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炫目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散落一地。將本就幹燥的地麵曝曬地更加龜裂,灼熱的空氣仿似凝滯般停留在宮閣間,樹葉無聲,蟬鳴燥燥,無處不訴說著悶熱。

已是盛夏,再加上今年大旱,長期不下雨,使得天地間異常燥熱。宮中鎮冰司早已按規矩給各宮發放了冰塊,月妃正身受皇寵,鎮冰司自是不敢怠慢。冰盆置了滿殿,絲絲涼意透出,雖談不上涼爽,但也清爽。

罄冉和四郎一前一後從月妃寢殿走出,迎麵一股熱浪撲來。四郎撇撇嘴,轉身便又跑來了進去,站在一處冰盆前伸手抓了把碎冰。

“這天真怪,也不下雨,熱死了。我再涼快會兒,青妹妹也回來吧。”

罄冉回頭望了他一眼,搖搖頭步出了大殿。悶熱的氣息裹了一身,她抬頭望著被烈陽照的明晃晃的琉璃瓦輕勾唇角。

轉眼進宮已經兩月有餘,她雖說沒有機會對戰英帝下手,可倒也不是毫無收獲。起碼對這皇宮的布局有了了解,對那戰英帝也算稍有認識。由於這兩個月兩人甚得月妃寵愛,倘若偷著被送出宮定然會有人生疑。月妃決定幹脆光明正大地將他們送出宮去,於是便有了一場好戲。

某日月妃和兩人聊天,突然抱著兩人慟哭不止,月琴宮的宮女太監大驚,忙去請了皇上。戰英帝一陣好勸,月妃才止住了眼淚,一問之下原來是一場大喜事。

這兩個招月妃喜愛的雁城孩子竟是她失散多年的姨表弟妹,一時間月琴宮歡天喜地,上下同慶,好是熱鬧了一翻。

既然二人是月妃娘娘的表親那做宮女太監自是不行的,皇上詢問月妃,娘娘哭泣哀求,言道自己遠離家鄉,豈能讓弟妹也飽受思鄉之苦?她懇求皇上允她將表弟表妹送回雁城,這種小事,戰英帝自是應許。

方才在殿中月妃已經說好,要在四日後送罄冉和四郎出宮。罄冉想起這兩個月的宮中生活,隻覺像一場夢一般,這樣便出宮了嗎?

想到數次那戰英帝就近在眼前,可自己卻無力為家人雪恨,如斯不甘。可又能怎麽樣呢?技不如人,便隻能隱忍。

耳邊響起嬉笑聲,罄冉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不再多想,回過心神便欲邁步。

四郎一晃已是擋在了罄冉身前,她呆愣間,他抓起她的手便將一捧碎冰放在了她的掌心。

一股清涼傳來,多少驅散了暑熱,罄冉挑眉看他。四郎忙討好一笑,將冰涼的手伸出猛地捧上罄冉麵頰,絲絲涼意傳來,罄冉本欲避開竟有些貪戀他手心傳來的涼意,定定站在了原處。

“青妹,你的臉都被太陽曬紅了,我給你冰冰。”四郎眉眼彎彎道。

這些日隨著兩人越來越相熟,四郎總愛做些小動作,或是拉個手,或是抱她一下,或是捧著她的臉嘻嘻說好看。罄冉隻當他是孩子,從一開始的相避,到現在已是沒了反應,由著他鬧。

他的話隻讓罄冉微微挑眉,白了他一眼,兀自看向不遠處金色的琉璃瓦頂,還有四日便要出宮了。籌謀的那件事也該付諸行動了,今晚她便要這皇宮翻天。

“青妹妹在算計誰呢?嘖嘖……看這冰冷的眼神,越發襯得妹妹冰雪美麗,與眾不同呢,四郎喜歡。”

四郎湊上紅撲撲的臉袋笑道,他的呼吸便噴在鼻尖,罄冉驟然拉回視線,狠狠瞪他一眼。一把揮開他放在臉頰的雙手,繞過他便往前走。

“我是蛇蠍,天天想著算計人,你最好離我遠點,省得被我算計。”

四郎嬉笑追上,纏著罄冉:“得青妹算計乃是四郎榮幸。”

