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曦尷尬地笑笑,試圖轉移話題:“哦,太晚了,我和阿主任他們不是一個方向,所以讓她們先回去了。”
楊星野沉浸在發現新大陸的喜悅裏,一點兒也不為所動:“沒看出來啊梁朝曦,你跳起維吾爾族舞蹈來,還挺像模像樣的,不像你平時的風格啊!”
因有專業舞者珠玉在前,梁朝曦本就局促,聽了這話更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像模像樣”從何而來,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表示讚同不太對,表示反對也不太對,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幹笑兩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大美女好像看出了她的窘迫,又一次主動開口:“奇奇,人家小丫頭本來就臉皮薄,你別再賤兮兮地逗人家了。”
說著她轉過頭,艱難地伸出一隻手越過抱在懷裏的那一大束花,“你好,我是迪裏拜爾,你叫梁朝曦是吧?”
車裏的光線隨著路邊經過的路燈忽明忽暗,迪裏拜爾臉上還畫著舞台上表演用的大濃妝,這在一定程度上遮蓋了她的美貌。
饒是如此,梁朝曦依然覺得這個姐姐真的好漂亮。
迪裏拜爾的長相大氣明豔,渾身散發著熱烈明媚的自信,給人一種“我知道我長得漂亮,我也知道你覺得我長得漂亮,謝謝你”的感覺。
偏偏這樣一個美的如此有辨識度的人,說起話來卻溫柔得好像微風徐來,清風拂麵,讓人忍不住也要輕聲慢語,沉醉其中。
“你好,我是梁朝曦,是這邊野生動物保護站新來的獸醫。”梁朝曦好像夢遊似的握住迪裏拜爾的手,腦子裏麵空空如也,隻好把準備好的官方自我介紹拿出來抵用。
“哇,你好厲害,一個女孩子都敢給野生動物治病呢!”
梁朝曦不好意思地鬆開手:“也沒有,這方麵我還有很多欠缺,需要在以後的工作裏麵好好積累經驗。剛剛在餐吧我觀看了您的舞蹈,真的跳得非常好。”
“謝謝,喜歡可以常來喲。”
楊星野聽她這麽說,忍不住插話道:“喂,你這次回來要長待嗎?”
迪裏拜爾轉過頭,“怎麽啦?長待不好嗎?還是你不歡迎我回來?”
“歡迎歡迎。”楊星野轉向梁朝曦:“我來重新介紹一下,這位迪裏拜爾是全國著名肚皮舞表演藝術家,也是我的同學。”
迪裏拜爾聞言,用手重重地拍了楊星野的胳膊一下:“隻是同學?”
楊星野無奈:“我的同學,發小,外號創造者,醜事大百科,阿勒泰的大明星,大草原的小精靈,肚皮舞的傳承人,迪裏拜爾·熱合木提。”
“哈哈哈哈,”迪裏拜爾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不過奇奇這種也算不上外號吧,最多算個昵稱。你說是吧,梁朝曦?”
梁朝曦突然被點到,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楊星野就先連連點頭:“行行行,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楊星野這是前所未有的從善如流。
梁朝曦坐在後排聽著兩個人的對話,越發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這兩個人的關係,絕對不止楊星野說的那些個。
梁朝曦感覺自己的腦袋開始噌噌發亮,整個人就是一個鋥光瓦亮的電燈泡。
她腦子裏忽地響起那句“我不應該在車裏,我應該在車底”,用在這裏雖然不算很恰當,卻出奇的應景。
聽上去迪裏拜爾還是剛從外地回來不久,正打算在家鄉常住。
都怪她演技太過拙劣,一下子就被楊星野拆穿,要不然她也不會打擾人家兩個人久別重逢後的單獨相處。
也不知道楊星野是怎麽想的,好好的大美女不陪,非得把她拉上車。
