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星野和梁朝曦奔波幾個小時,終於安全地把這匹普氏野馬送到了位於昌吉回族自治州吉木薩爾縣的新疆野馬繁育研究中心基地。

這是梁朝曦第一次來到這個全球最大的普氏野馬人工繁育基地。

在這之前,為了給毛吾蘭的小馬治療傷腿的時候,她曾經看到過這個基地的相關信息,知道這是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列為瀕危物種保護的典範的一家普氏野馬繁育基地。

百聞難得一見,這次親自送普氏野馬來到基地,梁朝曦才真正意識到這裏為什麽會被稱之為典範。

中心成立34年來,按照保種、繁育擴群、半散放、野外野放的技術路線,通過積極努力,普氏野馬的拯救工作已取得了很大成功。目前,保種、繁育擴群等工作已達到階段性目標,向優良種源基地轉變將是今後長期工作的重點。

安頓好受傷的野馬,聽說梁朝曦是野生動物保護站的獸醫,科班畢業就一個人從上海來了新疆,基地負責接待他們的工作人員頓時來了興趣,拉著他們詳細介紹起了繁育基地的基本情況。

普氏野馬是歐亞大陸開闊景觀帶的旗艦物種,是世界上唯一生存的野生馬種,全世界僅存2000餘匹。國家列為一級保護動物,同時被IUCN紅色名錄收錄為瀕危級(EN)。

普氏野馬是中國自然保護和生態文明的象征,是新疆的一張名片。為了拯救這一瀕危物種,新疆野馬繁殖研究中心自1985年陸續從歐美國家引回24匹野馬,成功繁育了6代717餘匹野馬,並於2001年8月在位於新疆準噶爾盆地荒漠草原的卡拉麥裏有蹄類自然保護區實施了放歸。

現階段野馬繁殖是以精、壯、良為目標,優化繁殖群體結構、加強圈舍建設、強化種群管理和疫源疫病防治,將野馬研究中心建成優良的野馬種源基地。

圈養規模將控製在60~70匹左右,主要包含核心繁殖群和野化放歸群兩大部分。核心繁殖群由自然繁殖群和實驗群組成,前者規模為30~35匹左右,繁殖率60%以上,每年新增幼駒20~25匹,後者包括以人工授精為目的的人工繁殖群和**群共15~20匹;半散放的野化放歸群由15~20匹野馬組成,並實現每年向野外補充優質種源10匹左右;同時,將不宜參配繁殖的個體淘汰出核心繁殖群。

因為基地的野馬放歸試驗取得了探索性成功,成為中國物種重引入最成功的典範,提升了中國在野生動物保護、生態環境治理、生態文明傳播等方麵的國際影響,並為中國其它物種的重新引入工作起到了借鑒和示範作用。

工作人員事無巨細,差不多把所有能拿來宣傳的基地事跡都拿出來說了一遍。

梁朝曦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

即便她在專業上一知半解,從日益攀升的普氏野馬的數量上,也能一窺端倪,明白這座基地的價值和意義。

可惜的是,她隻是聽懂了那些表麵上的說辭,並沒有明白工作人員大張旗鼓向他們宣傳這些事情的深意。

還是一旁的楊星野主動表示,他們會利用同學老師校友之類的資源,大力宣傳宣傳,最好能夠在新的一輪畢業季到來的時候給基地吸收幾個好苗子來。

此話一出,喜的工作人員連連點頭,又重新和兩個人握了一次手。

“其實這幾年國家對我們這兒的投入是很大的,你看看剛開始我們這兒就隻有幾間破房子,什麽都沒有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一窮二白,你再看看現在幾十年過去,基地修得多好啊,甚至還專門修建了這所野馬醫院。什麽紅外相機,無線電項圈,無人機,高科技產品通通都用上了。現在我們這兒啊,什麽都不缺,就是缺人才。”

工作人員感慨道:“房子修得再好也擋不住自然氣候不行啊!地方也偏遠,不說別的,想網購買點什麽東西都得等一個星期,冬天冷,夏天熱,春天一直在刮風,還是不是來點沙塵暴,這地方,走了就沒有人願意來。”

說著,他用欣賞的目光看著梁朝曦:“所以說,你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從繁華的大上海來到我們這兒,還能留下來著實不容易啊!”

