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弈恒微微一怔。

他低聲道:“是。”

戚淵以居高臨下的姿態, 又盯著許弈恒看了看,才終於“嗯”一聲,抱著江緣走了。

一旁, 和許弈恒關係不錯的一名中將,揶揄地撞了下許弈恒的肩膀, 使了個眼色, 壓低聲音說:“放寬心。你和陛下的針鋒相對, 那都是之前的事了,至少以剛剛的情況來看, 我覺得陛下還是很器重你的,你看, 他都來關心你的終身大事了, 都不關心我們的, 是不是?”

許弈恒摸摸鼻頭, 隨意應了聲。

他其實並不覺得戚淵會公私不分。

不過,回想剛剛戚淵將落在他身上的,那種帶著點警告,甚至是戒備的視線,許弈恒漫不經心想,可能是吧。

另一邊。

戚淵抱著江緣出門。

有侍從推來輪椅, 戚淵卻淡淡道:“不必。”

他帶著江緣回房。

十五分鍾時間一到,等魚尾變成雙腿, 戚淵才單膝跪地, 給水**的江緣穿衣服。

他伸手握著江緣的細瘦腳踝, 微微蹙眉。明明平日裏吃的也不算少, 怎麽還是這麽瘦?正準備將褲腿伸進去時, 戚淵的目光落在江緣圓潤白皙的腳趾上。他突然身體不受控製地, 用拇指輕輕在上麵揉撚了下。

江緣:“!”

腳趾上傳來一陣怪異的觸感。

小人魚嚇了一跳,原本懶散的表情一收,瞪圓了眼睛看著戚淵,結結巴巴問:“幹、幹什麽?”

戚淵低笑一聲。

“沒幹什麽。”

他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收回手,給江緣穿好衣服,“穿好了。走吧。”

說著,戚淵的手便要落在江緣白色的發上。

江緣動作敏捷,腦袋一偏:“去洗手。”

戚淵:“?”

江緣:“。”

戚淵這才想起剛剛碰了江緣的腳趾。

他悶笑一聲:“怎麽?你連自己都嫌棄?”

江緣沒答。

——雖然他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很幹淨,但眼睜睜看著戚淵摸過他的腳趾,再摸其他地方,總覺得怪怪的……

反正他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

“快去。”江緣催促。

等戚淵進入盥洗室,江緣才托腮心想,別的不說,大老板給他穿衣服的手法,倒是越來越熟練了。

戚淵洗完手後,背著小人魚出門。

一路上,遇到的侍衛“啪”的一聲,在他們經過時行禮。江緣背上肌肉一緊,將頭埋進戚淵的頭發裏。

江緣心想,香香的。

兩人順著山莊的主宅,一路沿著精致的石板路往湖邊走。

周遭不再有排列整齊的,仿若無窮盡般的侍衛,江緣總算放鬆許多。他趴在戚淵背上,雙腿在戚淵的腰側晃晃悠悠。

此時雙手解放,他幹脆打開終端,對著麵前的風景拍照。

戚淵回頭,掃了眼江緣的動作:“很喜歡這裏的話,也可以常住。”

“啊。”江緣手臂搭在戚淵的雙肩上,正在看他剛剛拍的那張照片的構圖。他搖搖頭,又想起戚淵在前麵看不到,便補充說,“沒,我準備拍了發主頁的。”

——江緣之前直播的時候,看到有人鬼哭狼嚎,控訴他不愛發動態。

戚淵挑眉。

江緣懶得給圖片加濾鏡,他打開終端主頁,將之前拍的幾張圖直接組成一個九宮格,發到主頁上。

十秒鍾後,一刷新。

「啊哈,前排!」

有感動欣慰的:「嗚嗚嗚太好了,王後竟然開始營業了!」

「希望以後每天都能看到王後發的日常!」

「是的是的,我愛看!」

還有火眼金睛的:「嗯?總覺得這個拍照的視角,好像挺高的?」

「是的耶,距離地麵確實有點遠。」

「臥槽,王後竟然這麽高的嗎!?好羨慕哦——」

「?」

「???」

「不用的腦子,可以捐給別人……不對,別人也不願意要。」

「這明顯是在被陛下舉高高,謝謝。」

舉高高?

江緣抿唇一笑,心想,勉強算吧,是挺高的。

小人魚想到什麽,將終端關閉,他偏過頭,去看戚淵臉上的神情:“我這樣做,會影響到你嗎?”

——畢竟他現在的身份也跟著大老板水漲船高。

既然是一國王後,說話做事,是不是不應該這麽張揚?

“不會。”戚淵神色淡淡道,“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都不用問我。”

“好。”江緣也不跟戚淵客氣。

他唇角抿起,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來,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

“不過,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做這些。”戚淵又說,“不覺得麻煩?”

