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七章 臨行前夜

“世上之人千千萬,別有用心者自然不少。”既然有愛國者,就肯定有視國家如無物之人存在,前世與高湛同流合汙,害高塵慘死,孟家滅門的不正是這種人嗎?

他收服番邦不久,就慘遭陷害,在她臨死前,邊境雖安穩,但高塵的死訊傳揚開了,曾追隨他的武將通通被清洗,番邦定會卷土重來,侵犯大陽邊陲。

“想什麽呢?”高塵伸手扯了扯她的臉蛋。

她方才陰惻惻的神情,他極不喜歡。

孟慕晴啪地拍掉他搗亂的手指:“不許胡鬧。”

“不趁現在多親近些,明日一別,就沒這機會了。”高塵理直氣壯地說道。

“誰說的?隻要巡案和張澤海查明真相,邊陲危機解除,你就可平安凱旋,不會用上太多時日的。”孟慕晴咬牙說,但心底卻沒多少底氣。

且不說此案能否查明,若草原興兵來犯,他的安危將如何保證?

孟慕晴不敢細想,她沒去過戰場,但她知道,那裏有多危機四伏!

她很想衝動地挽留他,請求他別去,話明明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

他是大陽的戰神,是百姓的依仗。

若他貪生怕死,那還是他嗎?

“高塵,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小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臂,力道重得像是要嵌入血肉一般。

“你在府中,我怎舍得不回?”高塵淡淡問道,目光溫柔得仿若一池春水。

“記得這句話,你要敢騙我,我就……我就……”孟慕晴本想威脅他,他若不回,她就改嫁,可他曾說過,就算是玩笑,也不準她這樣說,以至她半天沒想出還有什麽能用來威脅。

“嗬,我從不說謊。”隻要她在,他拚了命也會回來見她。

夜涼如水,新房內的燭火卻遲遲不熄。

孟慕晴從櫃中挪出一個個大木箱子,裏邊疊放整齊的是高塵的常服,以及那具妥善存放好的銀色甲胄。

她親手打濕娟帕,替他擦拭著盔甲的每一處。

這件盔甲是他的貼身之物,剿匪時、帶兵時,他都穿著它。

上邊有細碎的擦痕,一看便知是兵器刻下的,僅從這些痕跡上,她就能想象出,他曾經曆過的那些苦難與危險。

眼圈驀地紅了。

“我以前怎的不知你是個淚包兒?”高塵憐惜地擦去她麵上流淌的水漬,“今夜哭過幾回了?”

“我心裏難受不行嗎?”孟慕晴抹了把臉,一邊哭,一邊衝他低吼。

“你啊。”存心害他心疼。

高塵幽幽歎息:“真想把你帶上一起出征。”

以前他從不曾有過這樣的不舍,可現在,隻要想到將要與她分開,他就會舍不得離去。

不知在沒有他看著時,她會否以淚洗麵,會否牽腸掛肚,會否茶不思飯不想……

那麽多那麽多的擔憂積壓在心上,讓他竟產生了想為她留下的念頭。

然,下一瞬,這念頭就消失在腦中。

他是大陽的將軍,在邊陲需要他時,他必須挺身而出,捍衛腳下這片萬裏山河。

“我可以去嗎?”孟慕晴雙眸一亮,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期待著他能同意。

“不行。”莫說有違軍法,便是他,亦不舍得叫她隨軍吃苦受累。

軍營那是什麽地方?是磨練兒郎的場所!她一介弱質女流身處軍中,定會吃不少苦頭。

就算晴兒能受得住,他也不會同意。

“我就知道。”孟慕晴不高興地嘟起嘴巴。

“隻有這件事,不論如何我都不會應你。”高塵的態度分外堅定,沒得商量。

孟慕晴悻悻地癟了癟嘴,隻能打消這要不得的念頭。

將盔甲清洗幹淨,抹去上邊的水漬,她扭頭對高塵說:“你能穿上給我瞧瞧嗎?”

“娘子有令,為夫豈敢不從?”高塵勾唇一笑,伸手將甲胄拎起,旋身一披。

厚重的鎧甲貼在他峻拔如鬆的身軀上,尺寸分外吻合。

孟慕晴彎下腰,體貼地為他係上腰帶,佩戴上威武的頭盔。

忽閃的燭光底下,一身戎裝的男子鋒芒畢露、氣勢逼人,叫人望而生畏。

孟慕晴看直了眼,這樣的他,曾幾何時,她躲在京城的人群中,曾看見過。

猶記得那天他凱旋歸來,率領著數萬雄獅,浩浩蕩蕩從城門而入,當時,無數百姓夾道相迎。

他亦是穿著這一身寶甲,坐於良駒背上,威風凜凜自人群中行過。

“如何?可還能入娘子的眼?”高塵笑問道,深邃的眸泛起幾抹熠熠光華。

孟慕晴難得拋開矜持,坦然點頭:“你這樣子到街上走一圈,怕是有無數閨閣少女,要成為你的裙下之臣了。”

高塵麵上微怔,鬢發後,白皙的耳廓染上些許粉色。

他眉眼彎彎地道:“為夫隻想惑娘子你一人。”

不知是他的神色太過溫柔,蠱惑了她的心神,還是這窗外月光太過醉人。

未經考慮的話脫口而出:“今夜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話音一落,兩人都愣住了。

孟慕晴麵如火燒,隻恨不得拿塊豆腐把自個兒拍死。

她究竟在說什麽啊!這麽羞人的話,居然是她說出來的!

