,踉蹌了一下,吃力的站了起來,鄭白羽用餘光看到了她的身子晃了又晃,咣當一聲扔下匕首,站起身來,情不自禁的便張開雙手,護住她,但沈嬋兒也隻是咬牙站著,臉色慘白。
鄭白羽緊緊皺起眉頭,這不是他想要的,他都幹了什麽!
“嬋兒……”
他禁不住心中的疼,溫柔的喚了一聲,可是沈嬋兒現在一句話說不出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她到底害了多少人,她還要害多少人。
她一步一挪的朝馬車走去,鄭白羽一直張著雙手護在她身邊,也是一步步的跟著,擔心她隨時可能跌到下來。
“嬋兒,你別這樣,你跟我說說話。”
鄭白羽真的擔心她。
沈嬋兒緊緊攥著雙手,猛然提起一口氣,可算是緩了過來,緊接著便放聲大喊一聲。
“為什麽——”
“嬋兒!”
鄭白羽還是第一次看到沈嬋兒這副模樣,他立馬跑到沈嬋兒身前,抓住她的雙肩,看著她的眼睛,不斷告訴她。
“嬋兒,你聽我說,這不關你的事,你不要把所有責任都攬在你自己的肩上,你隻是一個柔弱女子,你扛不住這麽多,還有我,一切都有我在。”
沈嬋兒被他搖晃出了眼淚,如這場大雪一般,落起來帶著發泄之勢,淒風帶雨。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放棄這麽多,你要我怎麽還你?!你告訴我人不可以這麽自私,但是你來告訴我,我如何自私的起來?現在我多希望我自私一點!”
沈嬋兒很激動,眼前一陣陣被淚水模糊,傳來窒息的感覺,忽然,眼前一花,肋下一麻,她慢慢癱倒在鄭白羽的懷裏,失去了知覺。
鄭白羽打橫抱起她,站在雪地中,映著月光,仔細瞧著她的小臉,真小啊,能有他一巴掌大?忽然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他緩緩抬起頭,看到一個身影抱著一堆柴禾走了過來,走到近處,嘩啦一聲將柴禾扔在地上。
“既然這樣舍不得她,為何不幹脆帶她走?”
小秋雁站在雪地中直直的看著鄭白羽,鄭白羽掃了她一眼,轉身將沈嬋兒輕輕放在一堆柴草上,然後起身拍打拍打身上的雜草,緊接著看著小秋雁道。
“你別指望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有我在嬋兒身邊,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小秋雁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歪著頭看著他笑道。
“你在胡說些什麽?”
鄭白羽冷笑一聲,低身拎起那隻剝了一半的兔子,拎在手上,掄打了一下,伴著血沫子的**直接就噴濺在了小秋雁的衣裙上,鄭白羽看著小秋雁的動作,輕笑一聲道。
“你確實是一個特別的人,我說了什麽並不重要,隻要你聽得懂即可。”
說罷,他拎著兔子轉身又坐在了石頭上,仔仔細細的剝著皮毛,身後一直很寧靜,靜默了片刻之後,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聲音漸行漸遠,直到聽不見。
鄭白羽停下手裏的動作,緩緩放下匕首,目光直接便落在了沈嬋兒身上,眉頭已然皺起。
他到底該如何去保護這個女人,她生性聰明,卻似乎並不想用這種聰明去害別人,雖然有放人之心,但架不住心腸柔軟,小秋雁的存在是一個禍害,她瞞得住四少夫人,瞞得住沈嬋兒,卻沒辦法瞞住他。
他剛剛用兔子的血試探小秋雁,她竟然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如沈嬋兒一般冷傲的人,盡管強撐,那雙眼睛也並不敢落在這種血淋淋的場麵上,而小秋雁的那種淡定與習以為常,才是讓他最擔心的,這個女人就是個瘋子。
四人又行進了半個月,終於看到了潁川的城牆,沈嬋兒有些不安起來,不知為何,或許是近鄉情怯,也或許是激動,越是不安,她表現的越是鎮定,她本就是安靜的性子,倒是看不大出來,四少夫人也是十分的高興,但這種高興完全建立在成功到達潁川上,對於南榮鋒這個人,她現在都搞不清楚是什麽感覺,索性就先不去想。
倒是小秋雁,看不出什麽情緒,按照沈嬋兒的推測,她該是老早就提前進城才對,可是一直到馬車已經停在了城牆外的小村子裏,小秋雁仍是一臉的鎮定,最近倒是時常消失,神出鬼沒起來。
鄭白羽臉色更加陰沉起來,但是時而又露出頑皮的模樣,一如當年的白蘭公子,讓沈嬋兒一陣陣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楚他現在到底是喜還是憂。
似乎所有人都有心事,小秋雁的行蹤漸漸鮮有人問津。
“今晚現在這裏休息一夜,我進城去打探一下。”
鄭白羽收拾了馬車,將四少夫人與沈嬋兒送進農家院子裏,便打算要出門,沈嬋兒一把拉住他道。
“小秋雁呢?”
鄭白羽向院子外麵瞧了瞧,並沒有看到小秋雁的身影,這裏已經布置了他的人馬,不怕小秋雁胡來,可能這個瘋子提前進城打探南榮鋒的消息去了,這樣想著,他輕輕拍了拍沈嬋兒的手背,柔聲道。
“無事,估計她也是這幾日憋壞了,出去走走,你們先進去休息,我盡快回來。”
沈嬋兒咬了咬下唇,不知為何,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厲害,但是鄭白羽一臉的篤定,她也不便多問什麽,看了四少夫人一眼,便也隻能點點頭,跟著四少夫人走向屋子。
隻聽鄭白羽在兩人身後對農院的主人道。
“大爺大娘,照顧著些,這些你們收著,不成敬意。”
然後又聽他吩咐手下的人:“不放進一隻蒼蠅,否則提頭來見我!”
“是!”
這一聲兒之後,隻聽吱嘎一聲,沈嬋兒才緩過神來,四少夫人已經把門關上,兩人相扶著走到床邊坐下,屋裏早早的就備下炭爐與暖手爐,兩人走進門便感覺到了暖意,渾身舒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