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她不可以沾水的?

那個人哪裏去了?

疼得已然沒有知覺的莫霜憶,看著桶內飄飄浮浮的各色藥材,哭笑不得。

她長這麽大,還沒有試過在燦爛的陽光下沐浴,好在並沒有太多人。

琴者背對著她,指尖在琴弦上滑過,醉心於樂曲中的他,全然忘記身後還有一位姑娘,身無一衣的泡在藥桶中,需要添熱水。

憐心提著一桶熱水走近,輕輕向藥桶內倒下去,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取下莫霜憶頭上的手帕,在桶內浸了浸,擰得略幹,重新蓋到她的頭頂。

她現在,可是完全沒有三千煩惱絲。

但是,煩惱豈止能隨著青線的離去而消失的。

“妙妍,怎麽樣了?”莫霜憶緩緩問道,聲音極輕,輕到連身邊的憐心都沒有聽到。

琴音猛然停頓,琴者輕笑著,“還能如何,自然是得到報應。”

“何為報應?”莫霜憶反問道,自從知道他就是攝心曲的主人,曾用攝心曲救過影與雙生侍,對眼前的他就多了興趣,因太不了解。

不過,他曾傳授妙妍攝心曲是事實,妙妍用攝心曲蠱惑他人也是事實,恐怕數位芳主,無故受傷送命,與她也脫不了幹係。

如果說,妙妍會得到報應,那傳授她攝心曲的人,是否應該同樣論罪?

像是猜到莫霜憶的想法,琴者輕笑道,“修行在個人,我當初傳她攝心曲,實在是因為她對‘情’字執著,令我欣賞。助她連奪數年芳主而不是意中人的心,她不僅不曾放棄,反而更加癡迷,我也決定繼續幫她。”

執著,又是執著。

莫霜憶冷哼,“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是喜歡執著的人吧!”

“是啊!”琴者提到“執著的人”,臉上的表情變得分外癡迷,可惜背對著莫霜憶,她看不到他的神情。

“一年前見到她,她的執著、冷酷令我著迷,她對‘情’字分外看重,所以我決定,追隨於她,想看她究竟能執著到何種程度!”琴者的聲音從興奮變成落寞,“可是,我被她騙了,她不僅拿到攝心曲的曲譜與心法,更偷走了……我準備送給未婚妻的禮物。”

“江、山、圖!”莫霜憶一字一頓的說出這三個字,感覺到憐心的錯愕,不僅搖頭大歎,果然不出所料,當真是江山圖。

琴者欲追隨的女子,恐怕就是莫雲惜吧!

“對,是江山圖,原來她執著的‘情’,並非所謂的愛情,而是親情!”琴者哀怨的說道,“你都想象不到她的狠,她將我綁在懸崖峭壁的一顆枯枝上,捉了無數條毒蛇丟到我的身上,對我說,除了江山圖,她什麽都不需要,當時……”

“看著她瀟灑的離開,我還真以為自己要死了!”琴者苦笑著,“隻是枯樹根基不穩,我才掙紮幾下,它就掉下去了,等我醒來,再離開懸崖之時,早就沒了她的下落。”

“她告訴我,她叫雲,雲會浮在空中,雲多了,就會著無比的寒冷落到地麵時,成了雪,雪遇熱遇冷後,就成了冰!”

莫霜憶垂下眼簾,她以為,雲妹會說,雲多了會下雨,天氣時,便成了霜。

掛在嘴邊的,其實是最不重視的,

“我牢牢的記住了這句話,便查到王朝中,名字中帶著這幾個字的姑娘家不少,但身分顯赫的卻不多,莫家幾位小姐占了全。”

“雪、冰,應該是雲最恨的!她最愛的,就應該是永遠不會提到的,永遠藏在心底的。”

琴者慢慢轉過身,“可是,沒辦法,師父說了,拿走江山圖的女子,就是我的妻,本是雲拿走了江山圖,可是她將繡圖留給夜雨樓的老板,這位老板又把繡圖送給了你,我要好好想想……”

誰才能是她的妻!

