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怎麽樣?好看嗎?”
楊星野見梁朝曦熱得滿臉通紅,想起包裏裝著的小電風扇,連忙拿著給她降降溫。
梁朝曦從小在南方長大,從小到大連打架都沒見過一次,更別說如此近距離地見識這樣騎在馬上的激烈身體對抗,直到這時仍然神情緊張,心跳加速,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似的直直盯著早就遠去的冠軍隊伍發呆。
聽到楊星野的問話,她才回過神來:“太精彩了。他們的騎馬技術真的太厲害了,感覺騎在馬上比我自己用兩條腿在地上走路還穩當,和我之前在馬術俱樂部裏看到的那種規矩斯文完全不一樣,充滿了……怎麽說,野性和力量。”
梁朝曦斟酌了一下用詞,好像回答麵試考官的問題似的嚴謹。
她本意是想通過描述自己特別的感受來感謝楊星野能帶她來看比賽,畢竟如果不是他的話,她一個人是不可能跑這麽遠來到這裏看賽馬的。
這樣熱烈坦誠的誇讚對於梁朝曦來說著實不常見,落到楊星野的耳朵裏卻是雪上加霜,平添了不知道多少醋意。
後麵半句話還沒來得及說,楊星野忽然把一直拿在手裏舉在梁朝曦肩膀旁邊的電風扇塞到她手裏,多走了兩步繞到另一邊拉起她另一隻手把她帶離了比賽場地。
“走了,時間差不多了,賽馬要開始了。”
梁朝曦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原來楊星野怕她熱,一直在她身邊幫她吹著風。
不知道怎麽回事,她的臉頰突然火辣辣地燒起來,比沒有吹風的時候更甚。
楊星野拉著她走得飛快,兩個人的身高著實有些差距,他心裏憋著一股氣,隻顧著想加快進度早日轉正的事情,一時間忘了梁朝曦的小短腿步幅邁出去最多隻有他的三分之二。
加上草原上的土地本就凹凸不平,長短不一軟硬不同的各種野草交替橫生,還沒走出去幾步,梁朝曦就被落在他身後一小截。
梁朝曦天真的以為他在趕時間,小跑兩步,正好踩進一個小土坑裏,釀釀鏘鏘往前載了一下。
幸好楊星野氣歸氣,無名火歸無名火,到底還是怕在人海裏麵和梁朝曦走散,握著她手腕的手一直盡忠職守,不輕也不重的攏著。
感覺狀況不太對的他本能握緊使勁拉著梁朝曦的胳膊往上托了一下,這才讓她避免了和草原上的小花小草親密接觸的命運。
“對不起對不起,沒事吧?腳有沒有扭到?”
楊星野的醋味被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況撲得煙消雲散,把害的梁朝曦差點摔倒的賬算到了自己頭上,懊惱的臉上的五官都皺成了一團,看起來活像一隻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的金毛。
梁朝曦在楊星野的幫助下勉強站穩:“沒事沒事,怪我走的太快沒注意到那邊的地不平。”
她語氣輕鬆:“還要謝謝拉我一把才對。”
楊星野聽她說走得太快,更是覺得自己飯量彌天大錯。
“真的沒事?這樣冷不丁踩到坑很容易崴腳的。”楊星野終究不放心,他蹲下身讓梁朝曦扶住他的肩膀,“剛才是哪隻腳踩到的?”
