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五海。
這個名詞，對於夏維來說還很陌生。
自從出生以來，在夏維的身邊，無時不刻地被灌輸法師的高貴，仿佛這整個瑪雅，就是法師的天下。下五海？那是一群學不會魔法的低等民族——至少在上四海，不管是法師，還是沒有靈力潛質的普通人，都是這樣被教導的。
這麽多年來，下五海對聖殿的歸屬和忠誠，大概也跟上四海對他們的種族歧視，有一定的關係。
希倫將夏洛璐交到夏維手上，一把揪住那個中年提亞馬特的脖子，虎口緊緊卡住他呼吸的命門，朝周圍靜謐無聲的草地空語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等到現在才決定出手，但是，你們的鬥氣並不是能完全隱藏的，如果讓我察覺到你們再有靠近的意圖，我立刻了結他的性命，索性誰都活不成。”
少女淡漠的聲音憑空響起，身形卻仍是見不到蹤影：“這些法師，不過是一些棄子，隻有我們才是種族的精英，所以這個提亞馬特法師死與不死，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隻是，這位迦樓羅能察覺到我們的行蹤，是我們身為拉米雅族隱形刺客的恥辱。我們拉米雅族同樣有自己的驕傲，今天合約已經完成，不會再出手，等到鬥氣圓熟之時，自然會再求一戰。”
夏維輕托著夏洛璐沉重的身體，看著平靜的領主府變成的一片狼藉，心下一陣陣空漠，聽到少女如此之說，抬起頭咬牙道：“雖然看不到你在什麽地方，但希倫一個紅蓮千焰斬覆蓋下來，足以要你性命。你說提亞馬特的法師是棄子，你又如何？聖殿會把你的生命放在心上？”
少女輕笑兩聲：“這位沙羅曼小姐，我帕莉絲殺人自是殺人，跟聖殿有什麽關係？我們拉米雅族的隱形刺客不親近任何人，因為我們從來就隻是雇傭軍，隻憑合約做事，比如今天的合約，是殺掉你們其中的一個人，我的小隊無人傷亡地得手完成任務，之後我們就絕不會再殺第二個人。”
此時那個在希倫手上的中年提亞馬特驚恐地叫了起來：“你不能就這樣走啊……你救我啊……”
“抱歉，閣下。合約裏沒有這一條。”那少女的聲音十分平淡，隨後，任由夏維和那中年提亞馬特如何叫喊，都再沒得到回應。
領主府上空的毒雲已然散去，很多沒有被法術效果直接命中的劍士、騎士們漸漸蘇醒過來，互相清理對方的傷口，依靠著靈力抵抗力一部分禁咒毒雲效果的領主私軍裏的法師，也從不利的狀態中恢複過來，拚盡靈力凝起漂浮術，去領主府莊園的南邊，帶回了幾個瑟倫族的奈魅爾。
當然，活下來的是幸運的，從領主府三樓到下麵的草地，成百上千的屍體倒在地上，這些年輕的生命已經付出了最珍貴的忠誠，他們遠在家鄉時刻盼望著他們榮歸的父母親人，再也無法見到他們了。
羅德領主臉色陰沉：“我年輕的時候，也不是想一輩子做這樣一個碌碌無為的世襲貴族，我曾想追隨瑞絲婭殿下上戰場，在火麒麟大人謀反之時，這個想法都沒有改變過，但是，殿下拒絕了我，她說我天生就不是將才，今天……我才明白她確實看得透徹。”
夏維看著幾個奈魅爾圍在夏洛璐身邊，愁眉苦鎖的樣子，知道情況不妙，靜聲回應領主道：“領主大人，這不是您的錯。至少，這麽多年，你給了這個領地富庶和平安。”
羅德領主點了點頭，隨後隻聽希倫那邊傳出幾聲淒厲的尖叫，那個被抓住的中年提亞馬特綠色的長發已經被燒成了一團焦黑，哪裏還有半分剛才釋放禁咒的時候不可一世的模樣。
希倫正冷酷地站在他身邊，指著伊索米雅懷中的伊希斯，寒聲道：“三分鍾之內，我要看到效果。”
那中年提亞馬特苦苦哀求：“大人，大人。你不能這樣，就算這法術是我釋放的，我也需要時間來尋找始點，才能進行撤法，而且這位少爺中毒已經很深，恐怕我也……”
希倫冷冷一笑：“他死，你立刻跟著死。他不死，你可以多活幾天。你自己選！”
夏維一愣，她知道希倫不可能留下這個中年提亞馬特性命的，但也沒想到他會說的這麽明白，至少也該給對方一點生機吧？
誰知那個中年提亞馬特滿頭大汗地催動著所剩不多的靈力，立刻就開始為伊希斯釋法……
希倫哼聲漫道：“反正是快死的人了，你也別想著玩什麽花招。做的越好，做的越快，你就可以活更多天。”
“是，是……”
提亞馬特族人生性膽小，尤其是在族內被捧得高高在上的法師，此時落到希倫的控製之下，哪還敢有半句不是？
連回房間都沒有人提一句，就在這莊園的草地上，伊希斯身邊的綠色光芒，和夏洛璐身邊的白色光芒，一道一道刺在夏維眼裏，讓她心裏越壓越沉，幾乎喘不過氣來……
