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三章 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夜涼如水,宮中卻沒幾人能安然入睡,六部尚書及諸位皇子皆於禦書房內與天子商議草原兵馬異動一事,若當真開戰,糧草、兵需,必須提前備好,且天下將提早征兵,防止前線兵馬不足。
後宮中,太後與皇後誦經禮佛,惟願天下太平,無戰事煩憂。
孟慕晴支開了身旁伺候的宮女,待人離開後,方才輕聲喚道:“清兒,你在這兒嗎?”
殿中寂靜無聲,更無清訖的身影出現。
她不自覺皺起了眉頭,自靜安殿自省第一日後,她就再未見到清兒,這人究竟忙活什麽去了?
雙手撐住床榻,艱難地想要下榻走去窗邊。
寢宮外必有隱衛保護,她得問問邊關局勢如何了!
初醒來時,她隻顧著高興,而眼下冷靜下來後,昏迷前所聽聞的事兒,通通湧入腦中。
張冷回歸天牢,武將說情,邊關急報,這些事她在禦書房外聽得一清二楚。
身軀剛扶住床頭,雙足還未落地,寢宮旁的窗戶被一股涼風吹開,殿中燭火明明滅滅。
“誰?”孟慕晴警覺地偏頭望去,下一秒,身子已被一個熟悉到刻骨的懷抱緊緊抱住。
周遭飄蕩著的清冷氣息裏,是她熟悉的味道。
“高塵?”她不可置信地喃喃喚著。
腦袋蹭地抬起,映入眼簾的是那張冰冷的銀麵。
真的是他……
顫抖的指尖緩緩撫上銀麵,輕輕將麵具挪開。
些許涼汗布滿他光潔的額頭,那眉,那眼,那鼻,都是她熟悉的樣子。
“你……你不是在邊關嗎?”貝齒用力在下唇上咬了一口,細碎的疼正在提醒她,這不是夢!
他就在她眼前。
高塵緩了緩絮亂的內力,柔聲說:“三日前千沙樓傳信給我,有個傻子在禦書房外跪地求情,我怎能安穩待在邊關?”
她當日的所作所為夜裏就傳到了邊關,他如何能坐得住?
“你是大將,怎麽可以擅自離開邊關!”他究竟知不知道,這事一旦被發現,他要麵臨什麽?
孟慕晴很是氣惱,皇上對他的戒心正值最深之時,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引來無盡麻煩,這人,居然還敢在這種節骨眼上任性?
“邊關有暗風頂替,短時日內不會出現差錯。”高塵輕聲說道,語調似清泉,分外柔和。
圈在孟慕晴腰間的臂彎緩緩收緊:“誰許你胡鬧的?”
“什麽胡鬧?”她哪有?孟慕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沒聽明白他這話是何意思。
“還敢否認?你知道激怒父皇的後果嗎?”無人曉得,當千沙的密信送至他手中,他有多慌,有多怕,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撇下了邊關的一切事務,交由暗風打理,日夜兼程趕回京師,隻為看她一麵,隻為護她周全。
帝王的怒火,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扛得住?
想及此,高塵的呼吸不由重了幾分:“晴兒,再不許這般胡鬧了,聽到了嗎?”
“我那時隻有這一個辦法。”若有別的選擇,她又怎會苦苦哀求?“不過,結果是好的,至少皇上他改變了心意,沒再執意要調你回京。”
為此付出再多,她都心甘如怡,隻因她知道,和這點犧牲相比,更重要的是他。
她還覺著做對了?
高塵懲罰似的狠狠堵住了她那張會惹他不快的小嘴。
吻如狂風驟雨般猛烈,抽走了她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的絲絲力氣。
“你!”孟慕晴惱紅了臉,伸手抵住他的胸口,試圖將人推開。
“下次再敢不聽話,我便這樣罰你。”說著,高塵小心地把人扶上床榻,撥開衣裙的擺子。
“你要做什麽?”孟慕晴撐著手肘,驚呼道。
“別動。”他目光淩厲,隻一眼,就將她震在了原地。
微涼的手指輕輕卷起擺子下的褲腿,白皙的玉足曝露在他眼前。
若以往,高塵許會心生漣漪,但眼下,他卻沒那份心思。
眸光深邃,不然半分迷亂,清明如這天上懸月。
當那雙紅腫青紫的膝蓋顯露出來後,孟慕晴方才知曉他的用意。
下意識辯解道:“隻是一時氣血不順……”
餘下的話在他冷峻緊繃的麵龐下,逐漸消音。
他在生氣。
孟慕晴心虛地舔了舔嘴唇,她真沒覺得這傷有多打緊,可看著他冷怒的樣子,胸口忽然間就變得難受起來。
高塵什麽話也沒說,隻覆上她的膝蓋,沉默地將內力輸送進去。
暖和的氣流湧入經脈,沿著四肢百骸一並沒入了心窩裏。
孟慕晴不自覺鼻尖開始泛酸。
“疼了?”高塵擰了下眉,內力減緩了些許,以為是她的身子難受了。
“不是。”孟慕晴否認了,“高塵,別對我這麽好。”
隻是因為她的舉動,他就千裏迢迢從邊關趕回來,和他的付出相比,她卻沒為他做過任何事。
想到這裏,孟慕晴幾乎控製不住淚水。
高塵看得心疼極了,忙抬手為她拭淚。
“不對你好,你讓我對誰好去?”他說得雲淡風輕,仿佛是天經地義一般,“別哭了。”
溫柔如水的安撫,軟化了她的心,那些壓抑的思念,猶若潮水瘋狂湧了上來。
怎的越說,她反倒哭得越狠了?
