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處處透露著生機。正是清晨,翠綠的枝葉上還掛著一顆顆璀璨的露珠,晶瑩的珠水從葉片上滾落,沒入些微潮濕的泥土。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伴隨著一個個哈欠聲與帶著粗語的牢騷。

繁密的草叢被撥開,從中走出一群身著清一色灰綠色道袍的人,高矮不等胖瘦不均,背上負著各式樣的兵器,劍、槍、棍、戩、戢。兵器上都散發著淡淡的各色光澤,顯然絕非凡品。

為首一人長得肥頭大耳,一雙狹長鼠目掃視了四周幾眼,口中罵罵咧咧道:“真不知道武仫師叔在想什麽,武夷派中山脈眾多,靈氣充足,還跑出來尋找靈脈充入派中幹甚。”

旁邊一位瘦弱如猴的人插話道:“歸羅師兄,師叔這麽做自有他的用意,我們做弟子的照做便是了。”一雙賊眼精光閃現,覆蓋了一層淡淡的狡黠。

歸羅轉頭掃了一眼那人,回過頭繼續踩踏腳下蔥蔥綠草,道:“歸恪師弟這麽說,想必很願意執行師叔的任務吧?那好,你來領頭。”言畢身子一側,讓過一條道。

歸恪忙躬下身,獻媚道:“歸恪哪敢搶在師兄前麵,而且這般重任當由歸羅師兄擔當方可。”一臉的媚態讓身後同門一陣反感。

歸恪這個馬屁拍得歸羅極為舒坦,遂問道:“如何個說法?”

見歸羅一臉期待,歸恪心中一陣冷笑,但不動聲色道:“武夷派尋找靈脈,關係武夷一派之長遠,武夷派生死存亡之重任在師兄肩上,師兄乃武夷派掌門親傳弟子,這此重任,惟有歸羅師兄你能擔當,我等,隻能忘塵莫及了。”

歸羅聞言,暢笑幾聲,大力的拍了拍歸恪的肩膀,道:“歸恪師弟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哈哈!”

“歸恪,你至於將他捧得那麽高麽?瞧你哪還有點武夷弟子的樣子。”一道冷冷的聲音從後麵響起,眾人不禁停止了前進的腳步朝那發出聲音的人望去。

一抹冷酷的眼神冷冷的望著前端二人,高挺的鼻梁輕輕哼了一聲表示對兩人的不屑,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冷笑。

“白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歸羅冷喝道。

“白描,快向歸羅師兄道歉。”歸恪瞧見是白描,忙連聲勸道。

歸羅不好惹,白描更不好惹。一個是掌門親傳弟子,一個是武夷派數十年來天賦極佳的弟子,派中長老曾斷言,若是白描苦心修行,三十年內達到大乘圓滿境界不在話下。屆時,武夷派百年來飛升之夢將不再遙遠。

歸恪見兩人劍拔弩張,氣氛一下子凝滯。其餘弟子卻閃身一旁做觀望之態,兩人若是稍有不甚,對武夷派來說都將是一大損失,嚴重點更是滅頂之災。

歸恪急紅了眼,卻不敢貿然阻止,站在一旁幹瞪著眼。

“沒什麽意思,你若當什麽意思,那便就是什麽意思。”白描冷冷道。

“你……”歸羅語塞,一雙鼠目瞪了他一眼,道:“任務重要,不跟你一般見識。”

歸恪見危機化解,頓時鬆了口氣,抬步向前繼續走去,卻被白描隨之而來的一句話嚇得一個踉蹌。

“就憑你那滿腦子的糨糊也想跟我一般見識?對於你這掌門親傳底子,我還有幾分勝算。”冷冰冰的一句話,將歸羅氣得吐血,頓時火冒三丈,當下便要拔劍。

驀地一道驚訝的聲音傳來,將眾人心神牽引過去。

“看,前麵有座木屋,應該是有人住。”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眾人心中不由生起一個感覺。

寶地。

是的,寶地。

仙靈之氣肆意翻騰,真正的靈脈啊。

歸羅心中一喜,也將白描帶來的不快拋諸腦後,大手一揮,道:“走。”

