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馨和段逸飛一前一後地走進來,鍾叔笑著對段逸峰低聲說道:“不得不佩服啊,我剛才說盡了好話都沒什麽用。現在王小姐進去才這麽點時間就乖乖出來吃飯了,看來這個王小姐真的很有一套。”
段逸峰心裏高興,但是他能理解小飛。在這些旁人看似無法理解的行為背後,隱藏著怎樣的痛楚、堅定、包容、成長……當然還有,愛。
他明白現在自己什麽也沒有了,父母去世後,保住段氏和照顧好自己的弟弟,成為了段逸峰心裏唯一的念頭。王馨心裏也非常的開心,覺得自己能夠幫助段逸峰做點事情,她眼睛不停地飄啊飄啊始終不敢往他的眼睛看去。她希望這個家的氛圍能夠盡量輕鬆些,於是她笑嗬嗬地說道:“鍾叔啊,我好餓了,好想嚐嚐傳說中的豪門盛宴哦。”
鍾叔笑道:“王小姐真會說笑話,哪是什麽豪門盛宴啊,隻不過是一些家常小菜而已。想吃豪門盛宴啊,得改天嘍,改天叫人準備再好好請你吃一頓。”
段逸峰說道:“說起來,我還欠你一頓飯呢,昨天說好出來以後要請你吃的,家裏事情多就沒有照顧到你,真是過意不去。不過來日方長嘛,下次肯定帶你吃遍什麽香酥燜肉啦,生溜魚片啦,龍井蝦仁啦,沙茶燜鴨塊啦,麻婆豆腐啊,宮保雞丁啊。這些不知道我記得對不對呢?”
王馨沒有想到自己當時隻不過隨口一說的玩笑話,段逸峰居然把自己說過的菜名全都記住了,心裏不禁一陣感動,這種被被人重視的感覺真好。她滿臉堆笑:“那,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不準耍賴皮哦。”見段逸峰笑而不語,鍾叔說道:“原來王小姐喜歡吃的都是這些家常小菜啊,那是最簡單不過了,我現在就叫他們去準備。”
王馨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謝謝鍾叔。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真的沒有必要為我一個人再特意準備菜了。我看今天的菜就好了,已經夠了。再說剛才段大哥已經說了改天請我吃好的,哈哈,我已經很滿足了。”
王馨執意推辭,鍾叔也隻好作罷,“那就按王小姐的意思來,下次再好好招待。”
王馨注意到坐在自己身邊的段逸飛一直沒有講話,想想自己隻顧著和鍾叔說笑,冷落了他。於是她夾了幾塊小小的煎餅放到他的碗裏,輕聲地說道:“要多吃點,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哪。”
段逸飛身體裏頓時湧起一股暖流,雖然是很小的一件事,但是讓他覺得倍感溫暖。以前隻有母親才會這麽做,才會往他碗裏夾菜,但是現在身邊的這個女子萍水相逢居然也願意這樣做。他知道自己不能絕望,因為還有人對他好,還有人關心他,愛護他。他內心一陣激動,他相信身邊的這位善良的女子就是老天爺賜給他的女神。他要活下去,要給這個女孩幸福的生活,想到這裏他開始大口大口地扒飯吃。
段逸峰當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看見弟弟這麽聽王馨的話,心裏頭也是一陣安慰。因為他想確保自己的弟弟一切完好,這樣才能給死去的父母一個交代。他難以掩飾內心的喜悅興奮地說道:“小飛啊,要多吃點,在外麵風餐露宿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我看你這次回來比以前瘦了很多,看著讓人心疼。”
“恩,外麵好多東西都吃不慣,吃過這麽多地方的菜,還是覺得家裏的飯菜最香了。”段逸飛淡淡地說道。
“既然外麵的東西吃不慣,我看你還不如在家裏好好修養一陣再出發啊。”段逸峰用試探的口吻說道。
說真的,段逸峰真的很想把自己的弟弟留在身邊。現在家裏這麽多的事,即便是弟弟幫不上什麽忙,但是能夠像今天這樣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他已經感到很滿足了。看到弟弟,他會想起母親臨終的遺言,會想到父親信裏提到的一定要保住段氏的話。他不想孤軍奮戰,也希望身邊能有人支持他。