腦袋狠狠垂下,沒勇氣去看他。

頭頂上投落下的目光,熾熱且滾燙,使得孟慕晴本就不平靜的心潮,愈發亂了。

“我……我瞎說的!你別當真!”她結結巴巴的想要解釋。

高塵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丫頭,真不知羞。”

麵上的紅潮隱隱有朝脖頸擴散的趨勢。

孟慕晴縮著腦袋,不敢再接嘴,唯恐他又說出什麽讓她害臊的話來。

殊不知,她這副滿臉春色的樣子,對高塵而言,是怎樣一幅誘人的畫卷?

心咚咚直跳,幾簇邪火的火苗點染眉宇,卻又被他硬生生按捺下去。

他想要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

但不能是現在。

眼瞼幽幽闔上,遮擋住了眸中幾欲迸發的熊熊火焰。

他即將奔赴沙場,在這種時候,他不能這樣做。

最好的,理應留到凱旋之夜不是嗎?

“蘇州盡知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若今夜專程為我撫琴一首,如何?”高塵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許久沒聽過你的曲子了。”

“好。”孟慕晴長舒口氣,心頭某個角落亦有幾分失落。

她吩咐悠悠去取把玉琴來。

以百年古木而製的琴身雕刻著精美的深色紋路,芊芊玉手輕輕撥弄琴弦。

“想聽什麽曲子?”她坐於房中的蒲團上,抬首問道。

“隨你。”隻要是她彈的,他無一不喜。

孟慕晴莞爾一笑,心中已有了主意。

指腹熟練撥弦,含著默默濃情的眸,始終不離他身。

婉轉優美的曲子蕩漾在靜謐無聲的房間裏,繞梁不絕,美妙動人。

高塵聽得很是沉醉,一曲作罷,他情不自禁地鼓掌道:“好一曲長相思!”

她的情從未說出口,卻皆在這琴聲之中,他豈會不懂?

孟慕晴羞紅了臉:“你竟識得?”

“為夫若不識,豈不白費了夫人一片真心?”曖昧的情語滑出唇齒。

“油腔滑調。”孟慕晴拂袖起身,“琴也彈完了,你該回房去歇息,明兒一大早還得上路。”

她得為他拾掇好行囊,為他出征做足準備。

“待你入眠我自會安寢。”高塵少有地沒有聽從她的意思。

孟慕晴拗不過他,隻得匆匆收拾了幾件更換的常服,又命下人備好些路上用的幹糧放入包袱裏,忙完後,已是朗月當空。

見天色晚了,而他仍不肯離去,她隻好褪去外衫,著一件單薄褻衣和衣上塌。

以往這個時辰,她早該在夢中會周公,但眼下,卻無一點睡意。

清明的眸倒影著床沿靜止不動的身影,總覺得怎麽也看不夠。

“非得要我點你的穴道才肯乖乖就寢麽?”高塵淡笑著威脅道。

“我想多看看你。”看看他的眉他的眼。

高塵幽然歎息,溫熱的大手輕輕撫過她的眼睛:“睡吧。”

手指隔空點住穴道,孟慕晴連掙紮都沒能來得及,一頭墜入了黑暗之中。

“不這樣,今夜你怕是不會睡了。”高塵溫柔地掖了掖被角,指尖捋開她額上掉落的秀發,俯身落下一記淺吻,惟願她一夜好夢。

這一夜,她熟睡著,可他卻不曾合過一次眼瞼,如一座雕塑,安靜地守在她身邊。

天微亮,高塵僵滯的身軀終於動了,他貓著步伐離開房間,去了趟書房,囑咐隱衛在他外出期間,仔細保護好府宅的安危。

孟慕晴醒來時,天已然大亮,目光在房中一轉。

他人呢?

身體驚得坐起,連鞋都未穿戴好,急匆匆就衝出門去。

“悠悠,你見到五皇子了嗎?”他是不是瞞著自己擅自出發了?

捧著水盆等候侍奉她洗漱的悠悠一臉莫名:“五皇子在堂屋同管家說事兒啊。”

“他沒走?”提高的心落回了原位。

孟慕晴麻利地穿戴好,一路疾馳前往大廳與高塵匯合。

府外,已有傳信的士兵靜候,大軍正在城門外等待高塵。

“昨夜睡得如何?”高塵止了話,轉眸朝門口望來。

孟慕晴橫了他一眼,他好意思說!昨夜居然偷襲她!

“我走後,記得按時就寢,不許折騰身子骨。”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隻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