眾人跟在身後紛紛向那木屋走去。

鳥語花香,小徑旁長滿了萬紫千紅的藥材,濃鬱的香味撲鼻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震。霧氣嫋嫋,靈氣充裕,丹田瘋狂吸收著體外精純的靈氣。

眾人為之一悅,紛紛評論著這靈氣之地。

隻有白描遠遠的站在外麵,不曾踏近一步。這裏有如仙境,不可能沒有人居住,而這藥圃中的藥材與那間小木屋都證實了這點。隱居山林,是世外高人一貫的做法,而擅闖清修之地是為大忌。

白描深信這裏絕對有高人隱修。

“何人擅闖竹雲澗?給我滾出去。”

一聲冰冷的怒喝憑空炸響,將那群武夷弟子震懾當場。

話音剛落,一道纖長的墨色身影驟然閃現,渾身彌漫著刺骨的嚴寒,冷入骨髓。

歸羅詫然看著那道身影,愣愣站在那不發一語,一雙狹長的鼠目充滿了震驚,他是怎麽出現的?

葉一掃了一眼眼前的不速之客,一股厭惡升起,道:“給你們半刻,給我滾出竹雲澗。”言畢轉身欲走。

“慢著。”葉一轉過身,望著那張肥胖的臉孔,靜靜的看著他。

感受到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讓他感到十分恐懼的寒光,歸羅斷斷續續道:“我們……是武夷派的。……武夷派附……附近百裏都將劃為本派所有……”停頓了一下,歸羅收斂心神,語速加快道:“所以這個山頭也將屬於武夷派。”

“我們是武夷派弟子,奉命清理周邊山頭閑雜人等。所以,給你三天時間遷離。”歸羅掃了一眼四周,果真是個好地方啊,回到武夷派一定要向師傅討要這個山頭用做修煉。憑這山脈的靈氣,不用幾年,一定能超過白描那小子,並且遠遠甩掉他一大截。

想到深處,歸羅臉上浮現一絲嘲諷的笑容,眯起的雙眼,更顯奸詐。

葉一瞧見歸羅臉上笑容,以為是在諷笑於他。憂傷褪去,漆黑眼眸中頹然升起怒火。

身形一閃,葉一已來到歸羅身前,修長的右手緊緊掐住那肥碩的咽喉。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出現意外,且葉一沒有一句言語便瞬間出手,包括歸羅在內都沒有反應過來。

但,白描除外。

從葉一出聲的那一刻起到出手鉗製歸羅,白描一直都在凝神眺望。雖然離得不是很遠,隻有十幾丈,但葉一出手太快,白描也隻是瞧見一道墨色身影閃過,歸羅便被擒在手中。

這一刻,所有人都震驚了。

靜,死一般的靜。

歸羅最先反應過來,大喝道:“你們還站在那看什麽,都給我上,滅了他。”從白描的言語激怒到現在葉一給他的毫無抵抗之力,已經讓他顏麵掃盡,憤怒與羞愧已充斥了他的頭腦,這一刻,他隻想殺了眼前這個人,找回自己身為武夷派掌門大弟子的顏麵。

未等眾人喚出武器,葉一抬起頭冷聲道:“除了我,在竹雲澗祭出兵刃的,隻有一個下場,就是死。”最後一個字吐出,一股無形的殺氣猛然迸發,如千斤巨石壓在眾人心頭喘不過氣來。

冷汗簌簌的從蒼白的梁龐上流下,掐著法決的手指不聽使喚的顫抖。

白描負劍置身事外,冷眼觀望著場中情景。

葉一手一鬆,歸羅身軀一軟,肥胖的身子重重的摔落在地,震起一片塵埃。漲成豬肝色的肥臉在喘息幾口氣後漸漸恢複過來,一雙死灰般的眼眸中流露出怨恨與驚懼。

氣勢驀然一散,眾人皆獲大赦,紛紛強撐起無力的身軀大口的喘著氣。

葉一收回右手,轉身離去,冷聲道:“若是再看到你們,殺無赦!”

