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淩的話,聽得燕柏一陣麵紅耳赤。他當年若不是為了見祖母最後一麵,又怎麽舍得負了慕雲秋的一片真心?

一旁隨同會審的各階層官員紛紛搖頭歎氣。

“唉……精忠報國了一輩子,最後被自己的兩個副將算計了……”

“可悲啊……”

“唉……”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盡數收進燕柏的耳中,想想方才於淩對自己的判決,想想這麽多年提心吊膽,羞愧難當的每個日夜,環視一眼周圍人對慕雲秋的指指點點,他很難想象到她被拖上街頭時,會被羞辱成什麽模樣。

可是,他身後還有燕家,燕家的族人是無辜的啊!

“於大人,下官覺得,燕氏族人包庇燕柏,論罪當流放荒澤地帶,永世不得入京!”刑部尚書與其他官員交談了一會兒後,指出於淩的不足之處。

於淩點點頭,“確實,初擔大任,多有不足之處,各位前輩海涵,海涵。”應著聲音,順便回身作了個揖,歉意個協議一並表了,然後才回身看著燕柏,將刑部尚書的話,又重複一遍。

燕柏猛地一驚,兩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當年全組遷徙,便是為了保護族人,如今被抓,他要翻案,也是為了他的族人,卻沒想到,到頭來,他們還是難辭其咎,要被流放荒澤!

那他的堅持還有什麽用?

再看一眼心灰意冷的慕雲秋,更覺羞愧。當年,他曾打趣的許過她,待她及屛便迎她過門,不想如今,卻是親手送她過鬼門!

當年若不是她的極力庇護,燕家怎麽可能會有如今的局麵?

他,怎麽對得起她的信任?

“燕城主!”慕雲秋最後喚他一聲,邁著大步坦然的走向大堂的門口。

“少將軍!”路過燕柏跟前的時候,他忽地跪倒在地,十分懊悔的連連磕了三個頭,“屬下對不住你!”

聞聲,慕雲秋哼笑一聲,轉回身來,“有何用?”

“確實沒用……”蕭靖和蕭廷慢慢悠悠的自屏風後走出來。

會審的眾官員趕忙起身見禮,“五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叔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因為這事,憋了多久的氣,你知道嗎?”蕭廷說著,上前來將慕雲秋攬入懷中,“這滿朝文武都需敬著護著的人,卻被你誣告至此,燕榕,虧你還在她身邊做了那麽多年的副將!”

燕柏驚愕的看著蕭靖和蕭廷,看到蕭廷朝著慕雲秋走來時,瞬間明白了一切,臉色登時變得慘白,無力的癱坐在地上。

到底是輸了!

“皇上,念在他曾為國效力多年的份上,臣懇請皇上免去其家人罪責,俗話說“禍不及家人”,他一人的錯,讓他一人承擔便可。”

慕雲秋朝著蕭靖行禮,言辭懇切的為燕家族人求情。

“你可想過後果?你放過他們,他們未必會放過你?”蕭靖神色嚴肅的看著她。

慕雲秋微微勾起唇角,與蕭廷相攜著走到蕭靖麵前,“放過他們,並不是為了讓他們放過我。”說著回過身來看了一眼堂外被遮去一半的水藍色天空,長呼一口氣,“我這一輩子,有幾件事,是為自己做的?”

蕭靖點點頭,轉而看一眼刑部尚書,刑部尚書立刻會意,並俯身領旨。未等燕柏被架著走出大堂,慕雲秋便隨著蕭廷一同從側門離開了。

蕭靖見狀,也快步跟了上去。

“多謝你不計前嫌,幫忙找到晴兒,待她回來,我定帶著她親自登門道歉,道謝。”

兩人走出側門不多時,蕭靖便追上來,快步繞到兩人麵前,恭恭敬敬的朝著慕雲秋行了個禮。

這大禮,若不是仗著蕭廷的輩分在這撐著,她都得趕緊回回去。

“離開朝堂,還能為皇上效力,慕雲秋已倍感欣慰,皇上行如此大禮,臣實在受不起。”慕雲秋麵無表情的說著,順帶還回個禮給他。

輩分歸輩分,君臣歸君臣,再說了,她也是記著蕭晴幾次三番的惡言相向,才隻給他消息,而不是把人給他帶回來,所以,這謝,完全沒有必要。

“論輩分,他須喚你一聲皇奶奶,如何受不……”蕭廷不知趣的插了一句,被慕雲秋回頭一個眼神瞪得立刻閉上嘴。

確認過眼神,是他惹不起的人。

一物降一物,這老話果真沒說錯,在外人麵前如猛虎一般的皇叔,在自家媳婦跟前,也照樣得夾起尾巴做貓,且是最慫的那種。

“受不起便是受不起,有什麽輩分可論的?”慕雲秋看一眼蕭靖,拉著蕭廷走下石階,往來時的路走去。

她今兒的這身衣著,是她當年在軍營是常穿的,在她聽說要在刑部過審燕柏的時候,便吩咐人定做的,為的就是在燕柏精神恍惚的時候出現,讓他自己承認自己就是燕榕。

對,是燕榕,這世上哪有什麽燕柏,他們燕家的謊言,也就能騙過當年的她。

“此事已過,你就莫再惦記了。”回到別院門口,慕雲秋從轎子內走出來臉上的依舊是那個陰沉的樣子,他便趁著她進門的功夫,往她身邊湊了湊,邊走邊低頭瞧著她的模樣說。

慕雲秋不耐煩的看他一眼,冷不丁喚道,“皇叔!皇叔!”

蕭廷被驚得一個激靈,忙回頭看了看周圍的隨從,見他們也一臉驚愕的看著她,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是做什麽?看把他們嚇得。”

慕雲秋也回頭看了看眾人,白了蕭廷一眼,淡定的跨過門檻,“您以後若還是不能像個正常皇叔該有的樣子,我便一直如此。”

蕭廷扶額,其實他這樣子,也並非他自己本意,他也暗暗告誡過自己,在她麵前時要莫再失了形象,可他實在是控製不住自己啊!

“何必呢?等了這麽多年才等來的媳婦,沒點兒特殊待遇,如何對得起我這許多年來的獨守空房?”

跟在慕雲秋身後,他刻意把“何必呢”這三個字挑高了聲音,但也就是這三個字,隨後的一番話都是在吧嗒著嘴,聲音輕微的自言自語。

那些隨行的護衛,大概是第一次見蕭廷如此模樣,個個忍不住捂著嘴偷笑。

他們家夫人,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