高塵略顯無措,笨拙地替她一遍又一遍擦去。
好半天,孟慕晴總算是穩住了心緒,有些難為情地撇開目光。
她怎能在高塵麵前哭得這般狼狽?
明明出了這麽大的事,她都沒痛哭過一回!偏偏見到他,這些情緒都難忍住,就像火山砰然爆發。
將她的難為情看在眼裏,高塵莞爾一笑,伸手將被褥拉上,蓋住她的身子。
“哭累了就睡吧。”這幾天累壞她了。
孟慕晴不肯閉眼,小手探出被窩,用力拽住他的衣訣。
她擔心這一覺醒來,他會消失不見。
大手悄然蓋上她的眼皮,伴隨落下的是那繾綣溫柔的話語:“我在這兒。”
他在,一直會在,所以安心的睡吧。
另一隻手扣住了她的小手,穿插入指縫,與她緊緊扣住。
“你這幾日就會離京回去了嗎?”孟慕晴抿唇問道。
“嗯。”高塵不願瞞她,他此番回京,僅是為替她解圍,如今她已安然無恙,邊關需要他,他必須得走。
“……哦。”孟慕晴澀澀應了聲,神情很是黯然,但須彌,她就笑道,“那你路上小心些啊,別被人發現了,到了邊關記得寫封信報聲平安。”
不可以任性,就算她很想留下他,也不可以那樣去做。
她瞬息間變換的情緒,高塵如何不知?
已不是第一次,可每每看到她善解人意的懂事樣子時,他總會心生憐惜。
一抹難辨的暗芒掠過眸子,他啞聲說:“晴兒,你可願隨我一道前往邊關?”
“什麽?”孟慕晴嚇了一跳。
莫說是他,就連高塵也沒想到,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他會情不自禁的說出來。
但這法子未嚐不可。
她不在京師,能免去不少麻煩,去了邊關雖說日子會苦些,可他會陪著她。
“想去嗎?”高塵接著又問。
“可我離開京城前往軍營,會給你招來非議的。”孟慕晴有些意動,卻十分猶豫。
她何嚐不想陪在高塵身邊?隨他出入戰場也好,隨他風餐露宿也罷,他身在何方,她就想陪同前往何處。
可想歸想,她卻不能任性,與他的前程,他的名聲相比,這小小的念想算得上什麽?
“放心,我會安排好後事。”平素這般聰明,怎的到了關鍵時候就泛起傻來了?“尋個與你身形相似之人替代,再吩咐管家近日不見外客,理應無礙。”
在邊關,他尚且能傾盡全力去護她,可留在京師,像這次的事,誰又能保證不會發生第二回?
父皇對他的猜疑已然大了,日後隻會愈發加深,他人在邊關尚是無憂,可這傻姑娘,定會一而再再而三替他出頭,為他打抱不平,就像這次一樣。
他怎舍得?
高塵主意已決,便是日後事情敗露,他也不懼。
聞言,孟慕晴立即點頭:“好,那我們何時走?今夜嗎?”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隨他同路離去。
“不急,”京中還得再妥善安排一番,猶是張冷那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至少等你的傷勢大好,才能啟程。”
“可是邊關的局勢能等得了?”孟慕晴凝眉問道,很擔心他會因此延誤了戰事。
高塵唇邊的笑多了幾分深意,刮了刮她的鼻尖:“草原雖在調集兵馬,但所需的糧草還未備齊,短期內,不會貿然來犯。”
這場仗即使真的打響,怕也是許久後的事兒了。
“那,那封信函……”不是說局勢一觸即發嗎?
孟慕晴一臉愣怔,若戰事短期內難起,為何守城大將會寫下親筆信向朝廷報信?
“乃是我得知京中變故,與穆將軍商議後寫下的。”信函上所述的內容與兩國局勢吻合,隻不過是稍微誇張了些,穆玉峰此人生性剛正,不畏強權,心向大陽,朝廷的調令抵達邊關時,他當場就抗了旨,不願在戰前換將,故而,在他的受益下,願寫下這份信函,讓父皇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