看到梁朝曦左腳的鞋邊沾上了一點泥巴,他不等梁朝曦回答就把她的左腳抬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地卷起褲管仔細查看。
此時草原上來來往往都是從叼羊比賽的場地往其他地方四散而去的人群,大庭廣眾眾目睽睽,趕上新疆人民淳樸又直白,路過的老鄉沒有不用好奇的眼光盯著兩個人看的。
梁朝曦頓時窘迫起來,左右活動了兩下腳腕給楊星野看:“你看,真的沒事,大家都在看我們呢,快點放我下來。”
楊星野因為那雙和長相迥然不同的藍眼睛,從小被各種人盯著看慣了,才不管這許許多多,直到確認梁朝曦確實沒什麽大礙,這才用紙巾把她鞋子上麵的那點泥巴擦幹淨,站起身來。
“走吧,這次是真的快趕不上了。”
這一次他自然地牽起梁朝曦的手,將她纖細的手掌握在自己掌心裏:“這邊路不平,我牽著你好一點。”
怕梁朝曦又要拒絕,他故意提供了另一個不可能的方案供她選擇:“要不然就我背著你。”
梁朝曦果然中計,什麽話也沒說,乖順地被他牽著,總算在賽馬開始前趕到了場地上。
因為他們來得晚,前排的好位置已經烏泱泱地站滿了人。楊星野和梁朝曦隻能站在靠近起跑線附近的外圍。
楊星野人高馬大,站在這裏雖然視線下方也滿是發色各異的後腦勺,但總體來說騎手和賽馬是能看到的。
梁朝曦就不同了。
她站在人群中,四麵八方看過去,不是脊背就是人頭,一點兒騎手的影子都看不到。
楊星野皺著眉,朝四周看了一圈,低頭對梁朝曦說道:“你在這別動,等著我,我去去就回。”
梁朝曦還沒來得及問他去做什麽,楊星野已經穿過人群往外麵走了過去。
沒過多久,梁朝曦就感覺人群中忽然安靜了下來。
突然間一聲槍響。
加油聲也仿佛被按下了開始鍵似的,從四麵八方把她包圍。
梁朝曦看不到比賽的情況,隻能從聲音來判斷,當加油聲被一陣歡呼和口哨聲替代,她就知道已經分出勝負了。
楊星野是第一輪比賽結束之後重新擠入人群來到梁朝曦身邊的。
“一點都看不到是不是?”他問。
梁朝曦點頭:“不過感受一下氣氛也是挺好的。”
“我有個好辦法,來,跟我來。”楊星野臉上滿是汗珠,表情卻是一臉驕傲和得意。
梁朝曦被他拉著穿過層層人群,走到了一匹白馬的身邊。
楊星野一手牽著馬,另一隻手緊緊抓住梁朝曦的手,抬起來:“上馬,別害怕,有我在。”
這匹通體雪白的馬看起來性情溫順,馬到中年,頗通人性。
它仿佛聽懂了楊星野的話,還特意往梁朝曦的方向站了站。
梁朝曦一頭霧水:“騎馬幹什麽?我隻能騎著走,跑不快的……”
“沒關係,相信我。”
梁朝曦聞言也不再猶豫,踩上馬鐙,抬腿上馬,坐得筆直端正。
見她坐穩,楊星野也翻身上馬,坐在了梁朝曦身後。
他兩手握住韁繩,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自然環住梁朝曦的整個身體。
怕近距離接觸會讓梁朝曦不自在,他兩隻胳膊支棱著,和梁朝曦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也因為這個特殊的姿勢,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僵硬,小心翼翼的程度堪比護衛著國寶級的易碎瓷器。
虧得他臂展長,不然還真有可能夠不上韁繩。
感受到梁朝曦的緊張,楊星野低頭安慰道:“別緊張,帶你去看賽馬,又不是讓你去上賽場。”
話音未落,楊星野就拽了一下韁繩。
白馬接到指令,轉個彎向前慢跑起來。
梁朝曦從來沒騎著馬跑起來過。
眼見著白馬啟動,她本能地繃緊腿部肌肉以便對抗顛簸。
然而跑了幾步出去她才發現,這匹馬跑起來相當穩當,一點顛簸的感覺都沒有。
她一直緊張提著的心稍微放下來了一些。
安全一得到保障,注意力就跑去了其他地方。
“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眼看著楊星野帶著她往賽馬場的相反的方向跑去,梁朝曦有些好奇地問道。
“看賽馬,去了你就知道。”
楊星野這是第一次和成年女性共乘一騎,這種感覺姿勢和從背後擁抱別無二致。
雖然他努力保持著胳膊懸空的姿勢,但跑動起來總有位移,他的胳膊和梁朝曦總歸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脫離不了接觸。
這是他一直肖想的人啊。
楊星野避免不了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怕自己的聲音泄露了內心的秘密,他話也不敢多說,隻能三言兩語把梁朝曦的好奇往回擋一擋。
