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她們的痛苦,是她的快樂

張慧背脊猛地一僵,身子竟往牆角又縮了縮,不願被孟慕晴看到自己此時此刻狼狽不堪的樣子。

她最不想的,就是在孟家人麵前丟人!

孟慕晴眼底掠過幾許涼薄的冷芒,張慧的心思她不用猜也是曉得的,步伐再度邁開,徑直走到她身後,居高臨下地欣賞著她落魄潦倒的模樣,心中隻覺痛快!

曾經,此人仗著孟水筠得勢,沒少到處炫耀,她以往總想著是自家親戚,無傷大雅,可現在想來,那時的她心太慈,也太傻,才會臨死才知,這些被她當作親人的人,背地裏究竟是何種令人憎恨的麵目。

“姨娘,”孟慕晴緩緩蹲下身去,手掌輕搭在張慧的肩上,似情人低語般說,“您在這兒住得可還習慣?”

低吟的話語,夾雜著溫熱的鼻息噴濺在張慧的耳廓上,卻驚得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你別碰我。”張慧霍地轉身,齜目欲裂地怒瞪她。

“小心。”高塵及時出手將孟慕晴扶起,免去了她被張慧揮出的手臂碰傷的危險。

“不礙事的,”孟慕晴搖搖頭,朝他露出了抹安撫般的淺笑,“你去外邊等我好嗎?我有些私房話,想同姨娘私底下說。”

高塵擰了下眉,張慧此人雖有勇無謀,但狗急了尚且會跳牆,更何況是人?

萬一她把心一橫,想對晴兒不利,她無武功傍身,豈能逃得過?

他未說出口的擔憂孟慕晴都懂,心窩一暖,她低聲說:“師傅教我的本事,我都記著呢,就憑她,萬萬傷不了我。”

高塵深深凝視了她片刻,終是敗在了她的固執下。

“我就在門外。”

“嗯,有事我會呼救的。”孟慕晴莞爾微笑道。

高塵離去前朝張慧投去了抹警告的眼刀,那眼神冷得似結了冰,直盯得張慧心尖猛顫。

待他出去之後,孟慕晴臉上柔軟的笑意寸寸冰封,氣息也一並沉了。

張慧幾時見過她這副鋒芒畢露、冷漠森寒的樣兒?眸中滿是陌生與恐懼。

“姨娘,不知你入京後,水筠她是否有來探望過你?”唇瓣微揚,弧線譏誚,字字如刀,“她貴為瓊華夫人,卻連救你脫身的能耐都沒有,害得姨娘你這麽大的年紀,還要受這牢獄之苦,慕晴當真是替姨娘叫屈啊。”

“你閉嘴,不許你侮辱筠兒!”張慧激動地嚷嚷道,嗓音尖銳,在牢房中繞梁不絕。

孟慕晴聳了聳肩,一副‘我就說了,你能奈我何’的囂張樣子。

她太清楚如何激怒張慧,如何才能在她的心窩上插刀。

“你!”張慧氣得臉頰一片脹紅,那突兀瞪大的雙眼裏,爬上一縷縷駭然的血絲,似一頭要吃人的猛獸般。

“姨娘,您千萬得悠著點,若是一不小心氣急攻心,那這場戲可就不好玩了。”孟慕晴繼續火上澆油。

憤怒嗎?抓狂嗎?

這僅僅是開始罷了。

孟慕晴涼涼一笑,俯瞰著氣喘如牛的張慧,心中的暢快更甚。

“姨娘,慕晴自問待你不薄,你怎的恩將仇報,想要買凶在半道行刺我和五皇子呢?”孟慕晴嘖嘖兩聲,“刺殺皇子的罪名,姨娘你可知?那是要誅九族的,你說,若皇上下旨嚴懲主犯,你那好女兒是會舍棄你,與你斷絕關係,還是為盡孝道,拚死替你求情?”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她是有殺這小賤人的心,但她壓根沒來得及動手。

張慧用力搖晃著腦袋,一遍又一遍叫著冤枉。

孟慕晴笑得愈發和善,她故意壓低了聲音說:“我當然知道不是姨娘你所為。”

嚷嚷聲戛然而止,她說什麽?

張慧不可置信地看著孟慕晴。

“因為啊,”孟慕晴一字一頓地說,“真正的主謀是我。”

【轟】

話如驚雷,炸得張慧頭暈目眩。

“啊!”她仰頭大叫一聲,似發怒的猛獸朝孟慕晴撲來,“賤人!我要殺了你!”

是她,是她害得自個兒淪落至此!

都是她做的!

多年屈居孟母身下的不甘,多日被困大牢的憤怒,此刻如同迸發的火山,瞬間將張慧本就餘下不多的理智如數淹沒,心裏、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那便是要殺了她!