段逸飛緩緩地抬起頭說道:“剛才王馨已經跟我說了,我覺得她說的很對。家裏的事不能全都丟給大哥你一個人,我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所以我決定不走了留在家裏,也好助大哥一臂之力。”
段逸峰聽著弟弟一字一句說出來的話,真的不敢相信,這和以前的弟弟判若兩人。要在以前他是無論如何也講不出這樣的話來的。對他來說,放棄自由留在家裏是需要多麽大的決心和勇氣。
“真的嗎?小飛,你這樣講,大哥真的是太感動了。”段逸峰欣喜若狂。
鍾叔聽了也感到很欣慰:“真是太好了,老爺太太要是能看到肯定也會高興的。現在你們兄弟聯手,我相信前麵就算是龍潭虎穴也一定能闖過去的。”
段逸飛轉過頭深情地看著王馨:“這些都要感謝王馨,不是她開導我,我甚至想一死了之逃避這一切。但是她的善良打動了我,我決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讓大哥你失望。”
王馨一時之間不知所措,連忙說道:“其實我也沒做什麽,關鍵還是靠你自己,是你自己調整好了心態。”
段逸峰笑著說道:“王馨,你就別推辭了,我們大家都要好好謝謝你。你已經幫了我們段家很多了,真不知道怎麽感謝。”
王馨覺得這樣謝來謝去真是渾身都快起疙瘩了,她調侃道:“哈哈,其實很簡單啦,段老板你算工錢的時候多加點就好了嘛。”
聽了這話,大家都笑了起來,段逸峰說道:“那是那是。我一定會好好考慮的。”
鍾叔看著眼前的情景,欣慰地說道:“今天的飯菜真是特別可口啊。看到你們這樣我心裏很高興。既來之則安之。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將來,段家還得靠你們呢。看到你們振作起來了真好!”
段逸峰說道:“鍾叔教訓的極是。百無一用是書生,經驗還是太少,我現在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
王馨說道:“別想太多,自己身體保養好要緊。俗話說得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說的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況且還有那麽多的人幫我。”
段逸峰沉默了一會,繼續說道:“鍾叔,小飛,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們商量一下。父親的葬禮我想取消。”
段逸峰的這句話立馬像定時炸彈一般引爆開來,形成了巨大的漩渦。
鍾叔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問道:“我沒聽清楚,你剛才說什麽?”
段逸峰又把原話重複了一遍,“我想取消父親的葬禮。”
“為什麽,那怎麽行!”鍾叔顯得異常的激動,拿起杯子喝了口牛奶,又連連咳嗽起來,怕是氣不順嗆著了。
段逸飛倒是沒什麽誇張的反應,因為他本身就很討厭這些繁文縟節。他覺得隻要像王馨說的那樣好好地活著就是對父母最大的告慰。
王馨看到段逸峰嚴肅的樣子,心裏已經猜到了幾分,一定是他父親在信裏提到的,不然他肯定不會臨時改變主意。但是這個畢竟是他們家的家事,她一個外人也不便插嘴。隻能默默低著頭,聽著。
“鍾叔,你不要太激動,我這不是和你商量嗎?”說是商量,其實段逸峰的心裏早已打定了主意,隻不過鍾叔來段家這麽多年,平時又是父親的得力幹將,無論是真心還是出於客套,都要關心一下他的感受,問一下他的看法。
“大少爺,本來這是你們的家事。我作為一個外人,不方便管也沒有資格管,但是我和你父親這麽多年的好兄弟。這件事我一定要管,而且管定了。你父親生前最講究排場,公司要蓋A市最高的樓,出門要坐最豪華的車,如今他人沒了,要出殯了,怎麽能不給他辦個風風光光的葬禮呢,不然他泉下有知,怎麽能甘心呢!”
