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孟府驚變

孟慕晴虛心受教,他說得不無道理,人心本就險惡,這次是她大意了。

“我又欠了你一次。”孟慕晴真誠地說道,“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請公子你開口,我定全力相助。”

人情債是最難還的,更別提這幾次三番的救命恩情。

“好。”雅懿並未拒絕,這何嚐不是拉近感情的法子呢?

短暫的交談後,車外隨從有蘇醒的跡象,雅懿縱身躍出馬車,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郎空下。

孟慕晴撩起窗簾子,癡癡地看著他如鴻雁般遠去的身影,心中情緒萬千。

這人雖行事神秘,但從未有害她之心,僅憑這一點,這個朋友她交定了!

真的隻是把他視作良友麽?心窩深處似有一個聲音悄然響起,孟慕晴抿了抿唇,以理智將其壓下。

沒過幾時,隨從一一醒來,悠悠哭得梨花帶淚地重新鑽進馬車,啜泣道:“小姐,您沒事吧?剛才那些人有沒有傷著您?”

“我像是有事的樣子嗎?”孟慕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伸手為悠悠拭去淚珠,“別哭了。”

“奴婢怎會暈倒了?”飛茗搖著暈乎乎的腦袋,自言自語道。

對此,孟慕晴隱瞞了雅懿現身幫忙的事,隻說是一幫路見不平的江湖人士出手相助,為不泄露身份,才用了迷藥,方才解決了眾人的疑慮。

她派了兩名隻受些輕傷的隨從前往附近的鎮上,向衙門稟報此事,由衙門出麵善後,聽說是孟家出行的隊伍遭遇山賊,當地的父母官嚇得魂飛魄散,若在他的管轄內促使孟家人有所損失,京中必會問責,屆時,他頭頂上的烏紗帽還能保下嗎?

好在孟慕晴未想過將此事宣揚出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隻讓衙門處理屍體,便再次踏上歸程。

夕陽西下時分,茅草屋外,一抹黑影從長空翩然落下,夕陽餘暉在銀麵上鍍了層極淡的金色,男子傲立於一棵參天古樹的枝幹上邊,打量著從屋中出來,扛著鐮刀劈材火的少年。

樣貌普通,家世貧寒,僅是個不起眼的老百姓。

見此,心中那抹幾不可查的醋意化作安心。

嗬,他這是怎了?孟家千金豈會看上一個普通人?

枝椏微微顫動,少年若有所感的抬起頭,附近哪有人的身影?

因路上耽擱,回到蘇州時,已是三日後。

孟慕晴乘坐的馬車剛行過孟家外那條寬闊幽靜的石路,就被人攔了下來。

“是魚府大小姐。”車夫認出了攔路人的身份,當即下車行禮。

“魚姐姐?”孟慕晴略感驚訝,踩著矮凳穩穩下車,“你專程來這兒等我嗎?還是來見大哥的?”

前者可能性不大,多半是後者。

曖昧的調侃換做平日,定會惹魚梅梅臉紅,但此刻,她卻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孟慕晴心頭一咯噔,笑意不自覺淡了:“怎麽了?誰惹魚姐姐不開心?”

“晴妹妹,你怎麽這會兒才回來?”她知不知道孟府出事了!

“路上遇到點麻煩,稍微晚了些。”孟慕晴沒細說,未來狀元郎的拉攏與遭遇山賊,哪樁事都不好說。

“你過來,我有事要告訴你。”這事關係到晴妹妹的顏麵,萬不能在下人跟前講。

孟慕晴罷罷手,讓下人們先行回府,自個兒則亦步亦趨地尾隨著魚梅梅,在路邊一株樹下止步。

“究竟有什麽事?你快別打啞謎了。”害她心中甚是不安。

魚梅梅往四下看了眼,才壓低聲音說:“就昨兒個,我聽輕禮……”

“呀”,孟慕晴捂嘴驚呼,眸中笑意盈盈,“這麽快就叫上大哥的名兒了?進展不錯哦。”

看樣子,魚姐姐和大哥感情愈發篤定,這是樁大喜事啊。

“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魚梅梅平素心寬得很,除了吃的,鮮少有別的事能讓她上心,更別提這副凝重著急的樣子了。

“好啦,我不打斷你,你說吧。”孟慕晴還真有幾分好奇。

魚梅梅吸了口氣,不帶任何停頓地將事兒說了一遍。

“我昨天到府上來蹭吃的,結果你猜我看見什麽?輕禮他居然和孟伯父發生爭執,不許伯父納妾,當時吵得不可開交,聽孟二少說,伯母她前天回來後,晚上就因為這事給活活氣暈了!我還沒過門,這些私事插不上嘴,就盼著你早點回來,興許能主持大局。”

納妾?

