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一塊手表 活色生活 書包網

前些日子搬家,當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精致的小盒,心愛的一塊手表還躺在那裏,這是一塊每天都要“上鍾”的老式“蝴蝶牌”機械手表,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用了,曾經多次找過修表的,都搖搖頭。盡管它壞了,我還抱有幾分幻想,想讓它的翅膀能飛起來。

昔日紅火的西安蝴蝶手表廠早已“倒閉”,成了希望集團的飼料廠,我每次從這個廠破舊的門前走過,都有許多酸痛和感慨。

幫忙搬家的朋友說,扔了算了,都什麽年代了,還留這塊爛表,有什麽用?確實,繼機械手表之後,廉價的電子表風靡了一陣,現在幾乎人人都有手機,不戴表了。講究的也是“勞力士”或者瑞士什麽手表了。我沒有吭聲,因為他不了解這隻“蝴蝶”手表的來曆。

記得好像是上初中。父親為了讓我能按時起床花了十塊錢買了一個大鬧鍾放在我的炕頭,把時間設定,每天早晨六點“叮鈴鈴”會響起。那時我真是累,一周隻有星期六下午休息,其餘全是上課、補課。無論寒暑冬夏,我都必須按時起床,家離學校要走半個小時,中午回家吃飯,吃完飯就像趕部隊一樣又去學校,上完晚自習回家,跟個陀螺似的,但為了一個“跳龍(農)門”的偉大、樸素理想,盡管我長得跟瘦猴似的,一直堅持,其他同學一樣,也無怨無悔。

春花是和我一個村的,每天我們來回“搭伴”奔波,一塊兒上學,特別是冬季天黑,路上再有冰雪,互相有個照應。我上初中是80年代中期,特別封建,有《少女日記》手抄本傳得很神秘,但至今我也未看到。男女學生一般不說話,我一跟女孩兒說話臉紅脖子粗,半天吭不出一個字,很是“掃興”!

一天,我發現,“搭伴”春花好幾天不見人影了。偷偷找同學打聽了一下,原來她的父親被壓在煤礦下,出事了。我聽了當頭一棒,心裏對春花產生了掛念之情。

春花學習很好,平時很少說話,人長得清純漂亮、樸素大方,出了事她的身影在我的心湖蕩漾開了。我非常想見到她,安慰還是思念說不清,但越想見到越見不到,上火上得牙痛耳根疼,隻能悄悄埋在心底。

最後聽村裏人說,春花接了他爸的班去礦上。這個消息對我說是最好的事情了,在我們幾千人的大村子,能接班是一條讓人光榮、體麵的事情。但春花年紀不大,是因她爸死在礦下而接班,我心裏覺得有些憋。再說,春花不上學,我好像缺少了什麽。總之,為她走出農村還是慶幸的。要不是她弟弟小,還輪不到她呢!我想可能再也見不到春花了。過了兩周的一個中午,春花在回家的路上擋住了我,囁嚅地說,這是我爸的手表,他人走了,如果你不嫌舊,就留作紀念吧!我看著她清澈的大眼,不敢收。這是她爸的遺物,另一個原因是當時除了“上海”,就是“蝴蝶”手表,這是一件多麽大的禮物。春花看我猶豫,直接塞到我手心,說,你是塊學習的料子,好好學習,走出農村,我送定你了。然後扭頭就走了。

我呆呆地站著,聞到了這塊手表上留有的汗味,更有春花淡淡的體香。她像一隻蝴蝶飛走了,留給我一個遠去的美麗的身影。

此後,這塊“蝴蝶”表一直帶在我的身邊,每天晚上我按時“上表”,每天早晨起床第一眼就是看表上時間,在清晨的第一抹陽光裏懂得時間的寶貴,更感到春花熱切的鼓勵和無私的期望。這塊手表在我生命的關鍵時刻,特別是考試,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在我生命最困難的時候,為我祝福,甚至出現了奇跡。記得一次暑期放羊,從百餘米高的黃土高坡上摔下,表完好無損,我躺了幾分鍾,拍拍屁股上的土安然無事。

大學畢業,參加工作,這塊表一直伴隨著我十餘年,盡管後來因機械磨損壞了,但我沒有停止對它的修理。我幾次想去看春花,聽村裏人說,她接班去了陝北,三年以後帶走了母親和小弟,從此再杳無音信。

我隻能珍藏好這塊“手表”,隻有珍惜它,才能對得起春花。這塊“蝴蝶”手表讓時間瞬間永恒地停留,讓人間真情友誼常植於我的心間,教我學會寬容,給予報答。

春花的腳步越來越近,田野花開四溢,看著這塊手表,我擦了擦,擦亮憂傷苦痛的日子,仿佛生活亮堂了許多。窗外的迎春花冒出頭來,我想著一位叫春花的山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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