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之初 第九節 逃兵
葉扶蘇和馬野是晚上2點多回到宿舍的。一進門就看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和零食。盤子底下壓著一張紙條:這是班裏同誌們給你們留下的,水果洗幹淨了,吃完了早一點休息。小聲點,不要影響其他同誌的睡眠。班長陳平。
看著字條和一桌子的吃的。葉扶蘇和馬野心裏暖暖的:“這幫臭小子還真可以呀,別看平時那個德行,一個個唯恐天下不亂,關鍵時刻還挺夠意思。”輕手輕腳地各自拿了一個蘋果。
淩晨4點,淒厲的警報響徹獨立團團部駐地的上空。緊急集合!隨著各班班長一聲聲短促有力的命令,各班迅速地跑向了集合地點。
這是一次節日間慣例性質的緊急集合。在大家都到齊後,劉愛國隻是簡單地講了幾句話,就讓大家帶回了。
淩晨4點30分,警報再次喚醒了剛剛熟睡的兵們。手忙腳亂地集合後,新兵們幾乎是在用眼神和感覺在相互交流:怎麽了?又來一次?出事了?劉愛國依舊是簡單地講了幾句,就讓大家回去了。再次被打擾了美夢的馬野和葉扶蘇小聲嘀咕著:“我靠,這不是吃飽了撐的麽。是不是有人逃跑了拿咱們出氣呀。”
“一晚上間隔半個小時來兩次緊急集合,折騰!”
大年初一,獨立團全體休息一天。很多新兵湊到了一起談論著安康的逃跑。每個人都在進行著猜測,每個人都在發表著自己的看法。不知怎麽,議論變成了譏諷和謾罵。在新兵的眼裏安康基本上可以直接槍斃了。其實,如果事情發生在2、3個月以前,安康的逃跑一定會被猜測或議論成為受不了老兵的虐待。新兵們會更多的將同情和理解給予自己的“難兄難弟”。年輕人有的時候變化真的很快。
議論了一會後,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向了淩晨的兩次緊急集合。每個人都覺得領導們一定是被安康氣瘋了,所以大家都跟著倒黴挨整。很少在眾人麵前說話的張晨小聲地在葉扶蘇耳邊說道:“我倒是覺得這是培養紀律性和基本戰鬥力的手段。”看了一眼滿臉差異的葉扶蘇,張晨紅著臉小聲解釋到:“我這是瞎琢磨的。”葉扶蘇點了點頭,對著張晨做了個了解的表情。
說實話,越是和張晨接觸的久了,越是覺得張晨有著一種常人沒有的思維方式和理解能力。或者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大智若愚吧。
安康是在大年初三一早被副政委領回的獨立團。哭的兩個眼睛腫桃似的,回到團裏就被送到了團部一間單獨的房子裏。正在訓練的兵們很多都看到了他,各種議論一直沒有停止。警通連連長和安康的班長也被叫到了團部。這幾天,最倒黴的就是他們兩個了。
吃過晚飯,所有的新兵和他們的正副連長、指導員都被叫到了團部大會議室。剛剛坐定,就看到劉愛國、張建軍帶著各營的營長、教導員陰沉著臉從外麵走了近來,後麵跟著的是兩個眼睛直愣愣的安康。
看到安康,新兵們都明白過來了,批鬥會,毫無疑問這是批鬥會!這次安康死定了。不過活該,誰讓你當逃兵的呢。絕大部分的新兵都這樣想,相互間小聲地交頭接耳交換著自己的看法。
葉扶蘇沒有參與其中。他現在對副連長王其文發生了興趣。根據葉扶蘇的觀察,王其文從進來後就表現的特別興奮。坐在那裏不停地東瞧西看,屁股扭來扭去,臉上帶著莫名其妙的笑意。
對於王其文,葉扶蘇沒有什麽太多的接觸。給人的感覺王其文對連裏的工作並不是很上心,很多應該副連長來幹的工作都是杜為國在幹。一連指導員去軍區幹訓班學習去了,至少還有三個月才能回來,連裏的工作也就都落在了杜為國一個人的肩上。
