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他的喜好

初春的暖陽穿過茂盛的枝椏,在地上映照出斑斑點點的光輝,枝頭有飛禽鳴叫,院中無人,一片靜謐,而緊閉的房門內,卻是茶香四溢,兩人對坐在圓桌兩側,孟慕晴素手提壺,摁著瓶蓋,將壺中茶水倒入白玉杯中。

迷霧般的熱氣從杯中升起。

她專注地斟茶,殊不知,在高塵眼裏,她可比這茶美多了。

幾縷秀發順著她光潔的額落下,扣緊的衣襟上方,白皙纖細的脖頸甚是香豔,都說認真的男人是最吸引人的,而女人亦是同理。

“味道如何?”孟慕晴揚唇笑問,秋水般明亮的眸蘊藏絲絲期待。

高塵執杯抿了一口,寡淡的眉峰微微上挑:“甚好。”

入口先是微苦,細品後,回香溢出。

“你喜歡我可以將桃花茶的泡法寫下來,回京後交給奴才,讓他們為你準備。”孟慕晴做了個順水人情。

“不必了。”泡茶之人若不是她,有何意義?

高塵的回絕讓孟慕晴有些失落,轉念一想,他貴為皇子什麽好茶沒喝過?又豈會對桃花茶情有獨鍾。

兩人在屋中談笑半日,待天子回府,高塵才起身告辭,來時,無人知曉,去時,更不曾被人瞧見,偌大的孟府,誰也不知他今兒與孟慕晴獨處,否則,定會惹來一些非議。

入夜時分,孟慕晴聽悠悠說,慕菀菀下午求見孟母不成,去了靜心院,尋老夫人,說是要為之前犯下的糊塗事請罪,還拿出抄寫的三本佛經,以示誠意。

“我就知道,她們安分不了幾天。”孟慕晴冷笑道,“祖母怎麽說?”

“老夫人根本沒見她,那女人在院子外站了好久,來來往往的下人都看著呢。”悠悠捂嘴偷笑,對慕菀菀吃閉門羹的事喜聞樂見。

“落井下石的話在我這兒說說也就罷了,莫要對別人說。”秦氏攀上了皇帝,身份非同小可,孟慕晴不認為當今聖上是昏君,但謹慎些總是好的。

悠悠吐了吐舌頭:“奴婢哪敢大嘴巴?夫人下了命令,這事不許私下亂傳,奴婢隻同小姐一人說過。”

“嗯。”孟慕晴放了心,“讓下人們今後見著秦氏母女和孟水筠繞道走,莫要撞到她們手上。”

“奴婢省得。”

孟慕晴擔心敵人們會在孟府掀起風波,殊不知,孟水筠這會兒哪兒顧得上對付她?興許是聽說慕菀菀在老夫人手裏吃虧,高湛竟留宿在她的房中,將人好好疼愛了一番,而另一位嬌妾,則獨守空閨。

隔天,孟慕晴就得到了一張清單,上邊羅列著孟水筠房中需要重新添購的多樣瓷器。

嘖嘖嘖,她昨晚怕是氣狠了,不然也不會拿瓷器出氣。

孟慕晴本沒打算問孟水筠討要賠償,但中午,帝王竟頒下聖旨,讓高湛如數賠償孟府的損失,還以治家不嚴的罪名,把人斥責一番。

“誰告訴皇上的?”孟慕晴大驚失色,這事在府中禁傳,是誰違背她和娘親的命令,擅自將此事說了出去?

高湛向來多疑,被帝王訓斥,裏子麵子掛不住,自然會尋找傳遞消息的人,給對方一個教訓,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府裏的下人,保不定他會因這件事恨上孟家。

孟慕晴深知,僅憑手中現有的資源,不足以與高湛抗衡,若是撕破臉,場麵將一發不可收拾。

高湛領旨後,當天下午就將一塊通透的漢白玉玉佩交給孟華遙,這玉佩是他的貼身之物,價值不菲。

他沒帶夠銀票,隻以玉佩做抵押,待日後回京,差人用錢來贖。

這消息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如一陣颶風傳遍蘇州,上至朝廷命官,下旨尋常老百姓,有人歡喜,有人愁。

孟慕晴有心想阻止流言,卻是杯水車薪,高湛娶了個摔東西的惡婆娘的消息,早已是沸沸揚揚。

百姓們喜歡看熱鬧,尤其是名門望族的,皇家兒媳摔砸昔日娘家的東西,往大了說,此乃不孝,數典忘宗,再加上她在蘇州幹的那些事,當著高湛的麵,沒人敢說,可背地裏沒少談論,說起她來,語調大多為厭惡,她們沒可沒忘記,當初在衙門,孟慕晴險些著道的事。

天子自是有所耳聞,為讓新的流言分散百姓的注意,順帶替還未娶正妻的兒子們挑選美人,遂下令,在蘇州最大的茹園舉辦賞花會,帖子是由孟家的名義發出的,但各世家誰是傻子?豈會不知這賞花會的真正目的?

