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護犢愛妻,天子之怒(下)

“父皇,父皇!”

盡管弘治皇帝打定了主意若是朱厚照回來,他一定板起麵孔好一通教訓。然而,當真正看到兒子興衝衝地進了東暖閣,又看到那一身慘不忍睹的打扮,他立時就心軟了。可他這個當父親的終究還tǐng得住,可張皇後就不一樣了,瞧見朱厚照那歪了的帽子,青è的布衫,她幾乎是險些掉下眼淚來,幾乎是一下子離座而起,上前一把就把兒子攬進了懷裏。

“我兒,你究竟是跑到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父皇母後有多擔心!”

朱厚照才一進門就發現母後也在,正打算一並行禮的,可這會兒被張皇後死命一抱一箍,他頓時有些透不過氣來。齜牙咧嘴了一陣子,想起剛剛在外頭審案子時的情景,他忍不住漸漸抬起手來,有些笨拙地回應著張皇後的熱情,好一陣子才拍打了兩下母後的脊背,隨即囁嘻道:“母後,我都老大不小了,父皇看著呢……”

弘治皇帝瞧著這母子情深,不覺也是老懷大願盡管他算不上老,但從笈笈可危的皇太子到垂拱天下平衡朝堂的天子,他的心自然早就不再年輕了直到朱厚照最後說了一句父皇看著呢,他方才威嚴地咳嗽了一聲,隨即淡淡地問道:“厚照,今天你不去文華殿聽講,卻偷偷ōō溜出了宮去,你可知罪?”

“皇上!”

張皇後眼見丈夫一開口便是問罪,頓時急了。可還不等她開口要求情,就隻覺得袖子被人拉了拉,一回頭就看見朱厚照正衝她使勁眨眼睛,又在那兒搖頭。

她微微一愕,想想等弘治皇帝要處罰朱厚照時再求情也不遲,便猶猶豫豫站起身來。這時候,朱厚照立時就勢跪了下來,砰的一聲就磕了一個響頭,立時把坐著的弘治皇帝和還未坐下的張皇後給嚇得不輕。

“身猛發膚受之父母,要認錯有的是法子,你這是幹什麽!”弘治皇帝從前愁的是兒子貪玩不聽教訓,可這會兒朱厚照人也跪了,頭也磕了,他卻生怕這小子硬頂,說著又沉下了臉……“別想耍賴,快說,今天究竟幹什麽去了!”

“回稟父皇,母後。”朱厚照一麵說一麵有意看了一眼張皇後,這才昂起頭說……“兒臣今天和徐勳一塊逮到了一個冒認皇親的混蛋,已經和北鎮撫司葉廣一塊審過了。兒臣懇請父皇將這個混蛋斬首示眾,把他家裏的人統統流放遼東,以做效尤!”

這是什麽意思?

見弘治皇帝滿臉í糊,張皇後亦是茫然不知所雲,跪得直直的朱厚照突然大聲喝道:“劉瑾,還不把人拖進來!”

隨著他這一聲喝,外頭立時進來了一個人,卻是老劉瑾揪著一個乾清宮內hì的領子把人拖了進來。那人原本還使勁掙紮,可一看到了禦前,他頓時大驚失è,慌忙跪伏於地不敢吭聲。可偏生在這時候,朱厚照竟是一骨碌爬了起來,指著他就喝道:“劉山,你還不知罪?”

劉山莫名其妙地被劉瑾拖了進來,這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聽到太子的這一聲大喝,險些沒嚇得趴下。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稍稍抬起了一丁點腦袋,結結巴巴地說:,小……太子殿下,您別……別嚇奴婢啊,這……這如何說起?”

“你還不承認?”朱厚照剛剛在王恭廠西邊審問那鄭旺時,就已經氣得火冒三丈拳打腳踢,此刻本能地又一腳踹了過去,隨即怒聲說道,“我問你,那鄭旺是怎麽回事,王ō了ō朱厚照的腦袋,這才淡淡地說:“你母後既然已經知道了不少,那光是瞞決計不行。你記住,事情鬧得這麽大,那與其壓下去,還不如索ìng辦得大一些。隻要你將來江山坐穩,何愁有人胡言亂語!”

見朱厚照似懂非懂,弘治皇帝突然又話鋒一轉道:“不過,你可知道,你今天這突然一逃課,朝中那些老大人們會說什麽?另外,這樣的大事,你這太子居然讓徐勳一個外人參與其中,虧得是個可靠的人,但若是別有用心,那又該如何?還有,你說此次朕是該賞他當時急中生智搬出北鎮撫司的名頭,替你這個太子遮掩,還是該罰他大鬧長公主屁的膽大妄為?”

朱厚照哪曾想過這些,瞪大眼睛想了老半天,他才突然自作聰明地笑道:“當然是賞了!父皇不能賞他,讓母後賞……不不不,幹脆這樣,讓兒臣那兩個舅舅好好犒勞犒勞他,這樣朝堂上的官兒就不會吵吵鬧鬧了!”

“你呀你呀!”

弘治皇帝不禁啞然失笑,看著兒子的目光裏一時滿是寵溺。朱厚照卻沒覺察到,拉著父皇的手又絮絮叨叨說起了那鄭旺的可惡,末了甚至惱怒地說:“還有民間那些人,一個個把他當成皇親供著不說,聽說送他各和東西的商旅就有六百餘人!還有,從他身上搜出來的宮中器物就有好幾件,對了對了,我還帶回來一樣!”

朱厚照一拍腦袋,趕緊從懷裏ō出一支珠釵遞給了弘治皇帝,嘴裏又說道:“父皇,這就是那個劉山送給鄭旺,說是鄭旺之女托其捎帶出宮的。要我說,這東西肯定是偷的!”

偷的?

弘治皇帝拿著珠釵反反複複看了半晌,確認上頭的禦用監印記確實如假包換,他不禁漸漸皺起了眉頭。他身邊雖有宮女,但隻是伺候起居,他更不會隨隨便便拿這袖東西去賞賜了人,更何況,如今宮中需要這些器物的,也就是張皇後和兩宮皇太後。

想到這裏,他隨手把東西攏在袖中,漫不經心似的笑道:“當是如此,朕到時候讓禦用監好好徹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