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九章 紙包不住火

“你們方才在說什麽?”孟慕晴輕聲問道,顫抖的嘴角朝上揚起一抹牽強的笑來,“我近日沒歇息好,怎的好像出現了幻聽。”

一定是她聽錯了,對吧?星羅族使臣抵達邊關,求娶她這種事,怎麽可能是真的?

“徒……”白胡子想開口。

孟慕晴卻沒看他,而是緊盯著臉色難看的清訖、小白二人:“我要聽你們說。”

清訖滿臉懊惱,她怎會忘了夫人尚在房中?現在她要怎麽把夫人糊弄過去啊!

說實情,斷然不可,可想瞞過她,找不到適當的理由,隻會適得其反。

“為何不說話?”孟慕晴臉色一白,寬袖下,拳頭咯咯握緊,“我是高塵的娘子,是五皇子府的主母,亦是你們的主子,問你們話,怎敢不答?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氣勢驟然變得鋒利無比,隱隱透著幾分威嚴。

清訖和小白同時垂下頭,沒膽子看她。

“徒媳,你先別急著上火。”白胡子果斷起身,繞過長案走到孟慕晴身前。

是他大意了,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亂了陣腳,故而沒有察覺到屋外有人。

隻是,樓裏的人都跑去哪兒了?竟會由著她到此!

凶光在他的眸底閃過,遷怒在了下屬頭上。

“我很冷靜。”孟慕晴冷著臉說道。

她這哪是冷靜之人該有的樣子?白胡子默默腹誹,卻沒有揭穿她的謊言。

“你先進屋,有事慢慢談。”他側身示意孟慕晴進來。

“前輩!”清訖眼見他有將實情相告的念頭,忙不迭急聲驚呼。

孟慕晴驀地轉眸看去,眼神分外犀利,且帶著一股惱意。

事到如今,他們還想把她蒙在穀裏不成嗎?

“她已經聽到了,若不說清楚,恐怕會一個人胡思亂想。”白胡子搖頭歎道,“與其如此,不如讓她聽聽,塵兒不在,她理應能做主。”

多一人參詳、考慮,或許能想出解決之法。

聞言,清訖隻能妥協。

她與小白雙雙站在長案前,始終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而孟慕晴則在一旁的木椅中落座。

“現在你們可以一五一十告訴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嗎?”她啞聲問道,神態看似平靜,然正是如此,才令清訖和小白感到不安。

“你且看看這個。”白胡子回到桌後,將桌上一封展開的信箋遞給她,“此信是剛才隱衛收到的。”

孟慕晴一目十行般看著,當看到信上所述的內容後,竟是氣笑了:“求娶?嫁妝?簡直是胡說八道!”

她猛地將信撕碎:“番邦是瘋了不成?誰給他們的膽子,竟敢來大陽強娶我?”

什麽她已與星羅族酋長私定終身,什麽她已是星羅族後宮中的美人,什麽她回大陽訪親,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事老夫也是方才知曉。”白胡子心頭的憋屈與憤怒不比她少,連時常帶著的笑容,這會兒也化作了凝重,“這封信是留在草原的探子送回的,求娶的隊伍已經抵達邊關要塞,做不得假。”

“星羅爵炎聲稱夫人您的名諱已記入星羅皇家宗譜裏,是後宮中名正言順的妃子,且夫人離開星羅,是為回國訪親。”清訖咬牙說道。

“無稽之談,”孟慕晴冷笑一聲,“我乃堂堂大陽的五皇妃,豈有二嫁一說?分明是他擅自擄走我,強綁我去草原,我失蹤一事京中誰人不知?他以為就這種理由,能讓誰信服?”

她早已是高塵之妻,是大陽皇室的媳婦,星羅爵炎這樣做根本是強詞奪理,顛倒是非黑白!

“他就不怕惹來朝廷震怒嗎?”聖上縱然再忌憚高塵,但外敵當眾欺負到頭上,她不信聖上能忍得下這口氣,就算聖上能忍,這天下萬民難道都能忍麽?

清訖麵露一絲難堪,夫人想得沒錯,但她的想法是建立在身份未變的前提上,然而,眼下大陽國內眾所皆知,朝廷早已下旨要求主子和離,以將她貶為下堂妻。

而星羅族這時候出師大陽求娶,天下人隻會誤以為夫人水性楊花,對她諸多口伐。

“我說錯了嗎?”孟慕晴敏銳察覺到她與小白異常的神色,心尖一震,莫名生出幾分不安來。

她細細端詳了二人許久:“你們有事瞞著我。”

他們還藏著秘密,否則,不會是這副古怪的神情。

這樣想著,她的臉色驟然一沉,仿佛瞬間籠罩上一層冰霜:“說,你們還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沒……沒有。”清訖一嚇,連說話也變得結巴起來。

“還想瞞我?”孟慕晴心火上湧,眉宇間流露出幾分怒色。

奈何,任她怎麽逼問,清訖仍閉口不言。

主子早有過吩咐,誰都不許把和離一事說給夫人聽,如今主子不在,她豈敢陽奉陰違?