江緣眨眨眼。

他沒吭聲,隻是眼眸看向周遭的美景。

靠近湖有兩條路。

一條鋪的跑道,另一條就是他們現在正在走的這條石板路。

左手邊是湖,今日沒有人魚在湖中穿梭,渾身漆黑的優雅天鵝便順利鳩占鵲巢,在如同鏡麵的湖麵上浮水,**出一圈圈散開的年輪。

右手邊則是一片規劃得當的園林。

園林中,各種不知名的植物茂密地相擁著,不論是形態,色彩,還是線條,都是經過精心規劃,盡量讓每一個視角的畫麵,都呈現“美”的姿態,但也明顯充斥著人工的痕跡。

江緣將腦袋搭在戚淵的頭頂:“以前確實不喜歡。”

——江緣的上輩子活得實在太累。

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為了生活而奔波。

華夏的風景同樣很美,但那個時候的他,卻沒空駐足欣賞,而是每天疲憊地往返在寢室教室,校外小吃店逼仄淩亂的廚房,厚實的玩偶服內,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工作。

那時候,他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恨不得掰開來用。

因此來到這個世界後,除卻基地的生活實在無趣外,江緣自己也完全是在報複式的休息。

人懶散的時候,就會越來越擺爛。

這是一種惡性循環。

久而久之,江緣就真的一直都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了。

不過,他當時也確實什麽都不在乎。覺得生活而已,活著沒什麽意思,死了也無所謂——這是一種非常消極的生活方式,連江緣自己都覺得不對勁,卻懶得掙紮求生。

不過後來……

江緣輕聲說:“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他的改變,並不基於哪一個瞬間,因此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經由過往的一節節,一幕幕,讓他緩慢的,從那些顯而易見的快樂和感動中,重新拾取對生活的希望。

他的情感也是如此。

和煦的風吹過,江緣看到空中飄下的落花。

他仰起頭,一眼就看到側邊壓下來的沉甸甸花枝,他突然伸手,摘了朵完整的,漂亮的花。

白色的,染了點粉。

有點像海棠。

江緣將花輕輕拿在手中,小聲說:“好累。可以在周圍坐一會嗎?”

戚淵:“?”

戚淵腳步原本就緩,此時一頓,低頭看了看兩人的姿勢。

——掛在他身上,也會累嗎?

心中雖然是這麽想的,但他沒多問,而是向前兩步,停在一張長椅前,把江緣放下來。

兩人並排坐著。

江緣拿出之前摘下的那朵小花,湊到鼻尖嗅了嗅。

花朵並不大,直徑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個指節而已,隻有離得近後,才能聞到花蕊處的點點清香。

戚淵解釋:“這是首都星引進的新品種。”

然而,他的介紹並沒有說完,因為下一秒,江緣抬起手,似百無聊賴般,張口含住那朵花的花托。

那朵漂亮的,易碎的海棠花,掛在江緣白皙的毫無瑕疵的臉龐上,花瓣緊貼著他飽滿的紅唇。

一時間,竟說不清誰更惹眼。

兩人都沒再說話。

因為戚淵在看江緣。

幾秒後,江緣側過身,一手扶著長椅的靠背,單膝跪在長椅上,膝蓋被硌的有點不舒服,但江緣並不在意。

他雙腿分開,兩腿的內側均貼著戚淵的大腿外側,身體正對著戚淵,之前扶著靠背的手,移到戚淵的肩膀上,他背脊挺的很直,修長的脖頸彎著,低頭看向戚淵,金色的眼眸低垂。

戚淵喉結滾動一瞬。

又是一陣風吹來,江緣的白發有些礙事地隨著風舞動。

他眨眨眼,一手扶著戚淵,另一手去攏自己的發,歸置好後,他毫無預兆地彎下腰,與戚淵隔著一層花瓣接吻。

淺淡的花香撞入戚淵的鼻翼。

花瓣柔軟。

但不及江緣的唇軟。

戚淵猩紅色的眼眸一暗,他伸出手,按在江緣的兩側腰窩上,一邊張開唇,成功將花瓣吞吃,一邊微微用力,把人往近了拉。

兩人纏綿地分食花瓣。

一吻畢。

江緣問:“好吃嗎?”

戚淵“嗯”了聲:“好吃。”

江緣笑得肩頭聳動,倒在戚淵懷裏。

會議室。

許弈恒有些煩躁地站到落地窗邊。

他視線凝在遠處湖邊的長椅上,那一坐一跪的兩個人。出乎他意料的是,身形纖瘦的小人魚,居高臨下地看著海國尊貴的陛下,之後低下頭,仿若施舍般,給了戚淵一個吻。

從頭到尾,主動權都在江緣身上。

隻除了戚淵的雙手。

非禮勿視。

許弈恒垂眸。

——他隻是想鬆口氣,沒想到剛來到窗戶邊,就看到那一幕。

許弈恒揉揉額角。

他回過頭,一眼就看到會客室內,所有人都圍著其中三條人魚,隻一條淡紫色人魚麵前沒人。

但那條人魚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落單了不高興,反而輕輕晃動著在水箱中的漂亮魚尾。

許弈恒心中一動,上前道:“你好。”

下一秒,淡紫色魚尾人魚回頭,上下打量許弈恒,張口時,聲音軟乎乎的,很好聽,內容是:“你特麽誰啊?”

許弈恒:“?”

淡紫色人魚:“。”

害。

淺紫色人魚麵無表情,心想,算了,爺今天是別想找到下一任了。

還是等陛下分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