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悲愴的喝聲傳來,罄冉猛然回過神來,卻見狄颯緊緊抱著穆江,仰天而歎,被他攔著懷裏的穆江低垂著頭,嘴角的血線仍在並不停向下淌,可那具肢體卻顯然已經沒有了任何生機。
狄颯竟為打斷穆江的琴音,失手殺了他!狄颯為何要這般做?!他的目的何在?便在罄冉蹙眉思索之際,狄颯卻突然將穆江放下,身影一掠便到了罄冉身邊。
罄冉一驚,下意識地施展輕功向後掠去,卻是狄颯急急道。
“我沒惡意!你中毒了,不能運功,會加速毒液效用的!”
罄冉心頭一窒,狐疑地盯緊狄颯,卻是未再動作。方才喝下的東西,她可不敢奢求是穆江臨死前和她開的玩笑。
狄颯見她沒有再動,忙上前一步,心急如焚抬手便掐住她的內喉穴,逼迫罄冉不得不張開嘴,接著他左手中指便探入了罄冉喉嚨深處,使勁一壓。
罄冉心想他若真存惡意,便不會阻止穆江,所以一時不防,不想竟被他鑽了空子。他一番動作極快,罄冉隻覺一樣東西探入了口中,尚未來得及反應,一陣惡心湧上,她一把推開狄颯,撲到亭邊便彎腰吐出幾口晦物來。
狄颯見她吐出黃水,舒了一口氣,抬手便再次欲掐她脖頸。罄冉雖是心知他的好意,但想到他方才的動作,便忍不住心頭犯堵,蹙眉退了一步,冷聲道。
“不必了,我雲罄冉承不住你的好意。”
她說著,心中卻不免狐疑,穆江說讓她喝下去的是什麽“沉眠丸”,說什麽她會在不知不覺中死掉,可現在她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不想還好,這一想,似是回應她的疑惑,一股濃濃的倦意頓時憑空便升了上來。罄冉忍不住打了個嗬欠,頓時驚在當場。
“快!再吐!”
狄颯麵色頓時也是一變,他驚喝一聲,上前便欲再抬右手去幫罄冉催吐。
罄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冷聲道:“既然已經發揮藥效,便說明藥已經侵入內髒,沒用的。”
狄颯眉宇蹙得更緊,盯著目光讓她略覺心驚,接著他忽而邁步,攔腰抱起她便向廳外飛掠。飛身上馬,她將罄冉置於身前,一甩馬韁便向南邊飛馳。
罄冉隻覺身體一輕,轉瞬便已在馬上,飛馳的感覺讓她已微微迷糊的腦子一清,心中再不敢存任何僥幸。若是平時,他豈能任由狄颯如此?看來她真的是中了毒!
亭中傳來隱約的哭聲,罄冉回頭,朦朧中一個少年正撲在穆江身上痛哭,請讓甩了甩頭,她還記得那是穆江的書童。看那書童的慟哭模樣,便知穆江平時定不是刻薄之人,再想到方才狄颯抱著穆江的樣子,罄冉終是忍不住抬頭問道。
“你為何救我?”
身後依著的身體似是猛然又僵硬了幾分,沉默,良久的沉默,就在罄冉的眼皮越來越重,準備放棄追問答案時,狄颯卻沉聲說道:“我欠你的,欠雲家的,此生我狄颯會還清!”
罄冉一愣,卻忽而失聲而笑,笑聲漸低,她忍不住譏諷道:“簽下雲家的,你此生都不可能還清!”
她說罷便不再言語,馬兒飛馳,身後是一個溫暖的所在,身側是一雙鐵一般的臂膀。罄冉從來不知道,有一日竟會這般呆在仇人的懷中,依靠著他來延續生命。她唇角譏諷一笑,狠狠甩頭,令自己清醒再清醒。
馬兒上下顛簸,罄冉隻覺如同置身在搖籃之中,她的頭腦越來越混亂,眼皮越來越沉重。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想要睡去,她不得不用力咬著唇瓣,甚至不惜狠狠的咬著舌根。
察覺到懷中盈香的軀體越來越緊地貼向自己,狄颯隻覺心急若焚,他知道憑借她的意誌,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定是不會任由自己這般虛弱的靠著他的!
狄颯心中擔憂,害怕,苦澀,焦慮,伴隨著那一點點的隱藏在深處的滿足,萬般情緒交纏在心頭,讓他右手放下馬韁顫抖著摟住罄冉虛弱的身體,將她牢牢固定在馬背上,固定在自己懷中。
卻因這個動作,兩人身體在馬上頓時貼了個嚴嚴實實。然而此刻他已無心想其它,心中的焦慮的他雙眸發燙,他連聲叱馬,不停地喊著罄冉的名字。
罄冉腦中越來越懵然,渾身上下都是倦意,沉沉的濃濃的倦意排山倒海襲來,縱使她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量,縱使她使盡了所有意誌任抵擋不住那股困倦。
朦朧中,是誰在喊著。
“雲罄冉,你醒醒,你難道忘記了家仇嗎?”
“雲罄冉,你不能睡,你還沒找我報仇,怎麽可以這麽睡過去,你有何臉麵去見你在九泉之下的親人?!”
“雲罄冉,醒來!你忘了十三年前蒼嶺那夜的火光嗎?”
“是我下令讓他們將數千支火箭對準雲藝的!是我將他生生射死的!你醒來找我報仇啊!”
……
他的聲音一遍遍在耳邊響起,妹妹在她便要沉入黑天,那聲音便如魔咒將她生生拉回。
然而實在太累了,身體象沉入了大海,與深海中沉浮著,四處都是黑暗,沒有一絲光亮。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呼喚著,睡吧,睡吧,睡著便不必如此痛苦了。
隱約中,似有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雲罄冉,我求求你,別睡!別睡!”
那是誰?為何那聲音那般痛苦,焦慮,懇切,害怕……仿似交織了這世上所有的情感?是誰?
罄冉終是再忍不住那倦意,沉沉的陷入了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