孟慕晴腦子裏嗡地一下,像是被一記重錘狠狠擊中,單薄的身軀微微顫了顫,不可置信地說:“魚姐姐,這個玩笑不好笑。”

爹怎麽可能會納妾?三天前他們分開的時候,根本沒這苗頭。

“我哪敢用這事逗你?孟府上上下下都傳遍了,孟伯父他和老夫人是鐵了心要納先前住在你們家的秦氏做妾啊,我今兒一大早就過來了,想看看情況,結果聽管家說,那女人的名字已經記在了族譜上,就差抬轎子把人迎進門了。”她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難道還會有假不成?“你得想個法子才行,為這事,昨晚上輕禮和二少就激怒了伯父,被關在房中,派了好多侍衛把守,不許他們再鬧。”

魚梅梅說得有鼻子有眼,孟慕晴已信了三分,心頭一慌,忙提著裙擺扭頭朝孟家跑去。

昔日安寧的大宅,如今仿佛被陰雲籠罩,下人們神色不安的做著活兒,歡聲笑語不見了,靜得讓人頭皮發怵。

“大小姐!”白芍端著一個喝盡的藥碗,從後院過來,見著孟慕晴,好似見到了救星,“奴婢剛才聽悠悠說您回來了,您快去勸勸夫人和兩位少爺吧。”

她自幼在孟府為婢,早把這兒當成了自己家,眼下家裏鬧得不可開交,白芍也不好受。

孟慕晴急忙挪步去了主院。

刻著精美花卉圖紋的紅漆大門緊閉著,裏邊有壓抑的咳嗽聲傳出,往日,主院裏裏外外總有下人伺候,可今兒一瞧,附近哪有什麽人?

孟慕晴眸光甚冷,推門進屋,一股濃鬱的藥味撲鼻而來。

“娘?”她快步挑開珠簾,步入內室,當見著半倚在床頭,捏著塊娟帕一臉病容的孟母後,眼圈立馬紅了。

“晴兒,咳咳咳!”撕心裂肺的輕咳,就像刀子,狠狠刺入孟慕晴心窩裏最柔軟的地方。

她趕忙在床沿坐下,伸手替孟母拍背順氣。

“娘,大家夥說的是真的嗎?爹他……他……”孟慕晴說不下去了,這些年,爹對娘萬般疼愛,從不舍得虧待她半分,可如今呢?娘孤零零一個人臥病在床,身旁連個伺候的人也不見,她還懷著孩子呢!

若說沒得令,府中哪個下人膽敢給娘委屈受?

魚梅梅站在屋外,聽著裏邊的咳嗽聲,情不自禁地掉下淚來。

孟母難掩麵上的淒苦,但兩個兒子為了這事,已經被罰了,她不能再把女兒牽扯進來。

緩了緩氣,她強笑著牽起孟慕晴微涼的手指:“晴兒,這事啊,你別管,你爹他這麽多年沒納過一個妾,娘很知足了。”

溫婉的話字字泣血帶淚,她在笑,卻是笑著將委屈和痛苦往肚子裏咽,隻為讓兒女安心。

“也沒什麽不好的,娘有了身孕,沒法伺候你爹,他常年在外,身邊總得有個女人服侍,就這樣吧,娘想得通,你千萬別學你哥哥,為這事和你爹急,咱們這個家,不能散啊。”

孟慕晴隻覺心髒起了無數個血泡,鑽心的疼著,但看著娘強顏歡笑的模樣,想要詢問的念頭終是按捺住了,扶著人躺下後,用拇指撬開袖中藥瓶的瓶塞,沾染上迷藥粉末的指尖在孟母鼻息下劃過。

屋中恢複了安靜,魚梅梅抹了把眼淚,朝裏邊張望,有些不太放心。

一抹倩影徐徐從內踏出,梳得整齊的發髻下,女子精妙絕倫的麵龐冷若冰霜。

“魚姐姐,謝謝你告訴我這事,今兒我就不留你了,”孟慕晴下了逐客令,“待家裏的事兒解決,我再邀你一聚。”

“……那好吧,”魚梅梅遲疑著答應了,“要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隻管說,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孟慕晴扯了扯嘴角,涼颼颼的胸腔有暖流湧現。

目送魚梅梅離開後,她抬眸看了眼院落中,還未到花期的海棠。

這滿園的海棠花,是娘最喜的,爹為了娘特地種下,可現在,卻諷刺得讓人發笑。

拳頭在身側緊握,這事娘能忍,她卻忍不得,她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個家!

天空上,晚霞如綺,點紅點金的光暈傾瀉直下,籠罩在孟慕晴消瘦卻又筆直的嬌軀之上,單薄的雙肩,這一刻,似有著能頂起一片天的力量。

拔腳步下台階,朝著孟輕禮和孟輕歌居住的院落而去。

與主院無人問津的靜謐氣氛不同,孟輕禮兄弟住的偏院外,站立著七八名侍衛。

“大小姐,請留步。”孟慕晴剛到院外,就被侍衛伸手截住,“老爺昨夜交代過了,未得他的允許,除伺候的下人外,任何人不得擅自見兩位少爺。”

侍衛滿心為難,他們不願冒犯大小姐,又不敢違背老爺的命令,隻盼著大小姐別刁難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