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梁朝曦和阿娜爾古麗說了一聲,接通了電話。

楊星野和梁朝曦一起去禾木玩了兩天,總是時時刻刻能見到她,這兩天見不到人,心裏一下子就變得空落落的,一下班就著急打電話給她,見不到人,能聽到聲音也是好的。

“加克斯嗎?”楊星野語氣輕鬆地用哈薩克語和梁朝曦打招呼。

沒想到他這麽早打來電話是為了和她說哈薩克語,梁朝曦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心虛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阿娜爾古麗。

“嗯,我還沒有回去呢,阿娜爾古麗姐姐找我有點事。”梁朝曦不好意思在阿娜爾古麗麵前展示她還有些蹩腳的哈薩克語,選擇用普通話回答他。

楊星野卻因為這個消息有些意外的開心起來:“這樣啊,要不我順路去接你吧,正好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

梁朝曦連忙拒絕:“不用了,我們已經從單位出來一會兒,現在都快走到了。”

楊星野失望之餘又心生一計:“那我一會兒直接去你家找你吧。”

梁朝曦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電話裏也不方便細問,隻得同意:“好吧,那就一會兒見。”

阿娜爾古麗聽到梁朝曦掛電話之前說一會兒見,以為她晚上還有別的事,也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

“朝曦,你一會兒還有事,正好我也快到了,你一個人回家路上小心點,下了雪之後地上滑。”

前麵就是兩人分開的路口,梁朝曦點點頭和阿娜爾古麗告別:“好呢,姐姐你也小心點。”

她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華燈初上,燈光照映著路邊的積雪,散發出橘黃色的光芒,給人一種暖暖的錯覺,仿佛雪和棉花似的。

不管看過多少次,邊城雪景總是會像初見一般吸引梁朝曦的視線。

她踏著“咯吱咯吱”的聲音專門挑地上的殘雪踩,蹦蹦跳跳的,很快把阿娜爾古麗的話忘到了腦後。

的滑是滑,但也有好處,她專門挑滑的地方,快走幾步好像助跑似的,再利用之前跑出來的慣性在地上滑動前進,滑不動的時候再重複一次,這樣找到滑的地方就來幾輪,一路玩得不亦樂乎,就這樣半走半滑地回到了她家樓下。

楊星野和梁朝曦打過電話,開足馬力早早就在樓底下等她。

梁朝曦一路上隻顧著玩,完全沒注意到站在樹下的楊星野,忽然聽到有人出聲叫她的名字,嚇了一跳停下腳步。

她一個人的時候這樣玩一玩無傷大雅,反正街上也沒有什麽人認識她,可是一旦像這樣被認識她的人看見,她還是會覺得有點丟臉。

“朝曦?真的是你?我遠遠看見一個人悠哉悠哉滑著冰就過來了,還以為是誰家的小朋友呢,走近了看了半天才知道是你。”楊星野的語氣透著驚喜,“之前在山上教你滑雪沒白教啊,這麽快連冰都敢滑了,還滑得挺好。”

“不是你教我的,隻要膽子大,不怕摔,啥地方都能滑起來嘛。”梁朝曦見站在樹下的人是楊星野,又聽他誇她滑得好,她忍不住笑起來,那種冷不丁被人窺視的不適也頓時煙消雲散。

“你還真是個好學生,學滑雪也好,學哈薩克語也好,都進步飛快。”楊星野一邊說一邊從樹下走過來,主動問道:“怎麽樣?今天能請我上去嗎?”

“當然可以,”梁朝曦轉頭往單元門走去,“上來吧。”

楊星野跟著梁朝曦上樓,熟門熟路地自己從鞋櫃裏拿出他上一次穿過的那雙拖鞋換上。

梁朝曦放下包,泡了一杯茶給他。

“你晚上吃飯了嗎?”楊星野問。

“還沒,不過我晚上吃得很少,一般自己隨便弄點兒什麽吃的就行。”梁朝曦反問道:“對了,你是不是一下班就過來了?還沒吃飯吧?”

她站起來從茶幾上拿起手機:“想什麽我來點外賣。”

楊星野很自然地按住她的手:“不用這麽客氣,我晚上也不怎麽吃飯,你弄什麽吃的,分我一點兒就好,我可以給你打下手。”

開火做飯可比點外賣要費時間多了,這樣一來他不僅可以趁此機會和梁朝曦多呆一會兒,又能給她展示一下自己在做家務方麵的技能,一舉兩得的事兒,何樂而不為呢?