歸羅轉過身,眼神在眾人間掃過,眾人觸及他的眼神皆轉過一旁,顧右其他。歸羅黯然低下頭,驀地又抬起頭,咬咬牙從地上爬起來,心中快速默念法決。

一道黯淡的藍光閃現,而後似離弦之箭朝葉一後心射去。

眾人心中一驚,心道這該死的歸羅死胖子居然敢暗算高人,這不是找死麽。

事發突然,眾人已來不及提醒葉一,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道藍光朝背對著的葉一心口急弛而去。心中不由替葉一暗捏了一把汗。

“你們找死!”一聲怒喝,葉一右手虛空一抓,高空之上一道呼嘯聲起,葉一手中已握著一柄青灰色長劍,回身一劃,青灰色長劍將那道飛至身前的藍芒擋下。

‘叮’一聲脆響,一片三指寬的冰片碎落在地,化成幾滴晶瑩的**。

長劍一舞,一道絢爛的劍花從劍尖綻放。

‘啊、啊、啊’。數十道慘叫從身後響起,歸羅轉過頭去看,隻覺脖間一涼,一道殷紅的血霧從咽喉處噴薄而出。

葉一冷眼望著眼前數十道還溫熱的屍體,冷聲道:“不知死活。”抬頭望向遠處的白描,兩道冰冷的眼神在刹那相撞。

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眸,對世事的冷淡。一雙深邃的漆黑,隱藏著無盡的滄桑與憂傷。

“有興趣加入暗花會麽?”輕啟薄唇,一語言盡,葉一撣了撣袖口的一抹煙塵。

“沒興趣。”淡淡的吐出幾個字,白描轉身欲走。

葉一嘴角輕扯,一抹輕蔑。“你認為你若回到武夷派,那些人會放過你麽?”

腳步驀然停頓,白描冷聲道:“這不關你的事。”

望著那襲雪白的背影,手一抖,一道青色光影朝白描飛去。

“危難之時,放出青麻煙。”葉一轉身朝木屋走去。

右手反手一接,入手極輕,白描細看,見是一管平常至極的細長竹節,封口處是片墨綠色的方布。

“希望永遠也不會用到它。”白描心中低道。

武夷派。

寬大的議事堂,氣氛顯得很是凝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肅殺。

一尊有如雕像的黑色,臉上滿是震怒。

“為什麽隻有你一個人回來?歸羅呢?”遊凝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死了,都死了。”白描輕描淡寫的說道,仿佛隻是在說著幾隻螞蟻。

“那你怎麽不死?”暴喝一聲,遊凝右手成掌,如閃電般朝白描襲來。白描站巍如鬆,任憑生疼的掌風刮在臉上,“高人之地,擅闖者,死。”

帶著驚天地裂的一掌驟然停留在高聳的鼻尖。遊凝沉聲道:“什麽意思?”

白描暗暗吐出口氣,心中早已暗捏了把汗,若是遊凝不顧所以而一掌擊殺他於掌下,對於武夷派來說不過損失了一個奇才而已,但對於畢生追求武學顛峰的遊凝來說,從白描口中所透露出的消息,不締於一本突破武學瓶頸的秘籍。

千年前,洛溪神洲本是修真之所,當時的洛溪,修行者遍地都是,時有大圓滿之境界者跨越人仙之足礙飛升至天界。

但千年前爆發的人魔大戰,神州浩土,修真者死傷殆盡,就連一本入門的修真秘籍也沒能留下,全都毀滅於那場燃燒三年之久的火焰中。

至此,才出現了洛溪神州的武林。

何為武林,便是隻單純的依靠身體的力量和技巧,而非修真界的法術與寶物。

白描口中所說的高人,必定有收藏千年前的修真秘籍,若再不濟也應該是提升武學境界的靈丹妙藥或可與武林匹敵的絕世之刃。

“將你知道的所有詳細道來。”收掌於身後,遊凝大馬金刀的轉身坐在正中的雕花木椅上。一雙淩厲的眼神滲入白描那古井無波的漆黑中,一絲膽寒升起,白描打了個冷戰,腦海中快速的整理了一下有用的信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告之,但卻撇去了葉一相邀的那一段,慌稱葉一是讓他活著回來報信之用。

