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二章 木梳青絲,情意纏心
冰封太久,仵作一時未能檢驗出異常,高塵也不覺失望,命義莊的收屍人好生照看屍體後,便帶著孟慕晴回府去了。
而隱衛則返回驍騎營,繼續偽裝張冷。
“張大人那方還沒有一點消息嗎?”馬車裏,孟慕晴憂心忡忡地問道。
高塵臉色稍暗,搖頭說:“人依舊下落不明。”
“會找到的。”孟慕晴強顏歡笑著想要安慰他。
他們心裏都是明白的,張冷失蹤多日,怕是早已命喪黃泉,但誰也不願把話挑明。
也許沒找到屍體,他們尚且能抱著一絲希望。
天色漸漸沉了,美麗的晚霞綴滿長空,孟慕晴特地挑了件瑰色霓裳裙,肩上披著件輕如薄紗的銀白繡花披帛,坐於銅鏡前梳妝。
高塵不知何時貓著步伐入屋,伸手摘走悠悠手裏的木梳,揮了揮衣袖,命她退下。
悠悠含著抹了然的笑,躬身退出房間,走時,不忘順手將房門帶上。
她可不想有人進屋去打擾五皇子與小姐和睦的相處。
木梳自三千青絲中緩緩滑過,每一下,都顯得格外溫柔,好似在捧著一件稀世珍寶般,孟慕晴悄然閉上了眼,身子半靠在高塵的胸前,靜靜聆聽著他那強勁且有力的心跳之聲。
當發簪別上發髻,高塵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順勢從後抱住她,抬眸看向銅鏡。
真美……
含著幾分驚豔的目光毫不掩飾。
“五皇子這雙手不止是耍刀弄槍厲害,連挽發的手藝也不錯啊。”孟慕晴打趣道,心頭甜得就跟浸泡在蜜罐裏似的。
“罷了,我喚悠悠進來替你重新梳發。”高塵雖愛聽她的讚譽,但這發髻著實比不得婢女挽的。
“別,”孟慕晴摁住了他的手,在發髻上稍作整理,立時將些許不整之處撫平,“這不好了嗎?”
“嗯,還是晴兒的手巧。”高塵寵溺地笑了,她不嫌棄他的手藝,已是最好的,不過……
眸色一深,也許他得找清訖討教一番如何挽發?
這念頭突然升起,就在高塵的心頭紮了根,且在瞬間根深蒂固。
“想什麽呢?”孟慕晴提著裙擺悠然起身,卻撞見了他深思的模樣,腦袋一歪,惡作劇般伸手戳了戳他的左臉。
唔,真舒服。
微涼的肌膚仿若一塊美玉,許是常年修煉內力的緣故,膚潤且柔,令人愛不釋手。
她無意識地又戳動了好幾下,直至一聲悶笑傳入鼓膜,才回過神來。
手指咻地收了回去,臉蛋紅撲撲像極了做壞事被發現的小孩。
該死!她居然會做出這麽幼稚的舉動,而且還是當著他的麵?
高塵俯下身,主動將臉湊到她麵前,似在無聲邀請她繼續為所欲為。
“咳,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快些出發吧。”孟慕晴慌忙轉過身去,連看高塵一眼的勇氣也沒有,拎著裙擺快步走至門後。
又害羞了。
“小心些,別摔倒了。”高塵旋身一轉,人已落至她身畔,“夫人方才的舉動,為夫甚是歡喜。”
含著三分戲謔,七分愉悅的話近在咫尺。
“方才有發生過什麽嗎?”孟慕晴的眼神略顯躲閃,嘴硬地不肯承認,企圖裝傻蒙混過去。
“既然夫人說沒有,那便沒有吧。”高塵從了她的意願,隻臉上那副婦唱夫隨的神情,卻讓孟慕晴愈發難為情起來。
她哼了一聲,扭頭就走,隻那背影怎麽看怎麽像落荒而逃。
白電劈天,一場傾盆大雨說到就到了,精美的馬車咕嚕嚕駛過街頭,木輪行過地上的水坑,濺起不少水花飛揚。
“今兒這天,真真是古怪啊。”孟慕晴伸手挑開墨金色窗簾,看著外邊烏雲遮城的天空,喃喃低語道,“咱們出府時不還夜色明朗嗎?一眨眼的功夫就電閃雷鳴了。”
就像是老天爺在發怒似的,轟隆隆的雷聲砸在耳邊,莫名叫人不安。
而在雨簾中,遙遙可見遠端威嚴的宮闈,合著這雷聲電光,卻是變得有些幽森。
“無妨,今夜設宴的地點設在清琅宮中,而非禦花園,想必出宮時,這雨也該是停了。”高塵手臂一張,將她從窗邊拽到身畔,體貼地為她整理了下披帛,以防她凍著。
孟慕晴還沒來得及感動,馬車忽地停了。
許是大雨連綿,街上少有百姓行走,他們行的又是小道,故而整條街格外安靜,便連雨聲與風聲也變得清晰起來。
“怎麽回事?”高塵凝聲問道。
今夜充當車夫的小白神情古怪地望著夜幕:“屬下方才好像見著了一抹黑影。”
話剛落,一枚暗器破空襲來。
他當即飛身躍至半空,掌心凝聚著內力,大手輕揮,將暗器隔空擊落。
“叮當”
什麽聲音?