梁朝曦以為楊星野準備買個關子,也不深究。
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對他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即使他不說,她也不怕跟著他走。
微風從耳邊輕輕吹過,帶來一絲清涼。
新疆的夏季就是這樣,即使溫度高得來勢洶洶,隻要有一縷清風,隻要有一片樹蔭,就不會熱得讓人難以接受。
梁朝曦這是第一次在草原上縱馬馳騁,雖然距離尚短,也能一窺遊牧生活的冰山一角。
她瞬間就理解了當今社會為什麽還是有人願意遵循傳統做一個牧民。
這種天大地大自有我一方容身之地的自由和閑適是在鋼鐵森林中生活的都市人永遠無法感受到的。
白馬在楊星野的操縱之下一路前行跑上一個小山坡。
他輕輕拽了拽韁繩,白馬立刻聽話地停了下來。
楊星野從馬上下來,又把手遞給梁朝曦:“抓緊,別害怕。”
梁朝曦雙腳剛一落地,就聽見了一聲發令槍響。
“你看。”楊星野用手往前一指。
這裏地勢相對較高,雖然離賽馬的場地有一定距離,看不清騎手和馬匹的樣貌,但勝在有一種上帝視角,騎手們誰快誰慢,誰先誰後,遠遠看去一目了然。
梁朝曦開心鼓掌:“哇,你是怎麽知道這兒的?”
楊星野笑了笑:“怎麽說我也是本地人,這地方我熟。”
梁朝曦好奇道:“底下那麽多本地人,他們為什麽不來這兒看啊?”
楊星野腦瓜子轉得飛快,立即想出了一個聽得過去的理由:“在這兒不是沒什麽參與感嘛。他們來看賽馬,主要是看人,看馬,給親朋好友加油助威,這兒離得太遠,喊破喉嚨加油聲也傳不過去,隻適合看結果。”
今天天氣太熱,騎手們都穿得比較清涼,不想國外那種馬術比賽,一個個衣冠楚楚的模樣,有些贏得頭名的青年小夥子還會在終點脫衣慶祝,梁朝曦看不見騎手的英姿,他這種毫無道理的飛醋也能少吃一點。
再說了,他們兩個人難得一起出來一次,和那麽多人擠在一起算什麽事啊!
梁朝曦哪裏會想到楊星野這些彎彎繞繞,隻當他說得有道理,認同地點點頭。
幾場賽馬看完,楊星野看了看時間,對著梁朝曦說道:“走吧,一會兒還有一個今天的重頭戲呢!”
“什麽啊?”
“姑娘追。”楊星野解釋道:“過去呢,姑娘追是哈薩克族男女青年反抗宗法封建禮教、擺脫父母包辦婚姻和自由戀愛的一種方式,現在基本上是一種賽馬會的表演項目了。”
“具體呢就是一來一回兩段路程。去的路上,小夥逮著姑娘追逐,邊追邊說一些讓姑娘麵紅耳赤的話。但姑娘不能生氣,實在不想聽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努力用著鞭子抽馬,努力甩開小夥子。”
“等到回來的路上,姑娘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報複了,就開始一個勁兒地反追小夥子,舉著鞭子使勁抽,想報多大的仇就報多大的仇。小夥子呢,也不準過於躲避,要想少挨鞭子,也隻能加油跑,把姑娘甩開。不過據說姑娘一般是不會真打的,特別是如果姑娘本來就喜歡小夥子,那她就會把馬鞭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但如果是姑娘不喜歡的小夥子,在去的路上又說了許多髒話或做了不少過分的動作,那姑娘就會毫不客氣了。”
梁朝曦笑了:“聽起來很有意思啊!怪不得歌裏麵會唱‘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每天她拿著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呢!”
楊星野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他拍了拍馬鞍:“有意思吧,上馬,我帶你去看。”
這一次,梁朝曦有些猶豫了。
“遠嗎?兩個成年人騎一匹馬對馬來說負擔太重了,我怕小白馬吃不消。”
楊星野原本以為她怕和他一起騎馬不方便,正打算告訴她自己可以幫她牽著馬,走著去。聽到是因為這個理由,連忙解釋道:“不遠,就在那邊。”
梁朝曦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說道:“那好,時間來得及我們就走過去吧!”
楊星野愣了一下,想出另一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