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嬋兒知道,是南榮鋒不想再看到她,將她扔回了沈府,實在是不好剛剛娶了就休掉,但是兩人心裏都很明白,得到一個適當的機會,南榮府的休書就會送過來。

沈府的地位不低,怎麽能任憑女兒在別人府上受盡委屈,就算是南榮府不寫休書,到了日子,沈將軍也會親自去南榮府討要休書,沈府寧願一輩子養著六小姐,也不會讓世人看沈府六小姐的笑話。

沈丹海聽說妹妹回來了,興衝衝的跑進門來看她,一眼便看到沈嬋兒臉上的掌摑印子,還有脖子上的淤青,沈丹海立馬立起眉毛。

“他打你了?!”

沈嬋兒還是有些癡癡傻傻的,反應不過來,接二連三的刺激太大,她實在是沒時間反應。

見妹妹不說話,一臉的木然,沈丹海更是壓不住怒火,轉頭就要去找南榮鋒算賬,卻被沈嬋兒一把拉住。

“哥。”

這一聲軟似柳絮,苦似黃連,讓沈丹海聽了不忍。

他趕緊轉回身輕輕摟住她,溫柔的道:“哥在這呢,不怕,哥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沈嬋兒窩在沈丹海的胸前,覺得淺淺的一絲溫暖,弱小的安全感,已經足夠了,她閉上眼睛,真的很累。

這日清晨,沈嬋兒推開窗,一陣雪沫子飄進來,將她整個人都凍精神了,清爽很多,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時李媽正好進門,見到她站在窗子邊上,立馬放下手裏的水盆,顛著小腳就跑了過來,趕緊關上窗戶,半是關心半是數落的道。

“病了一冬,好不容易見強些,小姐又調皮,再瘦下去可能就找不見了。”

沈嬋兒無奈地走回到臉盆邊,挽起袖子洗漱,來到這已經六年,她還是不習慣讓別人伺候她的起居。

她正好洗過臉,坐在鏡子邊讓李媽拾掇她的頭發和衣著,就聽到門外興衝衝地跑進來一個人,一進門便咋咋呼呼的低聲叫道。

“那個人又送來東西了,小姐快來看,哈哈……這個公子還真是有意思。”

沈嬋兒知道幼柳說的這個公子是蘇小九蘇公子,前段日子上山祈福的時候碰到的,他並不知道她的身份,便以為是哪家待字閨中的少女,戲言每天都會送一件東西到香柳溪邊的涼亭裏,隻為博得沈嬋兒一笑。

從一開始沈嬋兒就沒在意這種小孩子的玩笑話,有一日幼柳出於好奇去亭子裏瞧瞧,果然看到梁子上掛著很多小玩意,幼柳是個脫跳的性子,不管是不是送給沈嬋兒的,通通揪了下來帶回來給沈嬋兒看。

漸漸的,沈嬋兒雖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卻也提起一些興趣,因為蘇小九每次送的東西都不同,有時候會隔一天送一件,有時候也會一天送兩件。

沈嬋兒這屋子裏很快堆起很多各種各樣的小玩意,沒事的時候擺弄擺弄,也算是消磨時光。

幼柳拿著那個小掛件,嬉笑著走到沈嬋兒身邊,遞給她看。

“小姐你瞧瞧,今兒這個東西,跟以前的都不一樣,這一個月以來都換著樣兒的送,我倒要瞧瞧這位蘇公子有沒有黔驢技窮的一天。”

沈嬋兒嗔她一眼笑道:“你每日都去,被人家知道我的身份,豈不是讓人家笑話。”

幼柳不以為然地歪了歪頭,瞅著手裏的東西,沒好氣的道。

“有什麽可笑話的?反正咱們小姐及笄了,今兒早上將軍已經去南榮府討要休書,隻要拿到休書,小姐就仍是黃花大姑娘一個,哦不對,小姐本來就是黃花大姑娘!”

沈嬋兒有時候拿她沒辦法,任憑她那張伶牙俐齒的嘴自顧自的說去,想起那個有些頑皮的蘇小九,她還是會禁不住一笑。

梳洗完畢之後,沈嬋兒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出落的開了,哥哥們都不許她出門,擔心她惹上什麽不長眼的登徒子,就算是不得已出門,五哥也一定要她帶上麵紗,還鄭重地囑咐道:“你長的太美,不能讓別人瞧了去,記住了嗎?”

沈嬋兒禁不住笑著想,就算長的再美又有什麽用,今兒過後就是二婚了。

她正在出神,門外急匆匆走進來一個人,是小琴,她進門先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然後才瞅著沈嬋兒氣喘籲籲的道。

“消息打聽出來了,將軍確實去了南榮府,南榮府七少爺給的答話是休書過幾天就送來,這幾天他急著出門。”

