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誰算計了誰?
三皇子府。
高湛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直奔進院子,全然不顧孟水筠在身後焦急、委屈的呼喚。
入了前廳,他接連灌了兩杯茶,方才堪堪將怒火摁下去,一轉身,便見孟水筠站在門處無聲啜泣,往日她如風中垂柳般柔弱的模樣興許能喚起高湛的憐惜之心,而此時見到這一幕,他腦中閃過的卻是公堂上孟水筠幾次失態,損了他顏麵的畫麵。
茶盞破空襲來,狠狠砸在了孟水筠的額頭上,冰涼的茶水濺了她一臉。
她厲聲慘叫,雙手死死捂住不斷湧出溫熱血液的額頭。
“把瓊華夫人帶下去,無本皇子之令,誰也不許放她離開院子。”高湛怒不可遏的命令道,盯著孟水筠的眼神仿佛在看地上一隻爬蟲,再無往日的疼愛。
門外的下人立即進門,試圖將孟水筠帶走。
“爺!妾身究竟犯了什麽錯,您要這樣對待妾身?”孟水筠掙脫下人伸來的手臂,淚眼婆娑地問道,委屈、不甘、無辜恰到好處地出現在她的臉上,愈發叫人憐愛。
高湛冷笑一聲,拔腳逼近她身前,一腳將人踹翻在地上。
如鬼般淒厲的哀嚎,讓兩名家仆嚇得打了個哆嗦,縱使他們心有不忍,可誰也沒膽子在這種時候說情,隻得撇開頭,不再多看。
“錯?本皇子出門時是怎麽警告你的?這件案子朝廷有多重視,你不知道嗎?竟敢公然幹涉審案,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和你那沒腦子的娘一樣,除了會給本皇子添亂惹麻煩,還有何用?”高湛厲聲怒問,話一字比一字重,幾乎將孟水筠說得一無是處。
“爺,妾身知錯了。”孟水筠不敢再呼痛,艱難地伸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角,悲痛欲絕地求饒,“妾身隻是太擔心娘的安危,才會做出那些糊塗事,求爺您息怒啊。”
楚楚動人的眼神,再難勾起高湛半分不忍。
他無情地側過身去,將衣訣從她手中抽出,充滿威嚴的目光隔空投向門邊的家仆:“還不動手?”
家仆背脊一寒,忙上前抓住孟水筠的雙臂將人往屋外拖。
“爺!您原諒妾身,妾身真的知道錯了。”
求饒聲漸行漸遠,直到徹底消失,高湛才疲憊地坐在了木椅中,揉著額角,仔細思考著如何能在這件案子裏抽身。
人證物證俱在,不論張慧的罪行是真的還是假的,都免不了一死。
他沉思片刻,突地站起身來。
“來人,備馬,本皇子要進宮麵聖。”
他前腳剛策馬進宮,後腳,清訖就把消息帶回了五皇子府,活靈活現地把兩人的爭執講了一遍。
孟慕晴坐在堂屋的上首,聽得有些微愣,隨即,又覺痛快。
“世人都說三皇子寵愛瓊華夫人,”清訖麵露鄙夷,“如今看來,這份寵愛也不過如此。”
哪比得上主子對夫人的好?
“在他眼裏一切阻攔他爭奪權勢地位的人,都是攔路石罷了,他真正在意的唯有他自己。”孟慕晴冷嗤道,語帶諷刺。
當初她初被幽禁,也曾苦苦哀求,奢望著高湛能聽她一言,能回頭看她一眼。
想到那時,孟慕晴有些後悔,她究竟是有多傻,才會誤以為高湛是她的良人?
“即使他日能得償所願,也不過空得一座江山,做一個孤家寡人。”高塵淡淡的說,在他眼裏,權勢也好,地位也罷,若隻他一人得享,要之無用,遠不如守在在乎的人身邊來得舒心。
“說得是啊,奈何這世上多的是人被利欲熏昏了頭,反而錯過了人世間最好的情誼。”孟慕晴斂去眸中湧動的恨意,感歎道。
高塵側目睨著她:“我不會。”
他要的是什麽,一直是清楚的。
“是是是,五皇子不在此列。”孟慕晴莞爾一笑,對他對號入座的做法頗有些啼笑皆非。
她又沒說他,何必這般著急澄清?
“敷衍。”高塵笑罵道,食指刮過她的鼻尖。
被忽略在旁的清訖,有些不忍直視,甚至動了退下的念頭。
孟慕晴挪開了鼻梁上搗亂的手指,用眼神警告他別再得寸進尺,然後,才問:“孟水筠被遣回院落後,高湛又做了什麽?”
“三皇子不一會兒就騎馬入宮麵見皇上去了。”清訖麵無表情地答道。
“見皇上?”在這種時候?
孟慕晴若有所思,大理寺禦卿正欲向皇上稟明此案,由皇上定奪是否要繼續追查下去,可高湛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入宮?