梁朝曦盯著楊星野的背影,仗著楊星野後腦勺沒長眼睛,放任自己心裏的火抑製不住地從眼睛裏冒出來。
好在餐吧離她住的地方不是很遠,說話間就快要到了。
看著熟悉的路口就在眼前,她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
“那個,前麵的路口停一下,我在這裏下車就可以了。”
“有點晚了,我還是送你到樓下吧。”
話雖然這麽說,楊星野其實也不是真的擔心她的安全問題。
他對這一帶的治安還是有信心的。
隻是他總不自覺地把梁朝曦當小孩兒看,下意識的就覺得她一個小丫頭在這裏獨居,送她回家的話還是送到家門口比較放心。
梁朝曦堅持:“不用了,這個點兒院子裏應該停滿了車,你進去了也不好出來。”
那個大院楊星野住過十幾年,這個情況倒也屬實。
考慮到一會兒還要送迪裏拜爾回酒店,他勉強答應下來。
“行吧,那你回去之後別忘了給我發個微信,報個平安。”楊星野還是叮囑道。
“好的楊警官。”
梁朝曦生怕迪裏拜爾誤會她和楊星野的關係,特意用了公事公辦的說辭,試圖和楊星野劃清界限。
楊星野聽了,有些詫異的回頭看了梁朝曦一眼。
這個檔口正好趕上他剛剛在路口停下車。
梁朝曦總算脫離苦海,根本沒注意到楊星野的動作。
她笑容滿麵地和迪裏拜爾揮手告別,幹淨利落地下了車。
“哎,這丫頭子今天發什麽神經。”
楊星野有些不解的嘟囔。
“這小朋友有點意思,多大了啊,怎麽幹什麽事都像模範小學生似的一板一眼的。”迪裏拜爾和楊星野擠擠眼睛,“你對她倒是挺關心的。”
他重新啟動車子,“是挺有意思的。剛畢業,一個人從上海跑來阿勒泰,在野生動物保護站當獸醫,關鍵她父母還不同意。”
迪裏拜爾有些驚訝:“嗯?還有這種事兒?”
楊星野笑笑:“看不出來吧?小丫頭子看著柔柔弱弱,其實也像你似的,是個狠人。她一個人在這兒,也沒個親朋好友什麽的,平時我們工作上來往挺多,有機會我就多照顧照顧。”
“應該的。不過你得注意一點兒啊,我看這小朋友不經逗,你老像今天這麽逗她,人家總有一天要生氣。”
“嘿,我就是怕她總笑眯眯的。她那樣子你看著親切,實際上和你關係疏遠著呢,那都是客套。總是這麽端著,多累啊!什麽時候逗得她不帶微笑麵具了,表現出正常人的喜怒哀樂了,那才是真的融入到這個環境中了。”
迪裏拜爾打趣道:“你這操心的,有點超過工作範疇了吧?”
“朋友嘛,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幫忙的時候還是得出手幫一幫的。”
迪裏拜爾一點兒也不客氣地吐槽:“都是朋友,我的事情沒見你這麽上心呢?我都回來幾天了,這才第一次見。”
“誰說的?我有正兒八經的正事兒正打算問你呢!”
“什麽事兒啊?神神秘秘的還。”
楊星野鄭重其事地問她:“你要打算長待,是不是得有機會告訴一下叔叔阿姨你回來了啊?”
“再說吧,我還沒想好。”迪裏拜爾懶洋洋地說。
“喂,你可不能把兄弟我賣了啊,迪哥。這阿勒泰就這麽大,就算你不說,遲早有一天不知道在哪兒就碰見了。再說你這雖然是在餐吧,但整出的動靜可不小。這兒可不比北上廣,圈子就這麽大,說不定哪天叔叔阿姨自己就知道了。我前幾天還看見他們了,我和他們說話都心虛現在。你這樣有一天穿幫,我以後還怎麽見叔叔阿姨?”楊星野罕見的一臉愁苦。
“再說了,阿爾斯蘭那兒你也不好交代啊!就幾天他還能幫你打打掩護,時間長了叔叔阿姨一旦知道,不得扒了他的皮?”
迪裏拜爾聽他說起家裏的寶貝弟弟,原本演出完美結束後的鬆弛和愜意也不見了蹤影。
她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幾年不見,你怎麽變得婆婆媽媽的?你還是我認識十幾年的奇奇嗎?”
楊星野苦口婆心:“你看看我這眼睛,如假包換啊!不是我婆婆媽媽,你這麽瀟灑來去自如,我不得幫你顧全大局嘛。”
迪裏拜爾最聽不得這個,諷刺地一笑:“什麽大局?你最後選擇回家,也是為了顧全大局?”
