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三王爺,樓上正中那間,太上皇正在等著您。”

虞瑾冷冷一笑,扔了一把銀豆子給他:“給侯爺上菜。”

“曉得了。”

“虞瑾!”季閎顯然是怒了,剛想說什麽。

隻見虞瑾回頭,笑容清雅柔和:“再信我一回,好不好?”

季閎說不出話來。

而白芷已經跟在虞瑾身後了,白芷看著虞瑾,嘲諷一笑,卻很疲憊:“花兒,最後了,就讓我跟你去吧。”

虞瑾看她許久,隻是淡淡轉身上樓。

白芷苦笑一聲,跟了上去。

“月華,你來了。”老皇帝吃著一塊糕點笑著看他。

虞瑾隻是站著,並未吭聲。

“我和你,鬥了大半輩子。”老皇帝眼裏狡詐陰狠,卻隻是揮手笑笑:“要是不殺了你,我這心裏麵還真難受。”

“你可知我為何要走?”虞瑾淡淡道。

“哦?為何?”老皇帝較有興趣。

“因為你不配。”虞瑾笑了:“你是個昏君,腦袋也不清楚,不過是一句迷信的話,就能讓你憤恨至此,也是可笑。”

“我可笑?”老皇帝拍著桌子大笑幾聲。

眼神一轉,卻陰涼得凍人:“殺了他們。”

虞瑾不動,隻是笑笑。

從老皇帝身後走出的人,若是季閎在,定會大吃一驚,竟然是王中郎。

王中郎的刀,銀光一閃,誰也沒有看清,老皇帝的腦袋就落了地。

滾了好幾圈,最後停在了虞瑾的腳邊,麵色還是狂喜,隻怕……他到最後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麽死的。

“王襲……”白芷嘴唇蠕動,淚卻先落下來。

可王襲卻沒有看她,隻是看著虞瑾道:“我不是為了你。”

“我知道。”

“白芷跟你了這麽多年,我一直想要保護她,可卻連見她一麵都困難至極。”

“這麽些年。”王襲笑了笑,這回卻是看向白芷:“我為了你,為了遊蒙,一直呆在中原,呆在大虞,騙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殺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王襲像小時候一樣,總是對虞瑾不服氣,可他卻隻是低頭笑了笑:“虞瑾總是能輕易得到別人的心,他那有那麽多顆,也不差你這一顆了。”

他抬頭,看著白芷有些緊張:“狼神在上,我要把我的心給你。”

聽在白芷耳邊簡直如雷貫耳,多少年前,她也曾對一個人這麽說過。

“阿姊。”虞瑾輕輕道,溫柔的仿佛還像是她夢裏的那個月華。

猶是春閨夢裏人……

白芷是十二歲入的宮,她一直在找那個靦腆愛笑的月華,可她找到的……卻是一個不苟言笑,冷漠的虞瑾。

這麽些年,也夠了……夠了。

“阿姊。”虞瑾輕輕道:“去吧,阿姊。”

他笑了笑:“月華已經死了,你找不到啦,不要找啦……”

白芷笑笑,眼中噙著淚,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好月華,我早就找到了。”

她用遊蒙語說著,隻是低聲啜泣:“早就找到啦。”

“去吧……別回來了,虞瑾。”白芷突然推他一把,笑了笑:“去找你的蓋頭,去過你想過的日子。”

虞瑾一愣,才轉身往出走。

他聽見白芷用遊蒙語道:“狼神在上,我接住你的心了。”

虞瑾笑了……他宛如如釋重負,又覺得恍如隔年,一切像是就在昨天,可又像是前世一般朦朧。

可他看見坐在底下越發焦慮的季閎,卻覺得,就在眼前。

“月華!”季閎焦急的起身,往他身邊奔過去:“怎麽樣?沒事吧?!”

虞瑾笑了笑,卻拽住季閎的手,不由分說的就往外跑。

他拐走一匹駿馬,把季閎拎上去,隨後自己也騎上去,快馬加鞭,不等季閎反應,就跑出去好遠。

遠到……季閎無法回頭。

季閎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虞瑾這麽會騎馬。

“小桃他們……”

“十五會看著辦的。”虞瑾笑著回答,他似乎太高興了,像是世間再也沒有什麽能把他束縛住了。

“我們要去哪?”

“去哪都好,隻要你和我在一起。”

季閎也笑了,幹脆窩在他懷裏,閉上眼睛,聽風吹過耳畔。

“好啊。”他回答。

53 君如月

五年後——

“季小哥兒,回去給媳婦做飯呀?”

季閎戴著鬥笠,穿著厚重的蓑衣,蓑衣上還有一股子淡淡的雨黴味,他手裏拎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鮮魚,背上背著的筐子裏也裝滿了瓜果鮮蔬。

這是他們倆出大虞的第五年,隨心去各地,玩累了就住下來,住煩了就又去別的地方逛一逛。

這種生活,讓季閎無比珍惜。

“是啊,今天說想吃魚呢,這不出去買了一條?”季閎笑著道。

那婦人笑著:“玥哥就是好福氣,快去吧,這雨要下大呢。”

“不怕,就到了。”季閎笑著,卻還是快走了兩步,卻見一人執傘,一身清雅白衣緩步而來。

“不是不叫你出來的嗎?”季閎皺眉。

那人抬頭,眼含笑意:“我隻是怕我的糕點沾了雨,就不好吃了。”

“我還能叫你的糕點沾了雨?”季閎笑著走上前去捏他的鼻子。

“都是魚腥味。”虞瑾輕輕蹙眉,似是嫌棄又似是撒嬌,隻是嗔怪他。

季閎又問他:“冷不冷?穿得這麽單薄?”