楊星野打定主意,說話時一點兒也不和梁朝曦客氣。

梁朝曦完全沒想到楊星野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一開始她本能地想要拒絕,就她那三腳貓的廚房功夫,弄點吃的糊弄自己還勉強能湊合一下,要做點什麽能接待客人的吃食,這可是全然行不通的。

再說了,她又不是沒和楊星野吃過飯,他的食量,怎麽看也不想他說的那樣。

可是楊星野說得隨意,要求又簡單,想來想去她實在拉不下臉,也沒有正當理由去拒絕他,隻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也行吧。”

“不過我事先說明一下啊,我不怎麽會做飯的,吃飽應該問題不大,好不好吃真的就不能保證了。”梁朝曦眼看著楊星野的眼神從期待變成興奮,還是決定給這個初出茅廬不知社會險惡的毛頭小子潑一盆冷水。

楊星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不是衝著飯來的,他根本不在意吃多少、吃什麽,隻知道自己又能和梁朝曦多相處一會兒了,高興還來不及,更顧不上其他:“沒事,再不濟還有我呢,你別擔心,我不挑,有口吃的就行。”

說完還不忘老謀深算地給自己的行為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整天不是吃食堂就是吃外賣,這周邊的飯館我早都吃膩了,就想換換口味。”

梁朝曦有些驚訝:“你不和叔叔阿姨一起住嗎?怎麽會天天除了食堂就吃外賣?”

楊星野沒打算瞞她,實話實說:“我因為回來工作的事情和我爸鬧了點別扭,所以就一個人搬出來住了。平時也怎麽回去。老漢看我頭疼,我看老漢也別扭,何必呢?”

父母和子女關係好的梁朝曦見過。

舒顏姐姐就是一個例子。

在她的印象裏,好像她無論做什麽,父母都特別支持,必要的時候還會給她提供相應的幫助。

從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到考慮出國讀哪個學校合適,所有有關於她的事情,她父母總是以她的意見為主,從來不會像她的媽媽那樣打著為了她好的旗號,擅作主張。

當然,舒顏姐姐也和她說過,她有什麽事自己拿不定主意的話,通常也會選擇和父母商量,聽取他們的意見。

雖然她人在國外,和國內有時差,和父母的聯係還是像從前一樣緊密。

當初舒顏姐姐和她說起這些,本來是想幫助她改善和父母之間的關係,結果梁朝曦隻是淺淺聽了一個開頭,就立刻意識到,這樣良好的親子關係,僅僅憑她一個人的改變是不可能做到的。

首先她的媽媽就不可能尊重她的意見。

在她媽媽眼裏,她永遠都是一個各方麵都不成熟的孩子,脫離媽媽的掌控就會徹底失去自控力,最終一事無成。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期待的擁有的那種親子關係,大概率地等到下輩子才能擁有了。

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楊星野的家事她也不方便評論,隻能默默轉移話題:“這樣啊,那你想吃點什麽呢?”

楊星野笑了:“怎麽,大師傅接受點菜嗎?”

梁朝曦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幹脆帶他到冰箱前麵打開冰箱門:“能選的就這些,你看看吧。”

楊星野往前一步,真的好像在逛超市似的,對著冰箱裏的速凍食品和蔬菜之類的挑挑揀揀。

“你平時晚上都吃什麽啊?”

“吃點苞米紅薯什麽的粗糧和綠葉蔬菜,再喝點酸奶。”

“很……健康,的生活方式,”楊星野選了一個詞,“一看就不是新疆人的晚飯。”

“我們新疆人,晚上吃得和中午差不多,甚至因為很多人隻有晚上這一頓在家吃,所以吃得比中午還豐富。”

楊星野拿出一把小白菜:“至於這種菜嘛,至少在我們家你是看不到的。新疆人的飯桌上,醋溜洋芋絲可以是菜,大盤雞也可以是菜,唯獨這種除了綠葉子什麽也沒有的不能是菜。”

他又拿了幾個紅薯出來:“這樣大口吃肉大量碳水習慣了,我還挺想嚐試一下你的健康食譜的。”