聽剛剛混熟的連部文書說,王其文當副連長都已經快4年了。原本今年有希望提起來當連長,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團裏下來的命令直接任命剛從軍校畢業不到兩年的一排長杜為國接任了連長。王其文的嶽父是軍區政治部門的一個什麽副主任,所以王其文有事沒事總是往軍區跑,平時私下裏不時地發泄一下不滿,後悔當初聽了老丈人的指點,到這個獨立團來鍍金。對於這號人,葉扶蘇一向是嗤之以鼻的。靠著“嫁”了好老婆,什麽玩意呀。所以平常葉扶蘇對這個副連長一直敬鬼神而遠之。
“同誌們,今天叫大家來開這個會,我想下麵的同誌可能有不少的猜測。”張建軍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接著說道:“前幾天發生了新兵逃跑事件。這件事的性質和團裏對此的態度我想大家都聽過,在這裏我就不重複了。今天叫大家來,主要是想聽聽大家的看法,尤其是新兵同誌的看法。大家有什麽說什麽,說對了,對安康同誌是個幫助;說的不完善,自己也正好可以通過這個事情加強自己的認識。我先代表團領導表個態,第一是不會因為大家說的看法找你們的麻煩;第二安康還是我們的同誌,希望大家是在幫助同誌的立場上談自己的看法。下麵看看誰來發言?”
沉默了好一會,安康的班長才開始了第一個發言。有人帶頭,接下來就好辦了。說了足足一個小時,雖說沒有什麽謾罵和侮辱,但是發言中的譏諷與不屑任誰聽了都夠喝一壺的。不過,也有一些新兵發言時提出了是否安康受到老兵刁難的問題。葉扶蘇一直沒有發言,他總是想聽聽安康自己怎麽說。
偷眼觀看,安康低著頭牙關緊咬,眼睛死死地盯住地麵,指關節因為雙拳過分用力攥緊而顯得有些發白。隨著眾人的發言,安康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濃重。
“我看讓安康同誌自己說說他是為什麽不辭而別的吧。”劉愛國皺著眉頭插了一句,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安康的身上。
“我沒什麽說的,我就是個逃兵!”安康的聲音嘶啞的像是一個被摔裂開的低音喇叭:“我知道大家都怎麽想,大家也別不好意思說。我是個逃兵,這跟班長和連長沒有什麽關係。這一段時間他們對我非常的關心和愛護。逃跑的事情跟他們沒有一丁點關係。”
“跟大家說說你為什麽要走。”張建軍說著遞過來一杯水。
“我,我……嗚……”安康捧著水杯猛然間放聲大哭起來。所有的新兵和不知情的幹部們,聽著這撕心裂腹的哭聲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我不是要逃走,我的奶奶病了,快不成了。”安康哽咽著:“我從小沒有父親,母親不管我了,是奶奶把我拉扯大的。家裏就我和奶奶相依為命,小的時候家裏就窮,好歹還有個救濟。等我上了初中,救濟也沒了,奶奶就撿破爛供我上學。我不爭氣,沒考上大學,家裏又沒有關係,哪去找工作呀。我來當兵就是為了能回去找個好工作,將來好孝順奶奶。可是前幾天鄰居來信說,我奶奶住院了,是腸癌。我怕見不到奶奶了,我問了班長,新兵沒有探親假……嗚……”安康說完徹底的放開了聲音。
聽著安康的哭訴,葉扶蘇心裏覺得緊繃繃的。本來麽,那個年代又不像現在網絡這樣發達,大家哪來知道這樣的社**暗麵。一個19歲的孩子,哪裏經曆過這個。不僅僅是葉扶蘇,幾乎所有城裏來的新兵們都被安康的哭訴搞的心裏緊繃繃的。這是在我們這個城市發生過的事情麽?這是我們同齡人身上發生過的事情麽?新兵們,不應該說是這群十幾歲的孩子們有些不知所措的相互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