沈嬋兒心中一暗,她就知道南榮鋒不會輕易放過她,她淡淡的嗯了一聲,起身去爐子邊暖暖手,每次聽到南榮鋒的消息,她都禁不住渾身一冷。

六年了,她一直呆在沈府,但是掛著南榮府七少夫人的頭銜,迫於無奈每次有大型節日或者祭祀,她都要再回到南榮府去,但也隻是打一站,就往沈府轉。

六年裏她一共見過南榮鋒四次,他身邊的女人每次都不一樣,他現在變了很多,聽說六年前她走出南榮府之後,南榮鋒被軟禁了一年,磨了磨性子才放了出來。

解禁後的南榮鋒似變了一個人一般,懶散成性,整日閑來無事就是吃喝玩樂,南榮府裏的長輩瞅著他歎氣,但是既然他是庶子,別人對他也沒有太多的要求,隻要不給南榮府摸黑丟臉,隨便他去了。

她每次想到南榮鋒都會覺得異常的疲憊,今兒亦然,又躺回到床上,淡淡的道。

“我想再睡一會,早飯就免了,過會再來叫我。”

李媽哪裏肯依,當即反對道:“這可不行,六小姐的身子剛好,怎麽能免了早飯……”

沈嬋兒聽慣了李媽的囉嗦,直接閉上了眼睛,馬上就要睡著的樣子。李媽見狀,隻能歎口氣,朝旁邊的兩個丫頭使了個眼色,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聽到關門聲,沈嬋兒緩緩睜開眼睛,聽到從門外傳來的聲音。

“哎……咱們小姐還是放不開七少爺。”

“可是七少爺這幾年……別提了……哎……”

三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她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個荷包,六年前她從南榮府出來,關於南榮府的東西她一件都沒帶,隻帶走了這件東西。

他們婚禮當天的荷包。

南榮鋒發病的時候,曾經死死的攥著這個荷包,用無助的眼睛瞅著她,吃力的告訴她:把蘭花擺放在窗台。那個時候他似乎隻有她,全世界隻有她能幫助他。

這上麵還有那天南榮鋒手心裏的汗,幾年前她想著扔掉,但是扔出去之後不久,她又心急如焚地跑出去找了回來,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放在自己枕邊好幾年。

想著想著,她似真的睡著了一般,迷迷糊糊,感覺門外好像有一陣跑動聲,她半眯著眼睛,家裏人都知道她睡覺輕,不會有人在她睡覺的時候發出大動作,不一會肯定就有人把門外的動靜清除了。

她這樣想著,仍是迷迷糊糊的,忽然聽到門外傳進來聲音,便精神了一些。

“怎麽樣?消息可靠麽?”

“怎麽不可靠?二姨太那邊都亂成一團了。”

聽到這沈嬋兒就徹底睡不著了,支身坐了起來,她剛剛坐起來,李媽已站在門外敲門。

“小姐,大夫人請您去大院一趟。”

沈嬋兒穿上貂裘,推開門問:“出了什麽事?”

李媽一臉複雜的道:“聽說是三少爺在軍中犯了軍法,已經被關進了死牢。”

沈嬋兒一愣,緊著又問:“那父親呢?”

李媽一拍大腿:“咱們老爺的脾氣您還不知道?老爺現在正在宮裏呢,說什麽也要將三少爺處死,還是南榮府的大將軍說了句話,才將處決的時間拖到了明年開春。”

沈嬋兒當然了解她這個父親,絕對能做得出大義滅親的舉動,現在還不知道三哥犯了什麽軍法,嚴重到要立即處死的地步。

她趕緊係上貂裘的扣子,一邊出門一邊道:“你立馬去打聽三少爺現在被關在什麽地方。”

李媽趕緊哎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沈嬋兒踏在雪上,聽著吱嘎吱嘎的聲音,一路上卻在想著這些年二姨太那一房對她的態度。

不但是冷言冷語,而且還要加上瞧不起,雖然她還掛著南榮府七少夫人的名號,實質上卻已是下堂妻,被人瞧不起在她預料之中。

沈府一共一妻兩妾,大夫人生有大少爺和大小姐,都已經成親生子。二姨太膝下一對雙胞胎,三哥四哥,前年被父親扔進了軍中曆練,三姨太生了五哥沈丹海和她,五哥最近幾年身子一直不好,就在府裏舞文弄墨,雖然崇尚武力的父親不太待見五哥,卻也不至於把體弱多病的兒子扔進軍營,所以五哥得以留在家裏,陪著母親。

當沈嬋兒走到大院的時候,才發現裏麵果然亂成了一團,二姨太的哭聲傳出去老遠,大夫人站在一邊沉默不語,三姨太輕聲軟語地安慰著二姨太,卻好像是越安慰哭的越厲害。

她定了定神,斂衽行禮:“母親。”

她的這一聲母親是朝著大夫人叫的,在舊式家族中,隻有嫡夫人才是眾位小妾所生之子的真正嫡母。

看到她進來,大夫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二姨太已經撲了過來,稍稍屈膝與她平視,一雙眼睛紅腫如桃,臉上的表情哭也似的難看,大聲的哭求她道。

“嬋兒,你去救救你三哥,現在隻有你才能救他,嬋兒你可要念及骨肉親情啊。”

沈嬋兒一陣發懵,她一個十八歲的少女,能做些什麽?見她迷茫的看著自己,二姨太趕緊道。

“你父親他瘋了,一定要殺了你三哥,現在朝中隻有南榮府的人說話中用,你跟南榮府有關係,隻要你去跟七少爺求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