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別館的夜晚不同於穀外,風暖人靜,梅花幽香旖旎,水色暖煙,泉水氤氳處不時飄閃著飛蟲的微光,星星點點,恍然如落入凡間的精靈,螢螢然一晃穿過夜色,輕巧落於遠處,再一閃,卻又飛舞在身邊。
月光的清輝悄然落了整個山穀,夜色下於湖光深處灑照出淡然的銀光,暖風過微波一晃,攪碎一湖碎散的銀光。
罄染立在窗前,望著遠處朦朧搖曳在回廊上的紅色風燈,想著白日鳳瑛的話,一時雙眉微蹙,心緒深深。屋中還留著些湯藥味道,鳳英方才剛來看她服下禦醫開的藥,又令禦膳房熬製了補氣暖身的紅棗雛鳳湯。
這一日來他帶她溫和而細心,諸多事情不論大小都替他設想周到,鳳瑛會時不時說些他的事情,仿似對多年的老友一般。兩人相談倒是熟稔了不少,話語也十分投機。可是罄染總覺得這樣溫和的鳳瑛有些奇怪,更加讓他心中不安。
還有藺琦墨,竟自他醒來到現在都不曾露麵,他幾番欲詢問鳳瑛,話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總覺得他不會告訴她實情。心頭湧上煩躁,罄染回身大步便向外室走去,剛掀開門簾,依在桌上假寐的水顏便站了起來。她見罄染大步向屋外走,忙起身快步跟上,急急道。
“姑娘,外麵夜寒,您傷寒還沒好,又剛剛沐浴,還是別出去為好,若病情加重,奴婢可擔當不起……”
水顏的話尚未說完,罄染便掀開厚厚的綿簾,步出了房門,見她跟上,滿臉的不以為意,罄冉回頭,淡淡撇了她一眼,冷聲道:“鳳瑛要你監視我嗎?”
水顏一愣,轉而卻是一笑,道:“姑娘怎麽這般說,奴婢隻是關心姑娘,怕姑娘傷寒加重,姑娘怎可冤枉奴婢。”
罄冉聽她言之鑿鑿,麵色轉冷,輕哼一聲:“一口一個奴婢,當奴婢的有對主子這麽說話的嗎?冤枉你?你覺得陛下會信你的話,還是信我?”
水顏迎上罄冉冷冽的目光,頓時一凜,再思罄冉的話,她麵色大驚,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忙不迭道:“姑娘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
罄染冷聲道:“去告訴你的主子惠妃,我無意於她爭寵,更不會去當什麽貴妃娘娘。但是,我也容不得別人肆意探究,讓她少費些心思,要是將手伸到不該伸的地方,便休怪我雲罄冉不客氣。還有你,便不怕尚未攀到高枝便沒了性命嗎?”
水顏頓時麵色慘白,伏在地上的身體瑟瑟發抖。她確實是收了惠妃娘娘身邊大丫頭秋桐的銀子,這才處處為難罄冉,可是她怎麽也想不明白,罄染是如何知曉的。現下聽罄冉將話挑明,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顫抖不能成言。
卻是罄冉沉聲道:“你起來吧,我並不想為難你。這裏不需要你伺候了,你且下去吧。”
水顏聽她語氣漸緩,忙跌跌撞撞的起身,匆忙回內室拿了一件白狐狸皮的皮裘,輕輕給罄冉披在身上,這才恭敬後退一步,行禮道:“奴婢告退。”
罄冉點頭,見她快步而去,不覺歎息一聲。她在廊下站了一會,漫無目的的沿著長廊緩步。走了不遠,便聞清香撲麵,回廊一轉,迎來一片梅林,梅花疊疊,連天戚開,夜色清輝,暗香繚繞。
罄冉身心一暢,穿過梅林,在暖意融融的湖邊席地而坐。湖中梅影伴著瓊枝沒於漸濃的夜色,遠看月光輕紗般朦朧,如同幽然迷人的夢境。
湖岸另一側延伸著九曲回廊,連著湖中心的拂紗亭。那亭中懸掛著數盞紅紗風燈,映入氤氳的湖麵,幽幽然溫柔盈岸。
四周深夜靜謐,湖麵暖風熏染,一點冬日的寒冷都感覺不到。罄染坐在臨水之處,脫掉鞋子將腳投入溫暖的湖水中,托腮望著湖中月影發呆。雙腳輕輕晃動,梅影在腳尖盈盈一晃,伴著漣漪碎成水光片片,悠悠然**向湖心。
搖頭點點,心緒也跟著暗波起伏,恍然若失。於是腳下欲發加快了動作,攪得湖水搖動,目光隨著波光移動,越過湖心,落向遠方,卻忽而凝住再也移不開,腳下動作也跟著停下,頓在了空中。
遠處於拂紗小亭相連的白玉石廊上,不知何時灑然立著一人。白衣,長廊,墨發,眼前是湖水氤氳,天上是月華清皎,迎著他眼中的溫柔似水,清波微漾,唇角笑容柔情,與那清高淡逸的身影,似交織成一張柔情無垠的網,罩了罄冉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