“不冷。”虞瑾淡淡搖頭,將另一把傘也撐開,給他。

季閎接過,和他並排走著,雨聲落在青石板上很好聽,季閎牽著虞瑾的手,往家裏走去。

季閎進了小廚房,把魚收拾了,又把早上就燉著的雞盛到碗裏來。

虞瑾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他旁邊看著他,一會許是無聊了,就又拿了他那竹條子編框子。

他的手實在是笨,那一個框子已經編了小半月,編得是……慘不忍睹。

季閎乍一看,還以為他要編條蜈蚣。

等季閎的魚也燒好了,就把菜都端進去,虞瑾想要盛飯,被季閎嗬住了:“你別給我添亂了,拿筷子進屋等著去吧。”

虞瑾有些氣惱,瞪了他一眼,但還是去拿了筷子。

說實話,季閎本也沒指望著虞瑾能做菜縫衣的,但連盛個飯都能燙到手的人,季閎也是服了。

出來的這些年,季閎才發現虞瑾愛吃肉,並不像他們剛成婚時那樣口味清淡。

他問虞瑾,虞瑾也隻是淡淡道:“大虞的東西,都叫我惡心。”

季閎也就不再問了。

但虞瑾這五穀不分的模樣,實在令季閎驚訝,他不由道:“我們成婚時,你給我燉的湯,是怎麽燉的?”

虞瑾撇頭,似是不願回答,但最後還是小聲道:“廚房裏做好了的,我端過來的。”

“那叫你做的呀?”季閎感覺到了欺騙。

“你吃都吃了。”虞瑾冷言冷語:“那有那麽多事。”

季閎閉嘴了。

想起這些事,季閎也覺得是逗樂。

“吃個雞腿。”季閎給他夾菜,虞瑾小口啃著說不出的文雅。

“玥哥,玥哥,我們家的柿子餅,給你拿來嚐嚐。”

季閎笑著看虞瑾,搖了搖頭:“這一天,光想著吃零嘴了。”

說罷,喊屋外的小子:“劉大牛,進來吧,我燒了肉,你自己盛飯過來吃。”

“好嘞,謝謝季哥。”劉大牛跑進來,手裏端著碗白米飯,看見這些菜眼睛都直了:“乖乖,季哥,你這簡直是神仙的待遇,天天都吃肉。”

“你哪那麽多廢話?!”季閎笑罵他一句,給劉大牛夾了另一個雞腿。

虞瑾立馬就不樂意了,但還是顧及著自己的麵子,什麽也沒說,隻是冷淡看了季閎一眼,季閎又給他夾了塊糖醋魚:“吃吧,月華。”

虞瑾的虞因為是國姓,所以這個名字私下裏季閎偶爾會叫一叫,外頭上,大家隻知道他叫玥華。

改了月字,怕讓人聽出是奶名來。

“你玥哥這一天就光想著吃零嘴了,跟小孩似的。”季閎笑著道:“前個還惦記著劉大媽的麻花呢。”

“嘿嘿。”劉大牛笑了:“回去就讓我媽炸,到時候我給玥哥拿過來。”

季閎摸兜,拿出兩個銀豆子給劉大牛:“給,叫劉媽多放糖,你玥哥嘴饞著呢。”

劉大牛不好意思收:“那麽兩個麻花……”

“叫你拿著就拿著。”季閎笑著啐他:“以後不得娶媳婦啊,精打細算著過日子,知道不?”

劉大牛笑了,收下了:“我要是能娶個像玥哥這麽漂亮的媳婦,我也得天天給她吃肉丸子,包餃子。”

季閎好笑,伸手摸了摸虞瑾的頭發,虞瑾不喜歡跟外人說話,隻是冷著一張臉。

但大家都習慣了,加上季閎性子好,又大方。瞧著虞瑾又不像吃過苦的樣子,都以為是季閎買的公子哥,麵子薄。

過一會劉大牛走了,很有眼力見的把碗也刷了,季閎瞧著虞瑾自己躺在簷下的搖椅上,吃著柿餅。

季閎真是拿他沒脾氣,拿了床被子給他墊在身下:“嫌自己身體好,是不是?”

虞瑾拍了拍搖椅,意思是讓他也上來。

季閎便蹬了鞋,和他擠在一塊,讓虞瑾半抱著他。

這些年虞瑾的身子已經養好了,還胖了些,脾氣也不像以前那麽極端了,隻是依舊愛吃醋,鬧性子。

季閎要是多跟賣菜的小姑娘說了兩句話,他都要端著張臉,氣上半天。

“下午,我要去賣筐子”

季閎好笑,捏他的臉:“我買了,留下裝衣服用。”

虞瑾輕哼一聲,眼波流轉:“那你晚上給我包餃子。”

合著是饞餃子了,季閎好笑的捏他的臉:“成。”

又噯了一聲:“我給你買的點心擱小廚房了,我給你拿去。”

“什麽餡的?”

“酥油茶餅,上回你說好吃,鹹的那個,又怕你膩了,給你買了點玫瑰餅,甜的。”

虞瑾這才滿意點點頭,讓季閎給他拿去了。

一會兒,季閎端著個木盤子,上麵還有一小壺酸梅湯。

虞瑾又開始吃糕點,他臉色紅潤,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讓季閎看了怎麽都心生歡喜。

他花了五年,把虞瑾慣得什麽都不會了,除了偶爾寫字,畫畫,虞瑾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什麽都不做。

季閎笑著親親他,虞瑾便用唇碰碰他,唇上還沾著糕點的香甜味兒。

虞瑾按住他的手,與他耳鬢廝磨,語氣裏都是笑意:“餃子,我想吃白菜肉的。”

“好。”季閎笑了。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