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恒野身上的翠竹香被帶著冷氣的春風吹過來,沈紉秋抓著他的袖子,像是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

就算知道程恒野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沈紉秋現在也隻有這一條活路了。

程恒野頓住腳步,緊繃的下頜微微側過來。

“我的東西?”

他應該不知道東西是自己偷的才對,但不知道為什麽,沈紉秋就是從他的語調裏聽出了一股意料之中的玩味。

“對,程先生,你別走,我現在就給你。”

沈紉秋說著往褲兜裏摸過去。

手才摸上,臉上表情倏然一僵,她鬆開拉著程恒野的手,手忙腳亂地兜裏翻了起來。

後背的薄汗還未幹,被風一吹涼颼颼地刺痛。

“明明就在兜裏的。”她自言自語。

巡長見過她用程恒野的稽查證狐假虎威,要是她今天不能抓住程恒野這條活路,進了警察局,就生死未知了。

可是兜裏的稽查證卻不見了。

她被人從矮牆後拖出來的時候,褲兜邊緣劃破了口子,定然是掉出來了。

“程先生,你先別走,我馬上找到。”

“你找的是這個吧。”

沈紉秋才要回身去找,程恒野已經摸出了稽查證。

上麵還有幾滴未幹的血,就是沈紉秋褲兜裏掉出來的那個。

膽小的蝴蝶撲扇著翅膀飛過,明明是死胡同,卻硬生生要擠出來一條縫隙。

沈紉秋堆出笑意。

“就是這個,程先生,這是我撿來的,我昨個要還您,卻不知道去哪裏找你,好在我們有緣,今個就碰上了。”

程恒野眼眸深邃,長睫在眼下拓出半圈陰影。

“那可真是好大的緣分,你既然要還我,怎麽還一遇到我就跑,竟還藏進這矮牆來。”

沈紉秋咬了咬下唇,眼睛裏都是浮於表麵的討好。

“哪能啊,我不是在躲您,我是內急,想找個地方方便,誰知道才一進來就碰到了那歹人,要不是程先生救我,我今天還不知道要被那人抓到哪裏去。”

程恒野抽出帕子把稽查證上的兩滴血跡擦掉,“若是照你這個說法,我還對你有救命之恩了。”

“自然是,”沈紉秋猛地點頭,“程先生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來世定然結草銜環。”

沈紉秋雖然沒上過學,但在沈家聽那些人說話,也學過幾個文縐縐的詞。

來世的事情來世再說,這輩子就算了。

她見程恒野氣場溫和,以為自己能走了。

卻聽他說:“既然有救命之恩,又何必騙我?”

沈紉秋頭皮發麻,“我哪裏騙您了,我對天發誓,我但凡有一句虛言天打雷劈。”

她是不怕發誓的。

要是這種誓言當真會靈驗,第一個被雷劈死的就應該是沈慶良。

“嗬——”

程恒野笑了下,他眉眼精致,笑起來很好看,沈紉秋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就聽見他問。

“你之前認識我?”

沈紉秋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你怎麽知道我姓程?”他逼視。

“那上麵寫的。”

“你不是不認字嗎?”

他目光如刀,生生刮過她的麵皮。

沈紉秋覺得,她要是說錯一個字,今天一定小命不保。

“別,別人告訴我的。”

周遭一片寂靜隻有未發芽的枯樹被風吹得簌簌。

就在沈紉秋覺得自己是不是又要完了的時候,程恒野收回了目光,“好,我信了。”

巡長越聽越不對,幾步走上來。

“你昨天可不是這麽說的?你不是說跟程先生是朋友嗎?”

“巡長昨天就見過她?”

程恒野目光饒有興趣地在沈紉秋身上轉了一圈,他也有些好奇了,一個不識字的小丫鬟,偷了他的稽查證能幹什麽。

巡長已經確定沈紉秋昨天就是在裝腔作勢,他竟然被個小丫頭騙了,生生漏了到手的肥肉。

沈紉秋喉頭滾了滾,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竟理直氣壯起來。

“對啊,我本來跟程先生就是朋友,我撿了他的東西,也不打算昧下,還主動上交還了。算起來,程先生自然會跟我交朋友。”

“無稽之談!”

巡長咽不下這口氣,揮手就要讓警員把人拿下。

“巡長沒有證據到我們沈府來抓人也是無稽之談。”

沈紉秋看出來巡長不敢得罪程恒野,就算知道了程恒野不簡單也還是往他身後躲。

“要是你真有證據,昨天也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不然就是你徇私枉法......”

沈紉秋霹靂吧啦地說個不停,程恒野也聽出來了,這是沈家的人。

他側眸看了一眼,抬手擋下了上前的警員。

“她說得沒錯,她撿了我的東西,又還給我,我們就是朋友。”

警員懵了,回頭看向巡長。

巡長討好上前,“程先生,你可不要被這臭丫頭騙了,我看分明就是她偷了東西,現在瞞不下去了才來討巧賣乖。”

“巡長覺得我會是被人偷了東西都不能發覺的人?”

程恒野語氣溫和,巡長卻不敢怠慢。

“當然不是,隻是......”

“魏司令治下向來法紀嚴明,警察局更應該按章辦事,而不是憑一時喜怒,巡長要抓人,可有證據?”程恒野問。

巡長擦了擦頭上的汗,他當然沒有證據。

可是這丫頭若不是偷的,哪能那麽巧就走了這種狗屎運,讓她撿了稽查處的證件。

抓回去幾道刑法下去,不愁她不招。

他正迷惑程先生為什麽護著她,靈光一閃,突然懂了。

稽查處的人被個後宅丫頭偷了,傳出去程先生可就丟大臉了。

“主任說得對,是我認錯人了,沈小姐不是偷東西的人。”

“嗯。”

見程恒野要走,沈紉秋趕緊跟在身後,就見他晃了晃稽查證。

“這是我自己找回來的,回去告訴你們局長,他欠了程某一個人情。”

巡長臉頰抽了抽,都說稽查處的人黑心,刮個邊兒就要脫一層皮,還真是。

得了便宜還賣乖,自己弄丟了東西竟反討他們警察局的人情,偏偏他們還隻能認栽。

出了胡同口,沈紉秋就要跑。

“程先生,今個我先走了,來世我一定報恩。”

“我不喜歡被人欠東西,要報恩怎麽不趁早?”

程恒野聲若清泉擊玉,卻讓沈紉秋不敢挪動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