遊凝越聽越是心驚,當白描說到葉一隻一出手,武夷派數十人命喪於劍下時,眼中驟然爆射出一道精光,右手死死的抓著扶手,一股怒氣衝天而起。

白描語畢,輕咳幾聲,便站在那不語。

遊凝驀然回過神來,自覺失態,臉部肌肉一陣抽搐,大手一揮“你先下去吧。”

“是。”白描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望著那雪白的身影漸行漸遠,遊凝眼神深邃的一暗,道:“你認為他的話能信幾分?”

身旁空氣詭異的一陣扭曲,一襲似來自地獄的陰森漆黑憑空出現,寬大的鬥篷裏傳出一絲輕微的聲響,遊凝眉頭一皺,忽又舒緩開來,淡淡道:“也罷,就會會他吧。”

望著大殿外的碧空,遊凝低喃道:“希望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一片葉邊枯萎的竹葉飄落。

葉一放下手中的長笛,冷聲道:“出來吧,我等很久了。”

一道矯健的黑影從樹叢中飛出,直逼葉一麵門而來。

葉一負手站立,微眯著的雙眼精光綻放,手中長笛橫空一擋,‘鏘’的一聲金屬脆響,黑影站在數丈開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斷劍。

葉一與黑影相隔之中,一截斷刃斜插在泥土中。

“閣下好身手,在下武夷掌門遊凝,武林贈予外號‘千裏無蹤草紛飛’。”遊凝麵不改色,扔掉手中斷劍禮貌的拱了拱手。

“這個外號,你不配擁有。”葉一手中長笛輕輕挽出一個劍花。

遊凝聞言一怔,隨即臉上稍顯怒色,道:“閣下說話可要注意了,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葉一冷聲道:“你今天來不就是想要我這塊地麽,想要,就把我趕走。”停頓了一下,葉一收起長笛,“否則,就把命留下。”

“哈哈。”遊凝怒極反笑,“就憑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葉一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不立下點聲威,怕是連老鼠都敢在我這走來走去了。”

遊凝氣極,手一抖,一柄墨綠色長劍出現在手中,薄薄的劍身晃蕩在空中,折射出的光彩晃花了人眼。

葉一凝神一望,輕蔑道:“‘遊蛇袖劍又怎是你這等人能拿的。”言畢長嘯一聲,一道青灰色長劍從空中呼嘯而出,落入葉一手中。

遊凝一見,貪婪之色溢於言表。

葉一微微慍怒,手中長劍一舞,在空中帶起一朵燦爛的劍花,腳尖一點,朝遊凝急奔而去。

遊凝手中遊蛇袖劍一揮,一道耀眼的白芒閃現,迎向對麵快如閃電的紫色身影。

‘鏘’。

一聲脆響,兵刃相接隻一刹那,兩道身影便背對而立。

良久。

遊凝沉聲道:“你為什麽不下手殺了我?”

葉一搖頭,“殺你又如何,不殺你又如何?”

“你可知你若不殺我,我便會殺你。”遊凝語氣一滯,刹那間褪去臉龐上的血色。

“你若能殺我,方才就能有三次機會斬我於劍下,可你沒有,證明你並沒有這個能力。”葉一緩緩轉過身,“所以注定你隻能做個失敗者。”

“失敗者……失敗者……失敗者……”聲音回響山穀。

“啊!”遊凝長喝一聲,手中長劍衝天而舞,身影暴漲。

葉一不屑一望,手中長劍輕靈飄逸的一撥,將遊凝手中遊蛇袖劍的攻勢化為虛無,長劍一刺,劃破胸前的衣襟,露出裏麵的白皙與強壯。

劍尖所指,正是遊凝雙目呆滯間的眉心。

“三月內,武夷派遷出竹雲澗百裏外。”葉一冷冷道。連番打鬥,已經讓他漸漸失去了耐心。

他是暗花會的唯一傳人,他是殺手。

殺手的宗旨,是在一招之內必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