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白花齊放, 福澤綿延,這是天道降下的福澤,也是最後一次的顯聖, 從此以後, 此方天地隻剩法則, 和世界缺漏自動修複的補丁包。

這是一次大膽的嚐試,他的離開,世界的格局會發生變動, 仙神半隱退,人類隻相信自己。

那樣的世界應當也是很有意思的, 規則是活的,會不斷的變化,並不需要自己親手調整了。

現在……就剩下去見麵了。

修的留言總是會出現自己和自己吵架的情況, 看著看著,池楚也總想分裂出一個自己來。

他真的試了,但是相對而視,如同照鏡子,對方想說什麽都清楚,想做什麽也清楚。

池楚隻得收回分|身,歎了口氣, 不禁有些好奇,修是怎麽做到靈魂這麽有趣, 還能和自己較勁的。

看看他們又講了什麽吧。

“哥哥已經一天都沒理我了, 哎, 好想你。”

“……閉嘴, 不得妄言。”

“你自己別看不就好了, 工作做完了嗎?”

“……你的工作呢?”

“哦, 我做完沒你不清楚?”

“……”

果然,還是離不開工作。

池楚沒忍住,把自己已經當了甩手掌櫃的事說了出去,自動化是多麽妙的事,為什麽要親自動手。

當然了,最後的結果依然是一讚成,一沉默。

不過不要緊,這樣的情況在他的意料之中,做完這些便可以準備下一個步驟了。

將自己的靈魂投入輪回,去合上最後一個齒輪。

決明子是知道他的計劃的,聽說他要轉世當自己的徒弟,臉上的表情說不上的古怪。

不過池楚卻知道,他的心裏壞主意很多,對於這件事一開始覺得離譜,但是真的發生了會覺得很高興的。

人類就是一個很糾結的生物。

在製定軀殼的時候,他在其中加入了千裏香的粉末,樣貌並沒有同他如今一樣。

千裏香燃了幾千年,味道深入骨髓,再沒有第二味藥如它這般管用。

關於自己此後的行蹤,從出生到出國,乃至回來,他都安排了劇本。

於他而言,下棋是日常,萬物皆為棋子,他亦可以為棋子。

但是……行蹤可算,心緒難言。

為了能夠順利地行進至結尾,他封閉了自己的情竅,以免在人間滋生太多因果,難以脫離,也是為了在奪取那一半權柄時不至於心軟。

這場遊戲,如果他輸了,要麽被留在西方,要麽,身軀毀滅,他回到原點。

然而這兩者的結局也並不算太過糟糕。

他曾想過和修見麵時的樣子,或許如同夢裏那樣,一開始便來個擁抱?

決明子收了三個徒弟,性格極為跳脫。

他這個人收徒不走尋常路,不喜歡筋骨絕佳的天才,反倒喜歡那些性格討喜有趣的。

這樣的結果就是這些徒弟一個比一個能折騰。

他常常感歎自己老了,養徒弟就跟抱孫子一樣,所以化作老人模樣。但是近幾年來他越發維持不了老年相了,一來便是長籲短歎,說些家長裏短的事。

池楚往往是沉默坐著的,決明子所說的事,便是不聽,他也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決明子除了打架沒有什麽可以教給徒弟的,但是他的徒弟想學的又不一樣。

他所有的依仗就是池楚。

池楚有時也會想,自己是不是把這個Bug當作了氣運之子去關懷,但是現在想想倒也差不離。

決明子從上古活下來,到現在活蹦亂跳的,地位聲望極高,可不就是走了大運嗎。

他的大徒弟叫施杜青,用他的話來說,是個比狐狸精還狐狸精的人,這樣說,自然是因為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便看見女妖精為了他大打出手。

聽了這話,池楚隨手扔給了他一本書。

決明子拿著書看了一眼,《合歡秘法》……

“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他瞪著眼睛,非常疑惑。

池楚:“……”

他蹙起眉,這世間所有事逃不過他的眼睛,知道這本書很奇怪嗎。

“不行不行。”決明子打量他,池楚在他心中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一塊冰,現在他居然掏出了雙修秘籍。

“給他一些正常法修的秘籍就行。”

池楚隨意扔了一本。

決明子笑著道:“還有兩個。”

第二個徒弟叫江秋,江秋這個人,不喜歡修煉,他就喜歡研究一些奇怪的東西。

決明子之所以收他為徒,還是因為他小小年紀就跑出來在茶樓賣藝,當個說書先生。

江秋在市井長大,他的父親征兵之後再無音訊,母親也離開了,學堂的老師收養了他。

去茶樓當說書先生除了想賺錢,更多是因為好玩。

不巧的是,江秋編排的人正好是決明子認識的人。因為聽得有趣,便起了收徒的想法。

池楚沒興趣聽這些,他幹脆各種類型的秘籍扔了過去。

在他這裏,秘籍如同地上的爛白菜,隨手一本就是上古失傳的。

決明子笑得眼睛都花了。

收徒可以討彩頭,他想了想問池楚:“那你呢,你想學什麽?”