***
先醒轉過來的是伊希斯，在希倫的威懾之下，那個中年提亞馬特完全無計可施，隻能乖乖地為他解除了法術效果，隨著伊希斯雙腕的墨綠色清芒消失，那下位提亞馬特的臉也快苦出水來了。
希倫沒有立刻殺他，簡單檢查了一下伊希斯的身體，示意兩個帕米爾家的劍士先把他扶回房間。
然而伊希斯剛剛站起，就看到夏維懷中夏洛璐氣息奄奄的身體，一聲驚叫因為剛剛蘇醒的虛弱沒有發出，而是轉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怎麽……怎麽回事？”
伊索米雅簡單地將過程講述了一遍，伊希斯清雅如蓮的柔和眼眸裏，漸漸罕見地凝起了寒意，到伊索米雅說完的時候，他已是忍不住一口血沿著嘴角流了下來。
夏維一看不禁大急：“伊索米雅你那麽急著說幹什麽……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送他上去休息，別刺激他。”
伊索米雅苦笑：“如果不說，哥哥心裏更會記掛著。我和父親保護哥哥上去，夏洛璐血止住了，可以把他扶到裏麵，我再來安排……”
夏維一夜沒睡，又使用了紅蓮領域，到現在也是雙目通紅：“伊索米雅，你先去休息吧，羅德領主會處理好的，都已經這樣了……還需要安排什麽？”
伊索米雅輕輕搖頭：“雖說手握五千精兵還造成現在的局麵，確實是我帕米爾家無能，可這件事最初的起因，責任在我。”
“怎麽這麽說。”
“領主府的安全，在我回來之後都是我負責的，在昨天城主府宴會之後，是我沒有想到將哥哥轉移到一樓的房間，這是我的疏忽，所以才讓那個提亞馬特法師有機可乘，否則哥哥不中毒，此後的事也都不會發生。”
夏維按了按伊索米雅的肩：“不是你的責任。對方是一個龐大的組織，你隻是一個人。此次他們的第一目標雖然是伊希斯，可實際上是想利用這個目標，把我們一網打盡，他們有心算無心，暗箭打明槍，別說是你，就是領主大人崇拜的瑞絲婭殿下，換到這個位置，恐怕也不會比你做的更好。”
連番安慰之下，伊索米雅總算是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瑞絲婭殿下驚采絕豔，自然不是我能比的，但是，還是謝謝你，莉莉姐姐。”
說著，伊索米雅和羅德領主一起，扶著伊希斯回到了城堡裏麵，伊索米雅親自在一樓收拾出了兩個相鄰的房間，一個讓伊希斯暫作休息，另一個則是為夏洛璐準備的。
這場危機來的太突然，中間因為羅德領主對此經驗欠缺，很是亂了一陣，現在雖然大敵已經抓住，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誰能保證沒有再一個隱形刺客隱匿在暗處？
伊索米雅和羅德領主以及兩個瑟倫族奈魅爾照顧伊希斯，夏維和希倫也不敢離開太遠，就在旁邊的房間裏，看著四五個奈魅爾，不停地給夏洛璐補充生命潛能。
然而無論奈魅爾們怎麽做，夏洛璐始終還是臉色青白，沒有醒轉的跡象。
“生命跡象沒有問題……”幾個奈魅爾加上了幾道白光之後，無奈地攤開手，朝夏維和希倫道，“可能是傷勢太重，我們隻能維持他的生命，但沒有辦法讓他醒過來。”
希倫踢了一腳旁邊被用封靈鎖綁縛起來的那個中年提亞馬特：“怎麽回事？”
“大人，我也不知道，那個拉米雅族人我都不認識啊……”
“看你的表情，就是在告訴我你知道什麽。”希倫冷冷一哼，揮手一根光束劍刺向那提亞馬特的腳踝，“沒幾天好活了，還不想活得舒服點？”
那可憐的提亞馬特一聲慘叫：“我……我說，我說，拉米雅族的匕首都是特製的，有的封魔，有的淬毒，各種各樣的不同用途，瑟倫族的暗黑雕晶師們專門為拉米雅族提供特製的匕首，我想這位少爺，可能是醒不來了……”
夏維本沒準備跟這個提亞馬特為難，但一聽他說夏洛璐醒不來了，這不就等於是宣判了他的死亡嗎？所以一下沒忍住氣，拎起坐在房間角落的中年人法袍的衣領：“什麽叫醒不來了？”
“那要問她！”回答夏維的，不是中年提亞馬特，而是從門口傳出的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
啪嗒一聲，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被扔進房間裏，跌倒在光潔的地麵上，她的臉上灰塵撲撲，淡棕色的卷發雜亂而幹燥，身上穿著一套貝殼短裙，手中捏著的匕首還隱隱帶著血跡……
在這個少女的身後，還有被一個特殊的繩索綁縛起來的兩個年紀相仿的女孩，三人的眼裏，都是同樣的不甘。
“是剛才的隱形刺客。”夏維的目光轉向房間的門口，口中呢喃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