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慢步走來,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穩定,卻又似異常艱難。她一身素服,腰係麻布,烏發高挽鬢角簪著一朵白色絹花,雙手垂在腰前,穩穩地抱著一麵牌位。

那身影越來越近,待罄冉看請,心頭一跳。女子黛眉舒展,鳳目輕挑,分明便是四郎的二姐,藺琦茹。再望她手中牌位,其上端莊得刻著篆休紅漆大字“慈父靖邊侯藺嘯之位”。罄冉不由蹙了眉,看向藺琦墨的眸中閃過幾絲擔憂來。

藺琦茹一步步走近,她較十多年前消瘦了許多,眉眼間帶著歲月的印痕,卻顯出別樣的韻致。素麵朝天,臉上有幾分病態的蒼白,卻將雙目映襯的更加漆黑。她眉目直盯藺琦墨,目光冰冷而沉冽,其間洶洶的怒火和憤怒似要將藺琦墨吞沒。

藺琦墨身體僵硬半響,見她走近,才比然過來,忙翻身下馬,甩了馬韁便迎了上去,輕聲喚道。

“姐,你怎麽來了,黑伯,你怎麽也不攔著……”

藺琦墨蹙眉,惱怒地盯向藺琦茹身後的黑伯,黑伯麵有難色,喃聲道:“少爺,老奴……”

他的話尚未說完,藺琦茹便冷聲打斷他,沉肅道:“黑伯,不必和他多言。他要當亂臣賊子,怎地還不容我這個做姐姐的來看看?!”

藺琦茹說著冷冷盯向藺琦墨,藺琦墨何曾見過二姐這般。自小痛失親人,他和商琦茹是藺家僅存的血脈,自是親厚相依。兩人雖是不常見麵,但是僅有的鮮少相處,蔭琦茹都待他慈愛如母,疼惜愛護。他何曾見過二姐這般肅冷,一時隻覺心痛如害,麵色便微見發白。

他眉宇蹙起,再次上前,伸手便要去接藺琦茹抱著的靈位:“姐,你這是做什麽,你先聽我說…“

藺琦茹卻身體一閃,躲過了他的碰觸,後退一步,沉聲道:“給爹上香!”

藺琦墨整了神情,上前接過黑伯手中的香,點燃,恭恭敬敬得插在了黑伯抱著的香壇中。

待他上完香,商琦茹將懷中牌位微微抬起,厲聲道:“跪下!”

藺琦墨望了眼麵前黑沉沉的牌位,心一觸,雙膝直直便跪了下去。

城樓上下,曠野千裏,萬軍陣前,一時靜得似能聽到他鎧甲撞擊地麵發出的金石之音,能清晰看到他一跪之下激起的塵土揚卷。

罄冉蹙眉,望著藺琦墨微躬的腰脊,心裏酸澀難抑,翻身下馬,走了兩步,又頓住了腳步,無言得望著他跪倒的背影。

卻在此時,藺琦茹突然上前一步,盯緊藺琦墨揚聲同道:“我且問你,太宗安德七年,權相郭懷義串通成王謀逆,是誰領著由各府家丁組成的護衛軍死守真武門,血染城樓,誓死等到援軍的?”

藺琦墨麵有震動,深深一扣,肅聲逛“是我藺氏第四十代嫡宗,藺泉。

藺琦茹麵色稍緩,目光卻越發執著,沉聲又問:“好,我再問你,懷帝敬軒二年,逆臣高德貴挾天子以令諸侯,將七歲的懷帝囚於鳳藻宮,持聖旨要斬威遠大將軍的人頭,滿朝無一人敢言。是誰白衣高呼,帶領京城文士,在城天門外擊響登聞鼓,在全京都百姓麵前痛斥高德貴的大逆之舉,從而血濺登聞台,以身殉國的?”

藺琦墨恭恭敬敬得又叩,道:“是我藺氏第四十七代嫡宗,藺國書。”

藺琦茹點頭,再問:“穆宗德武元年,高昌、北褐結盟,意國共犯天朝,裂土而分,敵我兵力懸殊。是誰手執王杖櫛節,隻帶一百隨從,絹衣素冠,刀斧肋身而不退,直入敵軍王庭,辯戰群臣,舌利如刀,從而令敵軍聯盟瓦解,令王師乘勝反攻,得解危局?”

藺琦墨深深再叩,回道:“是我藺氏第五十一代嫡宗,藺寂。”

“莊宗孝傑八年,天朝於北柔交惡,是誰力挽狂瀾,率殘破之軍出征,血戰白洞關,將敵軍生生擋至關外,至死被剖開腸胃,隻樹皮麥糠,令敵將無不動容?”

“是我們的太祖父,藺敏之。”

藺琦茹聲音漸哽,微微點頭,再問:“莊宗貞元二十年,莊宗皇帝病危,是誰臨危受命,領著不足百人的敢死家奴,萬裏護送終迎徽帝入京克承大統,從而擊敗蕭後篡權的?”

“是我們的祖父,藺遠山。!”

藺琦茹雙眸微紅,低頭撫摸著懷中靈位,望著深深跪伏在地的弟弟,又問:“前朝末年,反軍四起,是誰誓死護衛瀝王,終被燕帝逼入絕境,於雁城成就忠義,血濺城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