罄冉腳步一停,回身衝他莞爾一笑,笑容在烈陽下絢爛如烈焰在四郎眼中盛開,他何曾見她這般笑過,一時呆愣當場。

說時遲那時快,罄冉一手抓住四郎衣領,手一揚,剛才四郎給她的那些碎冰便盡數灌入了他的衣中。

身上的悶熱觸上冰塊的寒氣,冷與熱的交錯,四郎啊啊一叫,頓時上蹦下跳,冰茬更是擦的背上難受。

罄冉嘲弄一笑,邁步便向回廊盡頭而去,聽著身後四郎的尖叫聲,唇邊笑意慢慢升起。

“青妹,沒想到你笑起來也這般好看,哥哥真歡喜。”

罄冉冷哼一聲,快步便轉過了廊道消失在回廊間。四郎嘿嘿一笑,身影一閃便靠著朱紅廊柱坐在了欄杆上,將背緊緊貼向廊柱,背上碎冰傳來透骨涼意,他開懷一笑。

“真舒服。”

夜幕降臨,月琴宮一角。

罄冉貓著身在暗影中蹲下,一陣忙碌,她望望黑沉的天幕。手中火光一閃,將醞鉬香燃起,香氣慢慢濃鬱。她蹲在暗影中靜靜等待著,沒多久細微的聲響傳來,她唇角一勾。

“來了……”

果然,撲棱撲棱聲越來越近,片刻便有一群鳥兒從天空飛聚而下,落在那醞鉬香爐旁慢慢安靜了下來。

眼見鳥兒越聚越多,罄冉打量了一下便躡手躡腳地探身挪了一步,手在身旁石頭上一扳。一個大籠子從天而降,被驚的鳥兒撲簌簌而飛,在夜空中響徹脆鳴。

罄冉望著被罩在籠中不停撲扇翅膀的鳥兒得意一笑,將籠罩裏的鳥兒一隻隻小心掏出放在袋子裏。待裝滿袋子,用繩子紮好,抿嘴起身,收拾好地上物器,貓著身子便飛身閃入了宮閣間。

她對這月琴宮的防守了然於心,靈巧躲過守夜太監沒一會便回到了自己住的小院。點上燈,從床下拉出一個包袱,倒出一堆杏核,杏核的一端皆綁著紅線,她從袋子中一隻隻將鳥兒拿出,在腿上綁好杏核,再扔入另一隻袋子。

待杏核全部用完,鳥兒竟還有剩餘,她看了看沙漏,起身抓起袋子便出了房。抬頭仰望夜空,目光幽沉。

沒有月亮的幕空,夜色迷蒙,黑影重重,漆黑陰霾。

她低頭蹲下,唇角一挑將口袋打開,輕輕一抖,鳥兒撲扇著翅膀紛紛而起。鳥兒匯成一條黑色的條帶在天空兜轉一翻便同時朝著東麵前朝的方向而去,如同一抹飛快移動的烏雲向乾垣殿逼壓而去。

“嘿嘿,青妹這是忙的什麽?四郎瞅了半天也沒瞅明白呢。”

笑聲自頭頂傳來,罄冉頭也不回便向房中走,四郎忙從屋頂跳下,在她關門之際硬擠了進來。罄冉方才回屋就察覺到了他的存在,隻是懶得理他罷了,如今見他擠進房中便也任由他去。

倒了水灌了兩口,見四郎睜大眼睛盯著自己滿臉好奇,罄冉亦瞪向他冷聲道。

“我要休息了。”

四郎卻是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青妹睡吧,四郎守夜。”

罄冉見他又懶皮,她心中裝著事便也懶得跟他計較,回步便爬上了床,閉目靜靜等待著。

四郎知她有心事,又好奇她所做為何,便也不多言,倒了水從書櫃上抽了一本書竟安然看起書來。

正待翻頁,卻聽外麵傳來驚呼聲,一聲高過一聲,罄冉猛然睜開眼睛,麵有喜色。

四郎一驚,凝神去聽,喧囂聲竟是從前朝方向傳來。

沒一會兒月琴宮也沸騰了起來,吵聲陣陣,屋外傳來宮侍們雜亂的腳步聲。

“乾垣殿走水了!天,好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