但她不說,不代表孟慕晴猜不到,星羅族膽敢冒天下之大顛倒黑白,肆意抹黑她,除非是有十足的底氣,才敢這樣做,轉念,孟慕晴便記起了曾在官道上遇到的衙差,想起了星羅爵炎曾給她看過的那封密信。

如此一聯想,清訖苦苦隱瞞的事兒,她竟猜了個準。

雙手用力握住木椅的扶手,近乎咬牙切齒地說:“朝廷當真下過旨了?”

不是星羅爵炎的計謀,而是真的?

清訖當即就變了臉,眸光躲閃般挪向別處,看到她這副樣子,孟慕晴的心徹底沉入穀底。

原來是真的……

血色霎時退得一幹二淨,臉頰甚至因緊繃隱隱抽搐。

屋中的空氣仿佛在瞬間凝結,沉重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夫人。”清訖擔憂地喚道。

“是真的對不對?”孟慕晴抬眸緊盯著她,眸色一片暗沉。

清訖咬了咬唇,有些猶豫。

“果然啊。”一直是她自欺欺人的以為和離的事是星羅爵炎的計策,是他想擾亂她的心緒,想出的陰招。

一抹苦澀從心窩漫上喉嚨,緊接升起的,是無法遏製的滔天盛怒!

怎麽敢!聖上他怎麽敢下這麽糊塗的旨意?他將高塵置於何地?又將孟家放在何處?

“次啦”,指甲在扶手上滑出一道細碎的印記,孟慕晴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且帶著幾多怨恨,但情緒卻詭異的平靜下來。

許久後,她才幽幽說:“在我被帶離草原前,京城出了何時?聖上下旨時,朝中可有發生異變?”

夫人的反映……

清訖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沉聲回道:“那日我等敗走後,坊間就有流言四起。”

“說什麽?”孟慕晴追問道。

“說夫人失蹤,落入流寇之手,被星羅爵炎所救,且留於大陽養傷,而主子潛入草原的事,也一並曝光,主子當時身受重傷,無法顧及流言,屬下等已竭力想止住這謠言,可是,於事無補,仍傳入了聖上耳中。”清訖很是慚愧,那幾日,他們連番遭挫,夫人落於敵手,主子又重傷不醒命懸一線,僅憑隱衛和千沙,根本無法控製住這流言,以至流言愈燃愈烈,到最後,竟有文人聯名奏請聖上,公然反對夫人再做皇家媳婦,且對她的聲譽諸多抹黑。

這些後果清訖沒敢細說,但僅從這隻言片語中,孟慕晴已能想象出自己在坊間的名聲跌到了何等不堪的地步。

“嗬,悠悠眾口,便是我再如何清白,也無法改變世人心中認定的事實。”她自嘲的笑了,神色一片頹然,老百姓天性淳樸,卻也最容易受到煽動與蠱惑,這些不堪入耳的謠言,足以讓他們設想出無數版本的故事,將她視作不堪之輩。

哈,沒想到她孟慕晴竟有再步前塵的一天。

孟慕晴腦中不期然浮現的,是前世孟家與高塵密謀試圖造反一事曝光後,坊間那些頓起的流言。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的家人一直在不留餘力的幫助百姓,往年各地受災,除朝廷外,他們更是拿出了無數銀兩為百姓渡過難關,可結果呢?

沒有人記得這些恩情,沒有人相信她的秉性,一丁點謠言,就足以將過往所有的一切通通抹殺。

“當時聖上並未當機立斷做出決定。”小白硬著頭皮開口,“朝堂仍有幾位大臣為夫人和主子求情,請求聖上不要被傳言蒙蔽。”

孟慕晴吐出一口濁氣,將心中泛起的涼意摁下:“是什麽讓聖上做出了決斷?”

不可能沒有原因,打從見到那封信函起,她就斷定聖上不會糊塗至此。

她嫁於高塵至今,除這次外,未做過任何一樁讓高塵乃至皇室蒙羞的錯事,更未犯七出之條,便是這次,亦是因他人算計才會落入險境,聖上初聞此事也許會因謠言動搖、氣惱,但高塵立下的累累功勳,她背後所站的孟家,都是聖上必須顧忌的。

孟慕晴努力猜想會是何種理由,讓朝廷甘願冒著失去一個忠良,失去拉攏孟家的機會,也要做出這等自損的決定。

忽地,一件事猝不及防在她腦中出現。

“是千沙!”她豁然轉頭朝白胡子看去,“之前樓裏的人曾說過,近日有人在秘查高塵與千沙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