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慶題名,造聲勢
盡管徐勳很有興趣瞧一瞧李夢陽pk王守仁是怎麽個結局,但從古至今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例子實在是夠多了,他不想因看熱鬧惹上一身『騷』,因而最後隻能舍下這趟熱鬧去盡自己剛剛所說做東的本分,帶著徐禎卿三人上車直奔狀元樓。
今日殿試放榜,這西城什刹海邊上的狀元樓又是一等一的好彩頭,哪怕一科殿試也就一個狀元,可中了進士的仍有不少選擇了這地兒飲宴祝賀。徐勳事先就定好了一個位於頂樓的大包廂,這會兒雖是好些個新科貴人們被夥計們左一個打躬又一個陪不是地擋在門外,可他仍順順當當領著人進門上了樓去。等到入座之後酒菜上齊,徐勳就打發了跟著的金六在外頭看著,門一關上,他親自起身給徐禎卿斟了一杯酒,又自己斟滿舉起了酒杯來。
“今日這第一杯,當然是賀我們的二甲傳臚!”
“這怎麽行,論理怎麽也該是我感謝世子一再仗義援手……”
“哎,天大地大,今天這金榜題名日當然是你這進士最大,祝兄文兄覺得可是?”
祝枝山和文征明剛剛還和徐勳打趣來著,這會兒自然幫腔不提。徐禎卿禁不住這兩個損友的攛掇,隻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而,他才喝下這第一杯,徐勳第二杯卻又斟滿了,這回仍是雙手送到了他的跟前。
“這第二杯,敬的是你手綁夾板前去殿試,一個個禦史又是彈劾你大失體統,又是彈劾你放『蕩』妄為,甚至連東廠也摻和了一腳,但你徐昌穀卻逢凶化吉,依舊摘下了傳臚!”
禦史彈劾的事徐禎卿聽說了一些風聲,但東廠也摻和了一腳他卻根本沒聽說過,此時得知自己這一趟金榜題名真的牽連如此之廣,從未經曆過這般大風波的他一時有些臉『色』發白。倒是祝枝山陪飲一杯後就笑嗬嗬地說:“世子既然說小徐是逢凶化吉,那事情就應該是過了。要我說都已經過了最大的一道坎,小徐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麽好怕的!就算是進士,每科三四百號人,能名動天聽的有幾個?”
“可今日金殿傳臚,也隻是遠遠叩頭,連皇上麵目也並未看清,萬一……”
徐勳知道徐禎卿是擔心天子以貌取人,而為了事先杜絕這一點,他不但在穀大用打探徐禎卿底細的時候悄悄下了點功夫,而且還有下一手準備——這徐禎卿的人品他不擔心,可朝官講的是相貌堂堂,這年頭又沒個整容,萬一徐禎卿因長相永無出頭之日,那他這一番功夫豈不是白費?
“你與其擔心皇上,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昌穀兄,中了進士之後就是館選,若是留館,三年庶常出來,人人視之為儲相,而若是留館不得,什麽大理寺太常寺乃至於光祿寺都說不準,等多年過去,誰還記得你一個二甲傳臚?但今次之事,你這風波鬧得大,得罪人不淺,況且你就算點了翰林,也需得熬上三年才能授官,所以我想問的是,朝官之中,你可有什麽親長可以倚靠的?”
徐禎卿一時沉默了下來,而祝枝山文征明對視了一眼,文征明就歎了一口氣道:“哪裏有什麽相識的。因我等和伯虎齊名,交情又極好,前時害了程尚書,這幾次入京會試,別人躲我們還來不及,哪裏有什麽人能幫忙。否則,此次小徐倒這大黴,也不至於隻有世子伸出援手。”
因徐禎卿這事,年紀最大的祝枝山思來想去,隻疑心到了先頭那位焦侍郎公子身上,而徐勳出現得太過湊巧,他也曾經悄悄去打聽過焦芳和徐勳是不是有什麽過節,可外頭的大路消息著實讓他完全『迷』『惑』了——外頭人竟說,焦芳和徐勳以世伯世侄相稱,而且後者對前者多有照拂,怎麽也不像是有仇的。於是,他索『性』誠懇地開口說道:“小徐在京城舉目無親,世子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幫他度過這難關?”