正當她要轉身時,便聽到一聲巨響,巴掌大的石頭丟到琴者的背上。

被偷襲的琴者,險些從椅上摔下,老和尚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歎道,“告訴過你,不可轉身,雖然隻是副皮囊,終是女兒家。”

聽起來……心裏真不會舒服。莫霜憶緩道,“見過大師。”

大師的名字,果然叫做“不計前塵”,聽說,因他出家前是位醫者,醫德極高,卻在潦倒之時無人救濟險些餓死。

好在被廟中主持所救,曾想報仇,卻被主持感化,出了家。

法名,不過是代號,不計前塵,卻是心情。

“女施主!”老和尚背對著莫霜憶,緩道,“再泡一刻就結束了,切記不可泡得太久!”

莫霜憶張了張嘴,本想好好詢問一番,最後放棄。

無論用什麽方法,隻要能讓她健康的站起來,無論是毀容、跛腿,甚至壽命不長,她也不在乎,她隻要活著,活給對不起她的人看。

“多謝大師!”莫霜憶謝道,看著老和淍走到琴者身邊,耳語幾句,才邁步離開。

愁眉苦臉的琴者,重重的歎氣,“師父說我隻能娶雲,可是雲根本不想嫁我嘛,不如……”

“妙妍如何?”莫霜憶重新問道,方才他揚揚撒撒說了許久,不曾說到重點。

何況,她也算知道琴者心意,他的心裏根本就是有著雲,又不肯承認,因為就算他承認,繼續追逐著雲,恐怕也是被拒絕。

雲,太冷!太不喜歡安定!

“她?”琴者冷笑著,雙手撫上琴弦,一首淡雅的曲調響起,悠悠而起,“待我再見到她時,她已多次用過攝心曲,早已走火入魔。”

“我當時隻是想找到雲,哪裏注意得到她,偶爾到她那裏,也不過提醒幾句,直到……”琴者的臉上露出殘忍的神情,琴音也隨著她的心情而變,變得酸澀難聽。

“直到她落選選花大會,用攝心曲殘害入選芳主之時,我才決定……讓她得到報應。”聽琴者如此一說,好像與他無關。

莫霜憶淡淡笑道,“不知,是否應該得到報應的依據是什麽?”

時間也差不多了,憐心撐起浴巾,扶著她邁出藥桶,再用浴巾圍住,拉過椅子,令她坐穩。

氣喘籲籲,麻木也有好處,當她邁動雙腿時,已感覺不到太多痛苦。

“執著!”琴者冷笑道,“執著於‘情’,妙妍已經不是執著在‘情’上,而是入了魔,心偏了,整個人也就沒有用處了。”

怪人,琴者是怪人,可能也是世外高人!

他們的想法,不是真正能夠理解的,或者他們一直追求的,連自己都不懂得。

若是被點破,走火入魔的,可能就會變成他。

選擇沉默的莫霜憶,遠遠見到影的身影若隱若現,一時臉紅,不知當她邁出藥桶時,影是否歸來。

她,有沒有走光?

“最後,你會嫁給誰?”琴者突然問道,莫霜憶一愣,不由得苦笑,嫁否,不是她能選擇的。

“我要做的,還有很多,平靜過後,會有很大的波動,史劇烈地波動,不屬於安寧。”

她要嫁的,隻能是最後留在她的身邊的。

“主人!”影忽然出現在莫霜憶的麵前,嚇得憐心滿襟冷汗。

莫霜憶側過頭,笑道,“你可去了太久了,快有一天了吧!”

隻是句玩笑,影做事,她從來不會多心。

“領罰!”影微微俯身,吐出兩個字,回答他的是琴者一串恐怖的笑聲,見他抱起琴,大步離開院子,不忘丟下一句話,“影啊影,她哪裏舍得罰你。”

是啊,她哪裏舍得罰他,她的身邊,失去太多。

“講一講吧,離開之前,我對那村子太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