那些個滿盤心思想攀上高枝的千金小姐紛紛活躍起來,購置新衣,更換行頭,忙得不亦樂乎。

侯雨佩也在其中,她甚至在私底下找著孟慕晴,想拜托她打聽五皇子的喜好,試圖在賞花會上,能引來高塵的好感。

雖有孟華遙的警告在前,但孟慕晴仍記著姐妹情份,將五皇子喜歡下棋的事兒,告訴了侯雨佩。

高塵在沙場上驍勇善戰,且私底下,酷愛研究棋藝,這事在前世並非秘密。

“主子,”小白趁著夜色,悄無聲息來到客居,“今兒侯府千金找上了孟姑娘,打聽您的喜好,孟姑娘把您喜下棋的事兒說了。”

他跟在孟慕晴身邊,不僅要保護她周全,還得向主子匯報孟姑娘的日常起居。

“哦?”高塵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不動如山,卻叫人有些望而生畏。

小白單膝跪在地上,垂頭不語,心中腹誹著:孟姑娘這事兒辦得真心不地道!侯雨佩幾次三番示好,皆被主子冷漠回絕,明擺著沒那份心,可她倒好,竟當起了紅娘來,還把主子的喜好泄露出去了。

“她是如何得知我的喜好?”高塵關心的重點與小白不同。

清冷的眸深如幽海,莫不是她有在暗中留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這個認知冒出來後,高塵心尖微顫,可隨即,他又將這想法拍飛。

幾次同她相處,她對自己並無要親近的意思,又怎會收集他的消息?

可是……

高塵冷不丁想起孟慕晴那番點評,若不是了解他,她怎說得出那些話?

“嗬,”一聲意味不明的淡笑滑出唇齒,“罷了。”

她藏有秘密,他又非第一天知曉,怎的現在鑽起了牛角尖?

“加大流言的力度,我要讓孟水筠和慕菀菀從現在起,勢成水火。”高塵命令道。

高湛近日焦頭爛額的麻煩,便是出於他手。

他既敢將心思打到孟家身上,他自是要讓他疲於應付,相信如今,三哥再沒了親近她的心思。

“是。”小白沉聲領命。

“還有話想說?”見他沒走,高塵挑眉問道。

“主子,您為孟姑娘做的這些事,當真不肯告訴她嗎?”主子故意將孟水筠摔碎孟家器具的事,泄露給皇上,又派人在暗中散播流言,促使三皇子被皇上斥責,他分明是為了孟姑娘才做到這個地步,為何絕口不提?

“你逾越了。”平淡的四個字,如驚雷,炸在小白耳邊。

他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屬下知罪。”

主子做事,何時輪到奴才過問?他們隻需聽命行事便可。

他定是跟著孟姑娘太久,以至行事大膽也大膽起來,若放在以前,這種事絕不會發生。

“下去。”高塵罷手道,告訴她?為何要說?他為她所做的,從來不是為了她的感激。

隻是因為他想做,便去做了,而那個人正巧是她而已。

比起別的世家千金忙碌的狀態,孟慕晴卻很是悠閑,她一無攀龍附鳳的心,二無在賞花會上高調現身的想法,隻需如往常一般便可,自然不會著急。

“小姐,選這件好不好?”悠悠指著床榻上擺滿的衣裳,從裏邊挑出件海藍薄紗裙。

“顏色太素了些。”飛茗不讚同地搖搖頭,“得挑件明豔的。”

“那這件?”

“不行,紅色太豔。”

“綠色呢?”

……

兩個婢女你一言我一語忙得不亦樂乎,可真正的主角卻側躺在太妃椅上,一邊飲茶,一邊翻看雜記。

“小姐!”悠悠抹了把額上的熱汗,不高興地撅著嘴轉過頭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顧著看書?”

“什麽時候?還沒到吃午膳的時辰呢。”孟慕晴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

“小姐!!”悠悠氣得嗷嗷直叫,雙足輕踏地麵。

“好了,瞧把你急的。”這丫頭不禁逗,孟慕晴啪地合上書冊,翩然起身,“隻是賞園,又不是進宮見貴人,這般緊張做什麽?”

“這次和以前不一樣啊。”悠悠急切地解釋,“這回小姐要能大放異彩,肯定會有很多世家公子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等到小姐及笄,就能從中挑選個好夫郎了。”

孟慕晴無力扶額:“悠悠,你家小姐我暫時還不想嫁人,若是你恨嫁了,我倒是能做主,給你選戶人家。”

“奴婢沒有。”悠悠羞紅了臉,低聲反駁,到底是姑娘家,說到婚姻大事,難免有些矜持。

“沒有你臉紅什麽?”孟慕晴伸手戳了戳她滾燙的臉蛋,眸中笑意盎然。

飛茗不忍直視地撇開頭,悠悠這蠢貨,難道沒看出來小姐在捉弄她嗎?

敞開的房門裏,掛著惡作劇般純真笑容的女子,歪著頭,與婢女說話。

這美麗溫馨的一幕,正是張澤海來到院子後,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