“這事情其實不難,我隻消去和焦侍郎說,昌穀兄與我有交情,料想焦侍郎不得不會給我這個麵子。”徐勳一語說完,見祝枝山和文征明齊齊『露』出了喜『色』,他隨即話鋒一轉道,“但你們需得知道,我是興安伯世子,太子近臣,在朝廷和士林眼中並不是什麽好人物,和我搭上關係,於昌穀兄的前程大為不利。
而且焦侍郎看似一再照拂於我,可實則非但談不上情分,而且還是有恩怨的。萬一他麵上答應的好好的,其實卻把我和你交好的事情宣揚出去,即便聖上眷顧,那昌穀兄興許連館選都是難題。所以說句實話,若有辦法,你們不但不選這條路的好,而且離我遠些才是正經。”
“世子一而再再而三對我施以援手,若我還要因此嫌棄趨利避害,那就不是忘恩負義,而是豬狗不如了。”徐禎卿越聽越是激動,斬釘截鐵地說出了前一句話,繼而就站起身滿滿斟了一杯雙手捧到了徐勳跟前,“當初我初到蘇州,是伯虎兄慷慨解囊又一再引薦,方才讓我得了才子之名。而此番我到京城,若不是世子一再幫忙,隻怕我連金殿殿試都不得與會,更何談什麽今後?能不能留館是天數,沒什麽好強求的。世子如此不避諱,連和焦侍郎的恩怨都說出來了,便是沒把我當成外人,這一杯酒,就算我交了世子這個朋友!”
徐勳聞言立刻站起身來,接過酒杯捧著,見一旁祝枝山已經眼疾手快地替徐禎卿滿上了,他就笑道:“既然說交了朋友,那你怎的還一口一個世子掛在嘴邊?你年長,叫我一聲賢弟也好,直接叫我名字也好,都沒什麽大不了的。別說蘇州和金陵相隔不遠,就是你我同姓,這緣分便是極其難得!”
“好,那便敬咱們的緣分!”
兩人同時一飲而盡亮了杯底,繼而你眼望我眼,須臾就同時大笑了起來。一旁的祝枝山和文征明對視一眼,想著橫豎己方三人在朝一抹黑,與其去求別人看人臉『色』,還不如待人以誠。須知徐勳雖年少,可實在是爽朗仗義的人,否則會寫詩的人這京城多的是,就是有名的才子在這大比之年也一抓一大把,何妨一定要找上徐禎卿?
三兩杯酒下肚,又把最要緊的一茬撕擄開了,徐勳開口就少了幾分顧慮,舉杯敬了祝文二人,他就看著徐禎卿說道:“事情到了這份上,既然昌穀已經決意,那要應對眼前的難題,除了先頭的主意,我還有一個辦法。但此計成了便罷,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也是我的命數,怨不得別人!”
“好!”徐勳對徐禎卿的真『性』情頗為讚歎,此刻喝彩一聲後,他便一字一句地說,“既是禦史和東廠先後指摘你的人品,這事兒已經結了,那現如今便隻剩下才學。你如今是二甲第一,除卻與你交好的祝文二位,大多數進士不免存著不服。而京城本地詩社文會更多,在館選之前,昌穀隻管一個個地方過去,先把名聲打出來!”
“好主意!”
吳中四大才子的名聲也不是憑空而來的,要不是唐伯虎昔日中了狀元,要不是四個人在當地也是深受學官喜愛上官欣賞的,要不是他們的詩詞文章也是打遍吳中無敵手,這些年江南一個個進士進入朝堂,哪裏就他們四個牢牢占據著四大才子之名?祝枝山被徐勳撩撥得滿身是勁,一時竟是老夫聊發少年狂,直接拿起旁邊一個空碗提起酒甕就斟了滿滿一大碗咕嘟咕嘟痛喝了下去,繼而就又滿斟了一碗徑直送到了徐禎卿跟前。
“比起前頭那些個讓人喪氣心悶的法子,這辦法爽快!”
徐禎卿一個外鄉人遷入吳中,能夠迅速進入主流圈子,除卻唐寅的接納以及引薦,他自己的一身藝業才學自是極其不俗,此時下意識地接過那碗酒一飲而盡,他便重重點頭道:“好,我就按著賢弟的話去試一試!可館選要看諸位老大人的評斷,並非隻看各人名聲……”
我當然知道,否則王守仁那樣少年出名的,豈會兩科落第,繼而又落選庶常?
徐勳微微一笑:“入不入庶常在其次,但要緊的是不能讓人忘記了你這麽一個人。名動天聽若隻是一時,接下來便被人壓製得寂寂無聞,那又有何用?總之,昌穀你隻管去闖你的名聲,但切記,人家問起你胳膊的傷,你隻照實說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被幾個潑皮所傷,萬勿提起之前和焦黃中口角之事,就是別人問起也記得含糊其辭說不記得,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至於祝文二位……”
見徐勳看了過來,無論祝枝山還是文征明,竟都是生出了一絲說不出的緊張。
“你二人的幾首詩蕭公公夾在昌穀的墨卷中,都已經呈遞給皇上了,皇上雖未品評詩詞可否,可對你二人的字都是讚了幾句。你們要是不忙著回鄉,不妨在京城稍留一段時日。”
果不其然,他這話一出,祝枝山文征明便滿口答應了下來。看著這躊躇滿誌的三人,他心裏不禁嘿然一笑。
焦芳這次賠了夫人又折兵,可他這次一連串組合拳,不是把人暫時摁下去就完了,而是要讓弘治皇帝徹底厭惡焦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