他回過頭去示意楊星野和梁朝曦看後麵牆上貼著的工作人員照片:“都說普氏野馬比大熊貓還稀有,你看看我們這兒,女同誌可比普氏野馬還罕見。”

梁朝曦實在經不起他這樣誇讚,一直麵帶微笑,謙虛又誠懇:“我也是才來沒有多久,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工作人員還想要再說些什麽,一個滿臉胡茬口音很重的大叔突然跑了過來,梁朝曦還沒反應過來他說了些什麽,大叔一個健步就把工作人員拽走了。

楊星野聽了眉頭緊鎖。

他很想跟過去看看有沒有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可是他們的任務隻是護送這匹受傷的普氏野馬回到繁殖基地,梁朝曦雖然也是獸醫,可這畢竟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繁殖基地的專家應該在這方麵更加專業。

他拉住梁朝曦的手往門口走去:“走吧,時間不早了,我們還要開幾個小時車趕回去。”

梁朝曦不解地問道:“剛才那個大叔說了什麽啊?我怎麽感覺好像出了什麽緊急情況似的。”

“大叔說剛才那匹馬受了驚嚇,有難產的可能。”楊星野歎一口氣:“但願它能頑強地挺過來。”

梁朝曦自己就是獸醫,她太知道有蹄類難產的後果了,尤其是對於母馬來說,如果一旦在生產的過程中受驚,那等待它的基本就是一屍兩命的結局。

她剛剛才放鬆一點的心情又重新緊張起來,甚至一度開始惱恨自己在給母馬接生方麵並沒有什麽經驗可言,否則麵對這種情況她多少還能上去搭把手幫幫忙。

以她現在的道行,如果出現在產房,遇到這種凶險的情況,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隻有能添亂的,沒有能幫忙的。

楊星野和梁朝曦坐上車,一路在高速公路上狂奔。

兩個人都為了那匹野馬捏一把汗,車裏的氣氛沉悶又壓抑。

好在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楊星野就接到了布站長的電話,告訴他那匹普氏野馬已經有驚無險,順利生產了。

要不是他還係著安全帶,楊星野能直接從駕駛座上蹦起來。

他的手機選擇了免提模式,梁朝曦也在第一時間聽到了這個好消息。

她激動之下一個沒忍住,差一點就喜極而涕。

布站長還在電話那頭感謝楊星野和梁朝曦這一趟的護送,念叨著有時間一定要和兩個人一起吃頓飯,楊星野知道他的為人,一口答應下來。

掛了電話,楊星野朝著梁朝曦伸出手去。

梁朝曦會意,順從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楊星野掌心。

“你看你,緊張的手都冰涼冰涼的。”

楊星野雖是抱怨,但語調甚是溫柔。

他撐開自己的手指,一點一點小小翼翼地把梁朝曦的手包裹起來,打趣她:“以後你也是要上手術台的,心理素質還是得要多練一練,我不能在手術台上給你暖手吧!”

梁朝曦一哂,把自己的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上:“這下感覺到了沒?你自己的手也沒熱到哪兒去。”

話音未落,楊星野就嘿嘿笑了起來。

“這可不能怪我。那可是普氏野馬啊!有著6000萬年的進化史,是地球上僅存的野生馬種,全世界現存不到兩千匹的珍惜動物。要是真的算起來,準格爾盆地上沒有我們的時候就有普氏野馬了。就這樣一個活寶貝兒,一個受傷就夠讓人頭疼的了,這還買一送一,帶著一個小的。剛才的情況你也看見了,說是十萬火急也不為過吧?這種情況下,我能不緊張嘛!”

梁朝曦驀地想起和楊星野第一次見麵的那天晚上,當時她剛來野生動物保護站不久,還以為坐在警察叔叔車上的動物都是珍稀品種。

當她認為自己要獨自給一匹普氏野馬處理傷腿的時候,也瞬間害怕到有些腿軟呢。

好在她之前特意學習了一些基礎的野生動物知識,及時分辨出那是一匹家馬而不是野馬,否則估計會嚇得連車都下不來。

那時候的她覺得眼前這個滿臉胡茬還凶得要死的警察叔叔才是她最大的麻煩,想不到時移世易,如今她居然握著這個警察叔叔的手,和他一起擔心著一匹真正的普氏野馬。

“哎,你還記得我和你第一次見麵的那天嗎?那時候我還以為毛吾蘭的小馬是普氏野馬,嚇得要命,生怕醫術不精,一個不小心就讓一個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在我手中喪生。”

楊星野很少聽梁朝曦主動提起那天的事情,他饒有興致地問道:“然後呢?”