楊星野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臉上,半晌沒有說話。
短暫的沉默過後,迪裏拜爾首先開口:“對不起,我……”
楊星野揮揮手打斷了她,“和我裝啥慫呢?算了,以前咱倆算是同病相憐,但現在你比我強多了。”
迪裏拜爾歎一口氣:“你和我情況不一樣,當初如果換成是我,我應該也會做出和你一樣的選擇。”
“過去的事情過去了就算了,你看我現在不也挺好的。”楊星野故作輕鬆。
“之前你總念叨的那個小妹妹呢?這麽多年還是沒有音信?”
楊星野笑著搖頭:“這麽長時間了你還記著呢?不是你提我都忘了。我啊,這連個人家的大名都不知道,隻知道一個小名,大海撈針一樣,實在沒地方找去。算了,那玩意當時看著稀罕,其實也不值什麽,就當送她留個念想。”
迪裏拜爾瞄了一眼楊星野緊皺的眉頭,識趣地轉移了話題:“其實我這次回來,也算不上是常住。就是在外麵漂的時間長了,有些想家了,想多住一些日子,順便也安靜下來考慮考慮,看看以後得路要怎麽走。”
她深吸一口氣,身體全然放鬆地倒在靠背上:“當初說什麽也要在外麵闖一闖,再苦再難咬牙硬撐著,就為了賭這一口氣。堅持了這麽多年,也算是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到頭來才發現,我還是屬於這裏,我還是離不開這裏。說句土得掉渣的話,我的根在這裏。”
楊星野有些詫異:“嗨,你這是怎麽了?忽然就多愁善感起來了。這可不像你啊!你老實交代,這段時間是不是在外麵遇到啥事兒了?”
迪裏拜爾嗬嗬一笑:“我能遇到啥事兒?我你還不了解,從小到大不管遇到誰,不管遇到什麽事兒,就沒有我吃虧的份兒。”
“所以阿爾斯蘭才被我爸媽養成現在這種乖寶寶的樣子。他們這是一個號練廢了,又開了一個小號。”
楊星野表示讚同:“那這小號非常成功啊!”
他看了迪裏拜爾一眼,“乖乖回來,考個公職,遵紀守法,從不惹事,早睡早起,孝順爸媽。”
迪裏拜爾搖頭:“嘖嘖嘖,你幹脆說他全是我的反義詞算了。”
“哈哈哈,本來就是嘛。”
“哎,你也算是個男人吧,我問你啊……”
楊星野凶巴巴地打斷了她:“什麽叫算是啊?”
“別生氣嘛,你在我這兒真的就沒有性別的嘛。”迪裏拜爾故意挑釁。
“這麽一會兒又不算個男人了?”
“哎呀你別糾結這些細節,你就說,你從男人的角度看,阿爾斯蘭這種乖寶寶是不是一點兒也不招女孩兒喜歡?反正我看他可能是有姐姐濾鏡,完全沒有一點兒吸引女孩子的地方。”
“你那不是濾鏡,是偏見。”楊星野認真地想了想:“嗯,不過他確實可能更招老丈人和丈母娘喜歡……”
迪裏拜爾一下子就泄氣了:“哎,那我更沒指望了。我爸媽知道我回來,除了之前那些不讓我跳肚皮舞的陳年老說辭,還得加上催婚的這一條。到時候免不了還得讓我相親去。要是阿爾斯蘭在這方麵能有點動靜,我這邊還能減少一點火力。”
楊星野對她的說法嗤之以鼻:“大哥,你是年齡大了又不是勺掉了,以叔叔阿姨的作風,就是阿爾斯蘭結婚生子,該催你的還是少不了!”
“再說了,你是不是沒見過你這個親愛的弟弟喝醉的樣子啊?我和你說,喝酒的阿爾斯蘭和沒喝酒的阿爾斯蘭完全是兩個人,你要是想讓他吸引火力,給他點酒還靠譜一些。”
“哈,是嗎?這家夥現在開始喝上酒了?我就知道!這孩子和我流著一樣的血,怎麽可能乖到那個程度。你看看,青春叛逆期雖然晚了點兒,但是一樣也得到!”
迪裏拜爾想到這兒,不由得長歎一聲,“這下我又有點覺得我就算想待也待不長了。在外麵的時候整天想回來,回來這還不到一個星期,我又有點想出去了。人的本性就是貪婪啊!”
楊星野笑笑,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