楊星野把冰箱門關上:“就按照你的晚餐,給我來一份吧。”

“好啊,其實這是我媽給我準備的健康食譜,這麽長時間吃習慣了也就沒有變。”;梁朝曦笑了笑:“你看,我媽媽就是這樣,在我生活中無處不在。”

“你媽媽是真的太事無巨細了,我媽媽就和你媽媽正好相反。從小她一直忙著自己的事業,基本上都不怎麽管我的。這些年好不容易閑下來一點兒,又滿世界到處去旅遊,輕易也見不到人。”

梁朝曦開始用削皮刀給紅薯削皮:“哦,難怪之前我租房的時候是和另外一個人簽的合同,說是房東阿姨不在本地,原來是出去玩了。”

楊星野很有眼力見地幹起了擇菜的活,這活兒他雖然沒幹過,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觀察了一下小白菜的模樣,他開始一片一片地把葉子從根部掰下來,放在洗菜籃裏麵備用。

“我媽沒有別的愛好,一個是出去旅遊,還有一個就是催我找女朋友。”

楊星野一邊幹活兒,一邊和梁朝曦閑聊,看似無意實則是想慢慢試探。

自從發現自己喜歡梁朝曦以來這麽長時間,他還是不敢直接和她表白,怕一言不合梁朝曦就直接把他拉黑不搭理她了。

這個小姑娘看著柔弱好說話,那時在沒有超過她給你劃定的安全範圍的情況下。

一旦你的言行踩到了她的底線或者是雷點,她翻臉的速度一定超乎你的想象,堅定又決絕,絕無轉圜的餘地。

從他第一次見她,他就發現了這一點。

如果沒有這點兒魄力和勇氣,她也不會頂著壓力逆著父母的意,千裏迢迢地跑來這裏。

梁朝曦絲毫沒有察覺到楊星野的用意,想起剛才阿娜爾古麗問她的事情,她停下手裏的活,好奇地問楊星野:“這裏的人大概什麽年紀就會被催婚啊?你才二十多歲,沒有結婚很正常啊!可能因為我們那邊都忙著發展事業,結婚比較晚吧,我看三十多歲沒結婚的女生也有很多呢!”

話題雖然沒有按照楊星野預想的方向走,但好歹也沒有太跑題。楊星野認真地想了想,回答到:“按照我媽的說法我們這邊三十歲以上就算大齡青年了。尤其是女生,會很不好找對象。男生會稍微好一些,但也沒好到哪兒去。我們這邊的老人家尤其熱心,喜歡給別人做媒。單位裏每到一批新人,就會先打聽打聽有沒有結婚啊,有沒有對象之類的事,要是都沒有,那就等著前輩們給你介紹相親對象吧!我們這兒小城市,人也少,除了自己認識的同學朋友,這種相親還是挺多的。”

說完楊星野話鋒一轉:“誒,你來了這麽長時間,沒有人給你介紹嗎?”

梁朝曦哪兒知道楊星野這麽多彎彎繞繞,隻當他是閑聊:“沒有。”

楊星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高興地把小白菜按在洗菜盆裏麵洗得嘩嘩作響。

他正準備開口,就聽見梁朝曦繼續說道:“不過今天阿娜爾古麗姐姐找我說這事兒呢。”

楊星野心裏一驚,關水龍頭的手按反了方向,水流忽然間變大,飛濺到他手上又向四周迸發開來,灑了他一身。

他被水一激回過神來趕緊去關水龍頭,身上的襯衣已經濕了一大片。

梁朝曦聽見響動抬起頭,發現楊星野的衣服被濺濕了,連忙放下自己手裏的東西,急匆匆地跑去臥室,找了一條新毛巾給他。

“沒事吧?冷不冷?”梁朝曦開始自責,“都怪我,不應該讓客人幹活的,也忘了給你帶上圍裙。”

“嗨,這有什麽的,小事兒,有啥客人不客人的,你和我就別客氣了。我也沒和你客氣,才說在你這吃飯的嘛。”

楊星野心裏有比濕了的衣服更緊急的事情,他用毛巾象征性地胡亂擦了幾下,裝作不經意地問梁朝曦:“你剛才說阿娜爾古麗找你說什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