“砰”,逼近的身軀尚未近身,就被人一腳踹開咚地砸在了後方的石壁上。

孟慕晴眼前飄過一道青色衣訣,緊接傳來的,是高塵熟悉的體香。

她悄然將袖中的銀針收了回去,佯裝害怕地躲在了他身後,嘴裏不忘哽咽道:“我隻是想問問姨娘,為何要這麽對我,哪知道,她竟會發狂。”

尾隨入牢房的官差和獄頭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乍一聽到孟慕晴的控訴,再看看滑落到地上,唇齒染血,容顏猙獰似鬼的張慧,立即信了七分。

倒不是他們辯不明真假,而是張慧眼下的模樣著實像極了魔症,與孟慕晴所言極其吻合,而相比她扭曲猙獰的可怕樣子,躲在高塵身後的孟慕晴則顯得格外嬌弱,惹人憐惜。

高塵看也不看地上的張慧,反手擁住身後瑟瑟發抖的佳人,哪怕明知她的恐懼與害怕都是假的,可看著她如此,他的心仍泛起一陣微疼。

“如此親戚,不認也罷。”拋下這冷冰冰的八個字,他拔腳就走。

“五皇子,你不要信她,她在說謊啊!是她陷害了我,她是個蛇蠍毒婦,你千萬別被……”張慧聲嘶力竭地幹嚎著,但話沒說完,就被官差一把捂住了嘴。

“閉嘴!到了現在你還想顛倒是非黑白?那位是你能隨便汙蔑的?”官差咬牙怒問,侮辱了五皇妃,那就等同於開罪五皇子,她想死,他可不想一同陪葬。

張慧不死心地瞪著一雙眼,嘴裏不住發出嗚嗚的叫聲,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高塵行遠。

離開大牢,高塵徑直帶著孟慕晴回府去了,至於禦卿下朝回來聞得此事做何感想,他全然未放在心上。

馬車裏,孟慕晴輕靠在他的懷中,略帶忐忑地問:“你生氣了?”

“……”沉默。

她抬起眼皮,入眼的是高塵冷峻、緊繃的麵色,頓時眸光一軟,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

“別氣,我這不是沒受傷嗎?”

“你還說?”高塵虎著臉,眉宇間染著幾分薄怒,隻要回想起返回牢房時見到的那一幕,他就忍不住動氣。

孟慕晴吐了吐舌頭,眼露歉意:“好啦,我不該激怒她,大不了往後我不來見她便是了。”

指尖輕抵住他攏起的眉心:“別皺眉。”

“隻此一次。”高塵終是忍住了怒火,普天之下能讓他一退再退的,也就隻有她了。

孟慕晴乖乖點頭,隨後又問:“你就不問問我同她說了什麽嗎?”

難道他心裏一點也不好氣?還是他在外邊早就聽到了?

“有何好問的?”高塵垂下眼瞼,沉聲說,“我隻需曉得她是惹你不快之人足矣。”

張慧和她之間的過節,他無需知道,更無需濃情她為何要故意去激怒此人。

他做事總歸有她的理由,他信她。

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卻讓孟慕晴不自禁紅了眼圈,這份信任重得讓她不知該如何償還。

馬車折返入城,剛行過市集,趕車的清訖忽然勒住了韁繩,不善地瞪著攔在半道的女子。

來人著一席雪白長紗群,梳著美麗的飛雲髻,麵巾遮掩住半張臉,但那熟悉的身姿、輪廓,仍是讓清訖一眼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怎的了?”孟慕晴忙斂去眸中的濕意,身子也從高塵懷中直起,理了理衣裳,方才出聲詢問。

高塵不悅地蹙起了眉頭,對攔路者生出幾分惱意。

“主子,夫人,是侯家那位。”清訖冷著臉回稟,話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

聞聽此話,孟慕晴下意識朝高塵看去。

“不用理她,回府。”高塵毫不猶豫地命令道。

清訖冷笑一聲,揮鞭想從侯雨姵身旁繞過去。

哪知道,她竟跟著挪步再度擋在了馬兒身前,似不要命了。

“是五皇子府的馬車?”路邊的百姓見此一幕,紛紛張頭來看。

“這女人有點麵熟。”

“像不像那位側妃?”

……

竊竊私語聲從人群裏傳了出來,清訖的臉色愈發冰寒,低喝道:“好狗不擋道,滾遠點!”

以為靠這種辦法就能見主子一麵嗎?癡人做夢!

對上她冰冷的目光,侯雨姵抿了抿唇,卻倔強地站在原地。

她早已經舍棄了矜持,舍棄了自尊,隻求他一人,今日她的丫鬟偶然間見到五皇子府的馬車離城出去,她就猜到車上是他,特地等在半道,為的隻是見他一麵,隻是看他一眼,怎能就此放棄?

孟慕晴也聽到了街上的談論聲,雙眼一眯:“任由鬧劇繼續下去,隻會辱了你的名聲。”

他們剛回京,不宜在明麵上為百姓增添談資。

“清兒,告訴她,在茶室一敘。”孟慕晴沒等高塵說話,便替他拿了主意。

清訖極不情願地轉述了她的吩咐,隨後,又用眼神示意侯雨姵讓道。

目的達成,侯雨姵也退讓一步,側身讓出一條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