“本來我就緊張,然後你還對我那麽凶,剛開始的時候我超級害怕,都不敢直視你的臉,生怕你看出來我剛畢業,沒經驗。但是等你真的開始質疑我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麽回事,感覺血壓一下就上來了,害怕也罷,就要認認真真的和你爭個對錯。”

聽梁朝曦這樣說,楊星野想起那天的情況,還是有些慚愧的:“對不起啊,那天情況特殊,我也心情不好,脾氣急了一些。”

梁朝曦絲毫不介意,反而安慰他道:“沒關係,事情是什麽情況我不早就知道了嘛。捫心自問,如果換成是我,我的態度估計也不會比你好到哪兒去。”

她深吸一口氣,感歎道:“哎呀,我就是,就是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忽然有些感慨。你不知道那天你氣勢洶洶的走了之後,我回家越想越生氣,查了一個晚上的資料,就是想要之後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多一些把握,那天晚上我基本一個晚上沒睡覺呢!我們兩個人,真的好像那首歌裏麵唱的那樣,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不太順眼,沒想到之後關係會那麽密切。”

楊星野皺眉:“這歌,好像是唱友誼的吧,不行我不要這個,給我換一首。”

梁朝曦看他幼稚又執拗的樣子就想笑,根本沒有打算搭理他這一茬。

楊星野聽到她微不可察的笑聲,又道:“笑話我就笑話我,跟我在一起幹嘛藏著掖著。”

停了幾秒鍾他又說:“還有,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身體都是第一位的,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才行,知道了沒?”

梁朝曦看他絮絮叨叨像個老奶奶的樣子,和他西北男子漢的形象一點也不搭邊,忍不住吐槽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怎麽和我媽媽似的,什麽都管。”

“哎,”梁朝曦想起自己的親媽,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我剛才從我媽的手裏逃脫,怎麽又自己一頭闖進你的陷阱裏麵去了。”

楊星野聽她這樣說,開心遠大於生氣,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梁朝曦的臉:“知道就好,而且我保證,你闖進來之後,就一輩子都跑不出去了。”

他的語氣好像再說一加一等於二似的篤定,梁朝曦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翻個白眼以示抗議。

兩個人明明加起來都年過半百了,在一起鬥嘴打鬧的時候,還像兩個學齡前的小朋友一樣幼稚。

正當楊星野和梁朝曦你一言我一語地來回打嘴仗的時候,梁朝曦的手機突然響了。

看見是媽媽打來的電話,梁朝曦臉上的笑意頓時被聽起來尖厲又刺耳的手機鈴聲刺破了。

也許是因為楊星野在她旁邊的緣故,梁朝曦比平時接她媽媽電話的時候更加緊張。

她吞了吞口水,又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氣才終於點了接聽。

“喂,媽媽?”

這是楊星野聽到她說話語氣最冷硬的一次。

“哦,什麽時候?好,好的,我知道了。不用了,我有的,行我自己聯係他。”

梁朝曦的一番話一點兒也不像是在和自己的親媽說,反倒好像在麵對什麽超級無敵大客戶似的,畢恭畢敬點頭哈腰。

聽在楊星野耳朵裏麵,分外刺耳。

他想要她一直開心快樂,恣意瀟灑,不喜歡她這樣卑微討好,低聲下氣,盡管電話的那一頭是她的媽媽也不可以。

梁朝曦接完電話,神情明顯透著一股疲憊。

楊星野關心地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梁朝曦忽然煩躁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我媽剛才說,我有一個哥哥要來新疆出差,他要順便過來看看我,讓我負責接待一下。”

楊星野在心裏默默“嘁”了一聲。

新疆這麽大,除非這個哥哥本來就是要到阿勒泰,要不然他實在想不到他是怎麽一個順便法。

想是這樣想,但他絲毫不敢表露出來,而是好奇地問梁朝曦:“你這個哥哥,和你感情很好啊,來出差還專門來看你一趟。”

梁朝曦苦笑著搖搖頭:“也不算吧。說起來他也和我沒有親屬關係,是他的媽媽和我媽媽關係太好了,大學室友加一輩子的好閨蜜,所以我們才來往頻繁了一些。而且,其實我們也不是很熟的。”

與其相信白書彥是來出差順便看望她,梁朝曦更願意相信他是受了自己母親指派來這邊查看她的生活情況的。

畢竟在她媽媽眼裏,白書彥這樣的孩子可能才更適合當她的小孩。

她媽媽和白書彥的關係都好過她和白書彥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