靜止的睫毛下,雙眸精芒遍布。
“他想進宮去負荊請罪!”孟慕晴靈光一閃,忽地想明白了高湛的用意,“肯定是這樣,姨娘明麵上是他的嶽母,此案已成定局,他要想不被牽連進來,損了他苦心積慮塑造的名聲,唯有搶先請罪,以未能及時製止姨娘為由,請皇上一並懲處。”
而皇上絕不會允了他的請求,且不說高湛看似與此案無關,單是他現在在朝堂上的聲望,若處置了他,勢必會引起其黨羽的不滿。
“三哥的心思,怕是成不了真了。”高塵高深莫測地笑道。
“嗯?你有主意?”孟慕晴忙偏頭看他,同時,她也在默默思考,有何法子能讓高湛的打算落空。
見她陷入沉思,高塵不著急解惑,反而悠哉悠哉地捧起茶杯,靜心品茶。
孟慕晴細想了許久,心中才生出一計,她雙目放光地道:“我們大可由著高湛去,讓他姑且得意一陣,待姨娘的處置下達,再於暗中截囚,偽造成孟水筠做的,隻要她卷入這灘渾水,高湛要麽休妻,要麽隻能被迫卷入其中。”
而他一旦休妻,他們隻需稍微煽煽風,這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就能將高湛淹死!
高塵讚許地看了她一眼:“你現在是愈發聰明了。”
“……”聽著這話她怎的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在孟慕晴尚未惱羞成怒前,高塵忽地轉開話題:“在此之前,得讓張澤海進宮一趟。”
“張大人?”孟慕晴略感不解。
“一個蒙你恩情的狀元郎,在得知你險些在半道遇害,義氣出頭,奏請父皇嚴查張慧買凶真相,不是合情合理嗎?”高塵眸色微暗,似有無盡的暗潮在眼底翻湧,連氣息也多了絲絲危險。
孟慕晴眉心頓跳,神色複雜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怎的這麽看我?”高塵驀地坐直了些,心裏騰升起一絲緊張。
晴兒莫不是覺得他心思太深,對他失望了?
“你這麽快就能想到應對之法,不是很奇怪嗎?”孟慕晴定眼看著他,目光犀利,似要看穿他麵上那張一沉不變的淡然麵具,“說,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高湛下一步的行動?上次張大人過府拜訪與你書房密談,那時你是否已經和他說過此事?”
高塵下意識偏移開眼神,不易察覺的細微反映,卻沒能逃得過孟慕晴的法眼。
“真的被我猜中了?”
從那時候他就有設想到今日的變數?
孟慕晴滿目驚詫,心窩不期然浮現了幾分佩服。
未雨綢繆說來容易,但要做到算無遺漏,可謂是難如登天!
“我與三哥明裏暗裏交手無數次,他的心性、手段,我大抵是有數的。”高塵暗鬆口氣,冷峻的眉梢再度放柔,“猜到他會有今日的舉措不足為奇。”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落在孟慕晴耳朵裏,卻如九天驚雷,炸得她一時有些暈乎乎的。
“之前未告知你,是我的不是。”高塵抿了抿唇,抬手握住她僵直的手臂。
“我隻是太吃驚了。”孟慕晴用力揉了揉太陽穴,適才將那股衝擊感拋開些。
高塵審視了她良久,直到確定她未有害怕之意後,懸到嗓子眼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除了這件事,你在暗中怕還有別的籌劃吧?”孟慕晴挑眉問道,“高湛會進宮去負荊請罪隻是可能性之一。”
他暗中打通關係,試圖解救姨娘,或是狸貓換太子,以死囚取替,都有可能。
高塵既能猜到一點,沒理由會放過其他可能。
“可事實上,三哥選的是請罪這條路,不是嗎?”高塵終是沒把全盤計劃和盤托出,縱使晴兒已經知道他心思深沉,他仍不願在她麵前完全袒露出來,不願讓她有朝一日會恐懼他,畏怕他。
“也是。”見他不肯說,孟慕晴沒再追問,“清兒,麻煩你去狀元府走一遭。”
“是。”清訖馬不停蹄奔赴張澤海的府宅。
約莫半刻鍾後,張澤海便著朝服緊急趕往大理寺,向禦卿詢問今日的審案結果,而後,又火速趕去宮中麵聖。
他到時,高湛正跪在禦書房內,一臉慚愧地向高永帝請罪。
“兒臣未能及早察覺關氏的歹毒用心,實乃疏忽,關氏又是兒臣側妃之母,如今她鑄下大錯,兒臣也有責任,請父皇發落兒臣吧。”
高湛重重叩首,態度極其真誠,好似鐵了心要領罰一般。
高永帝深深凝視著他,沒著急叫起。
禦書房內一片安靜,而張澤海則在這時到達,經太監通傳,得高永帝允許,才穩步邁入房中,撩袍跪下。
“皇上,臣聽聞五皇子遇襲一案尚未斷案,今特地入宮,向皇上求旨,務必嚴查此案,讓真相大白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