孟慕晴退出了高塵的懷抱,想出去瞧瞧。
“你在此等著。”高塵哪願讓她涉險?將人留於車中後,便利落地摞簾出去。
“主子,您看。”清訖也從暗中現身,用娟帕包裹著地上沾染水滴的七菱星暗器遞到高塵跟前。
“是罕見的高手,屬下無能,未能看清對方的樣貌,讓他逃掉了。”小白旋身落地,慚愧地說著。
他隻來得及擊落暗器,卻是沒能找尋到出手之人的方向,就這麽一瞬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見了。
高塵點了點頭,身上的衣袍被雨水打濕了大半,一雙深不見底的眸緊緊盯著暗器上那塊綁著的掛飾。
“是張大人刀柄上的物件。”清訖一眼就認出了此物是誰人所有,“主子,這人恐怕是三皇子派來的。”
“確定嗎?”孟慕晴聽到這兒哪還坐得住?立馬掀開簾布,從馬車裏跳下來。
“不會錯,的確是張冷的東西。”高塵漠然回答,身側的氣息冷得仿若結了冰,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凜冽。
孟慕晴仔細研究了下掛飾,這東西是極其常見的劍柄掛墜,不論是款式,亦或是布料,都沒什麽稀罕之處,但高塵和清訖的話,她深信不疑。
五指猛地攥緊:“高湛為何要把張冷的東西送來?而且還用這麽鬼鬼祟祟的手段?他不是被軟禁在府宅裏嗎?”
高塵緘默不言,三哥特地差人送來此物,是為了警告?還是為了眼下的處境,而起的報複?
“速與三皇子府的隱衛聯係。”那兒有他的人在,三哥的一舉一動隱衛理應知曉。
高塵伸手將掛墜收入囊中,什麽話也沒說,牽著孟慕晴再度回了車裏。
小白極快消失在了雨簾盡頭,而清訖則頂替了他的職責,揮鞭趕車,繼續朝洛陽門行去。
馬車內,氣氛遠不如最初的安寧,孟慕晴滿腦子都在猜著高湛此舉的用意,那人絕不會做毫無目的的事。
“你說他會不會是想用張冷來要挾你?”沉思片刻,她突地靈光一閃,像是想明白了似的問道,隨即,又將這個猜測否決,“不會的,他現在就是那自身難保的泥菩薩,假扮張冷的人尚在驍騎營,這時候曝光張冷在他手中一事,隻會加重他的嫌疑,讓皇上肯定他就是洗劫天牢,截走囚犯的幕後真凶。”
這樣做與自掘墳墓有何分別?
她認識的高湛心思縝密,在無十足的把握前,是斷然不會鋌而走險的。
除非,他狗急跳牆,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
但思來想去,孟慕晴也想不出這理由為何。
身體疲憊的靠在車壁上,咬牙低喝:“這家夥便是落難了也不安分!”
他就不能省點心,少掀出些風浪麽?
“急什麽?”高塵擰起的眉頭在她糾結、抓狂的生動模樣下,竟是鬆開了,“他的目的早晚會知,我們隻需以不變應萬變便可。”
“說得輕巧,萬一他又鬧出些幺蛾子來怎麽辦?”她極不喜歡這霧裏看花的鬱悶感,無法猜到高湛下一步的行動,他們連如何應對都想不出,滋味糟糕透了。
高塵有些失笑:“京師的局勢對我雖不利,對三哥何嚐不是一樣的?隻怕他麵臨的麻煩,遠比我更大。”
該著急的人是他,而非自己。
“若隻因他一小小的異動就亂了陣腳,隻會給他反身的機會。”高塵耐心地安撫著孟慕晴的情緒。
清淺如風的話語,仿佛帶著一股難言的魔力,奇異地撫平了她心中的種種不安。
“也是,”孟慕晴重新打起了精神,眸中凝聚的煩躁與絮亂通通化作平靜,目光如炬,亮如白晝,“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不信鬥不過他!”
高塵莞爾輕笑,他最喜的正是晴兒活力四射的樣子。
隻是……
手指輕擦過寬袖,三哥特地送來此物,目的怕是不會簡單啊。
馬車剛抵達洛陽門,便有侍衛撐著油傘伺候二人下車。
“主子。”小白急匆匆從左側的靜謐街道快步走來,衣袍浸濕,發絲滴水,神色帶著幾分凝重。
高塵揮手命侍衛退下,單手執傘,為孟慕晴擋住雨勢。
“屬下去過三皇子府了,據把守在外的隱衛講述,府中一切如常,三皇子正在著裝準備進宮,並無任何異動。”小白附耳低語,把剛得到的消息如實告知了高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