池楚無端地想起那把劍來,那把劍裏孤苦的靈魂現在在某個秘境裏給一個修士陪葬。

“劍吧。”他這麽說。

自己給秘籍,讓別人教自己,他果真是無聊極了。

池楚跟修說了要來西方的事。

他倒也不算很笨,或者這個世界意識察覺到了他將要做的是,通知了修。

修的理性在提出質疑後兩人不歡而散。而感性的一部分依然很粘人。

……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依然是選擇了楚家。

這個家族實在是太過有趣了,每隔幾百年,都會有新的故事發生。

決明子把他帶回去之前,他走的一直是苦情路線,後麵就變成了了搞笑片。

這幾個小家夥是真的很能折騰,像是沒見過孩子一樣,一天到晚逗他,就是為了看他笑出來或者哭出來。

決明子也不製止,他往往是在暗處笑得難以自已,看不過去了才假正經地出來安撫一下。

封了情竅之後,這些都無所謂。

池楚磕磕絆絆長了五百歲。

五百歲前他便跟人說好了要去見麵,五百年後自然不會食言。

親自踏過那片阻礙,他便成功了一半,一切水到渠成。

西方的一切和東方都不一樣,這樣的新奇感讓他暗中潛藏的意識蠢蠢欲動,修會在哪呢?他會來嗎?

失去記憶的池楚是很能闖禍的,或許是在修真界打習慣了,所以出了國依然如此。

萬萬沒想到,第一次見麵是在警察局裏。

那個青年有一張清冷貴氣的臉,卻在看見自己的那一瞬眼神閃爍,露出幾分不知所措來,不過他很快掩飾了這絲情緒,露出了溫暖的笑意。

千裏香的味道牽引著他們,主動來到人間見麵的居然並非是感情熾熱的黑暗神,而是以理性為主的光明神。

也對,不夠理性怎麽能殺了他呢。

他們四目相對之時,都是缺失感情了的狀態,此後同床共枕,都是互相藏著尖刀,但是不知為何,一夜過去,無人動手。

白天是掩飾了的和平。

修一開始不是一個會做飯的人,沒有人能讓他做飯,但是池楚實在是太過不省心了。他甚至懶得扮演一個普通人,一日三餐皆可不吃。

表麵上這是一個安靜地坐著便能坐一天的留學生,但是出去之後招蜂引蝶不說,還常常能和街頭的混混打起來。

原本他是個牧師,每天的日常應該是在教堂工作或者出席一些需要牧師的場合,現在他的日常就是看著池楚,給他解決麻煩,處理一些暗處的爛桃花,或者是進局子撈他出來。接著便是給他上一小時思想教育課。

教導他正常地擺平騷擾的時候,修總要強調自己的電話號碼,池楚從不會主動打電話給他,甚至他懷疑,對方回不回家也無所謂,他可以在外麵住一夜。

這樣的念頭讓他的內心產生了一絲難受的情緒,然而每次訓斥的時候,池楚那充滿少年感的臉上眉頭緊擰,坐在沙發上,像是被困住的小獸,想發作又不敢說話的樣子讓他有些忍俊不禁。

無奈之下他變得很囉嗦,準備好一日三餐之外,連同他的行程也要知曉。

池楚嫌棄他煩,有時候特意走得很遠,但是他還是逃不過自己的追蹤。

他恐怕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歡,又沒有什麽常識,萬一被拐走怎麽辦,還有人間的那些**,沾染上一些都可能讓人萬劫不複。

或許在人間,彼此都是普通人也是一件好事吧。

晚上的時候,他會緊緊擁抱這個看著稍微瘦弱些的身子,對於那枕頭下的刀的存在心知肚明,卻還是忍不住想知道,這樣孱弱的你,仿佛一碰即碎的瓷器,真的可以來取走我的心嗎?

那天晚上,池楚的聲音幽幽地傳上來:“你怎麽會這麽囉嗦。”

聽不清是做夢了還是正常的問話,但是一到了夜晚,一到了擁抱的時刻,他的聲音就會軟下來,像是喝了酒一樣,又像是正常的情侶在撒嬌。

“我囉嗦嗎?”修聽到自己發出了聲音。

“嗯,很煩。”

“不行,你一個人在外麵很危險。”

“……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啊?”原來他這樣的人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修沒忍住笑了一聲。

喜歡這個詞語,永遠是隔著一層霧,就算快要散開了,他們都會拚命卻掩飾住。

“喜歡,一見鍾情。”

等了千年才等到真正能夠擁抱的機會,怎麽會不喜歡。

“是嗎……俗氣。”

“嗯,喜歡就是很俗氣的事,早點睡,明天還有課。”

他低頭在對方額前烙下一吻。原先池楚的身體還會僵硬一下,現在習慣了竟也乖順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