“大少爺,別怪我說話不好聽,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麽,前怕狼後怕虎,這樣永遠做不好事情的,而且你管別人怎麽想,現在每個人都很忙,哪有時間管別人那麽多。”鍾叔氣急敗壞地說道。
段逸峰怔住了,這是他30多年來第一次看鍾叔這麽激動,也許這就是兄弟義氣,他和父親畢竟是這麽年的好兄弟。
鍾叔也覺得自己話講的有點重了,便說道:“大少爺,你不要在意。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剛才是太著急了。”
段逸峰坦然地說道:“我知道,我這個年紀已經分得清是非黑白。我當然知道你是真正關心父親,才這麽講的。”鍾叔微微低下頭去。
“鍾叔,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以前也是和你一個想法,但是昨天晚上我真的夢見我父親了。他走到我身邊,毫不含糊地對我說希望自己能夠走得平靜一些。也是從昨天晚上起,我相信人真的是有靈魂的。我確確實實聽到他對我說這些。”段逸峰此刻感覺自己撒起謊來肉不驚心不跳,這也是他這麽多年第一次對鍾叔撒謊。但是這也是必須的,因為信的事誰都不能告訴,包括鍾叔。
“大少爺,這個你也相信,你還是留過洋的,照理說墨水是喝足的,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人死了就是死了,什麽都沒有了。我知道你父親走了,你一時半會接受不了,非常想念你的父親,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是夢境終究隻是夢境,你怎麽能把夢境帶到現實生活當中來呢。這未免也太荒謬了吧。”
“你父親生前出盡了風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辦個風光的葬禮和他今時今日的身份怎麽相稱呢!”鍾叔據理力爭。“可是我真的相信父子連心,我現在就是按照父親的意思辦事。”段逸峰說的義正言辭斬釘截鐵。
可是鍾叔可不這麽想,他跟著段成豪一起打天下的時候,段逸峰還在娘胎沒出來呢,他覺得其他事情也就算了,但是這件事情,在他這個年紀的人看來,那是絕對不能妥協的!而且現在既然雙方已經到這個份上了,那他肯定也不能敗下陣來。難道自己做牛做馬這麽多年,在段家講話真的就沒有分量嗎!
鍾叔感慨道:“大少爺,我絲毫不懷疑你們父子之間的感情,但是同樣地,你也必須理解我與你父親之間的兄弟情誼。他走得冷冷清清,你讓我們這些老夥計情何以堪?”
“這點是我不好,你的感受我沒有考慮到!”“而且段家上上下下這麽多口人,段氏集團這麽多員工,看到老爺,老板走得這麽淒涼,對公司會不會充滿疑惑,失去信心呢!“
“鍾叔,我現在決定這麽做,就是為了段家,為了保住段氏集團。如果葬禮舉行,經過媒體的大肆宣揚,很可能讓段家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一個話柄。我不願意我的父親,我們段氏集團成為人們眼中的一個笑話。雖然說海葬有點冷清,但是有尊嚴!”“海葬,我沒聽錯吧。是把他的骨灰撒到大海裏喂魚嗎!段逸峰,你說的什麽混賬話!”鍾叔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由原先的燙變成了鐵青了。
“作為一個兒子,居然讓自己的父親屍骨無存,扔到大海裏喂魚。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這個世界上有靈魂,你願意讓你的父親在海上做個孤魂野鬼嗎!海葬,我是絕對不同意的!”
“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已經心意已決!”段逸峰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已前所未有的強勢姿態出現在鍾叔麵前。
鍾叔被這個樣子的段逸峰驚呆了,自己感覺很沒有麵子,又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以前跟段成豪爭辯倒是常事,畢竟有這麽多年的交情在裏麵,但是現在和段逸峰隔了一代,這樣麵紅耳赤倒是頭一次。
“我已經用完早餐了,大少爺你慢慢用吧。”鍾叔強忍著滿腔的怒火,離開了客廳。
“你去通知一下小王葬禮的事先停一停。”衝著鍾叔的背影,段逸峰冷冷的說了一句。他原本打算好好商量這件事情的,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王馨和段逸飛也是第一次看到段逸峰發火,縱有滿腹疑問,都不知該怎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