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冰釋
“都說你看錯了!”孟慕晴有些惱怒,她如何能把心裏所想告知雅懿?若他對此次的婚事視而不見,她主動開口,豈不是自討沒趣麽?
說到底,她是怕的,怕從頭至尾,僅是她一個人的自作多情。
“我還沒瞎。”雅懿冷聲說著,手上動作卻極為溫柔,拭去淚痕後,又默了小會兒,才問,“是為了誰?我來此時見過清訖,據她說你今日赴端貴妃之宴,可是有人欺負了你去?”
“沒有。”孟慕晴連片刻的猶豫也不曾,矢口否認。
今日同五皇子的爭執,還不足以令她如此難受,真正的原因是他啊。
灼灼的雙目此刻滿是黯淡,如一顆蒙了塵的珍珠。
“在我麵前你何時學會了撒謊?”略帶不悅的質問,似大錘敲打在孟慕晴的心窩上。
她的心思,他竟一點也察覺不出?是因不在乎麽?
想及此,孟慕晴忽地感到陣陣心涼:“我同五皇子下月便要完婚。”
她撇開頭一字一字說得尤為艱難。
“……”沉默,讓人不安的沉默。
孟慕晴憤然攥住拳頭,咬著牙望入他那雙神秘莫測的紫眸中:“你就沒有話想說嗎?”
仍是死一般的寂靜。
“嗬,”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漫出唇齒,巨大的悲哀如洪河從心尖傳遍全身,“罷了。”
她究竟在期盼著什麽?期盼這人能因此憤怒?吃醋麽?
有時間打聽她今日的去處,怎會沒得知這樁婚事?他不提,不過是無所謂而已。
最後一抹希翼淹沒在夜色般濃黑的眸底:“我今日身體不適,閣下若無要事,請離開吧。”
閣下?陌生到像是要將所有情分一刀兩斷的稱呼,令雅懿身軀微震。
“晴兒,其實……”
“叩叩叩”,一陣清脆的拍門聲恰時傳來,打斷了雅懿未說完的話。
“其實什麽?”孟慕晴追問道,莫名的有種他想要說的話十分重要的錯覺。
“小姐,奴婢給您送水果來了。”悠悠手捧果盤,推門入內,卻被孤身站在圓桌旁淚流滿麵的孟慕晴驚住,花容失色地驚呼道,“小姐,發生何事了?您別哭啊,有什麽事您告訴奴婢,奴婢替您想想法子,您不是常說嗎?世上沒有解決不了……”
嘰嘰喳喳的安慰孟慕晴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嬌軀頹唐地跌坐在木椅上,纖細的手掌覆住麵頰,不願讓任何人瞧見她此刻疲倦落寞的神情。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悠悠不甘願地抿了抿唇:“小姐!”
她怎麽可以在小姐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離開?
“出去!”突然提高的分貝,強勢且尖銳,嚇了悠悠一跳。
忙將手中果盤擱到桌上,一走一回頭地退出房門。
待門合上後,孟慕晴終是忍不住趴在桌上無聲痛哭。
他走了,一句話也沒留下,就這樣走了!
心好似被千萬根絲線緊緊纏著,疼得她快要窒息。
他怎麽可以走?他可知道,她這幾日有多想他?有多想向他解釋?
房內靜謐無聲,而院中,隨風搖擺的茂盛枝椏後,隱約可見一抹墨黑的身軀靜靜站著,如雕塑般,癡癡凝視那間屋子。
她想問的,他大抵能猜到,就在方才,他甚至有衝動想告訴她,他的本來麵目。
可是啊,他終是怕了。
薄唇揚起自嘲的弧線,堂堂一國皇子,名震朝野的武將,竟也會有怕的一天?說出去誰信呢?
孟慕晴哭了足足半日,直至哭累了,竟枕著木桌熟睡過去。
深夜,寒風瑟瑟,靈秀宮中燈火不息,悠悠熱了好幾次飯菜,想端進去給自家小姐享用,每每手抬起來,總是沒勇氣敲下去。
“水銘,怎麽辦?小姐半日沒進食了!”她急得團團轉,“我從來沒瞧見小姐那副樣子!是不是我沒經傳喚進屋,惹小姐不開心?”
“小姐豈是小心眼之輩?定是有別的事煩惱。”水銘冷靜分析道,看向身後房門的目光裏夾雜著些許憂色。
談話間,屋內有呼喚聲傳出。
二人趕忙打起精神,推開門走了進去。
“小姐,奴婢知錯了!求您不要生奴婢的氣。”悠悠剛進屋,便把飯菜放下,利落地跪在床前,“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不經小姐同意,擅自闖進小姐的閨房。”
孟慕晴披著如瀑青絲,正和衣下榻,見此,強笑道:“快些起來,這事怪不得你,是我自個兒心裏不爽快。”
是她失態了,從與侯姐姐那日爭執後,心裏一直憋著團火,直至今日再也忍不住兩次爆發,不僅遷怒了五皇子,還遷怒了悠悠。
水銘伸手拽了拽悠悠的衣袖,口中說:“奴婢就說嘛,小姐並非小氣之人,不過這事也算是給你上了堂課,往後可不能再不守規矩。”
“嗯!”悠悠抹了把淚,顫顫地站起身後,伺候孟慕晴用膳。
“下午是你們扶我上塌的?”看著桌上豐盛的晚膳,孟慕晴卻是沒動筷的**,故而問起了別的事。
“沒有啊,奴婢們一直守在屋外,沒敢進來。”悠悠搖頭否認。
不是她們?秀眉微攏,一個猜測驀地閃過腦海。
是他麽?
“小姐,有人擅闖了您的屋子?天哪,奴婢這就去報官!”這事非同小可,必須謹慎些,說著,悠悠急匆匆就想出門。
“站住!你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何時才能改一改?”孟慕晴笑罵道,臉上憔悴之色一掃而空,甚至還露出幾分愉悅,“我下午睡了會兒午覺,如今剛醒來,腦子還迷糊著呢,說了些胡話。”
聞言,悠悠不疑有他,伺候孟慕晴吃過膳食後,兩人躬身退出房間。
“孟姑娘。”清訖自房梁上躍下,也不知在上邊待了多久,“此乃主子離去時,寫給您的書信,囑咐屬下親手交到您手中。”
孟慕晴眼前一亮,接信後沒著急展開,反而問道:“他有留下什麽話嗎?”
“不曾。”清訖麵無表情地說,見她神色失落,不由擅自添了句,“主子很重視姑娘,清訖跟隨主子多年,您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叫主子這般在乎的女子。”
主子為孟姑娘所做的種種,她們這些做下屬的一直看在眼裏。
“是嗎?”寒涼的心窩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孟慕晴情不自禁地彎了嘴角。
怎麽辦,明明醒來時,她還想著,就這樣結束,不再去想什麽兒女情長,隻為家族而活,可清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叫她的心再度活了過來。
捏著信箋的手慢慢收緊,卻是什麽話也沒說。
清訖並非多言之人,有些事主子不說,她也不敢擅自揭露,惟願孟姑娘莫要辜負了主子這番情意才是。
孟慕晴沉默了良久,才將信箋打開。
上邊筆走龍蛇般的字跡,與記憶中一樣。
【卿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晴兒,此生雅懿唯一人矣】
‘啪嗒’清淚毫無征兆地落下,在信箋末暈染開一團淡淡的潤色。
“混蛋!”大混蛋!誰稀罕他的相思啊!
孟慕晴哽咽著罵道,可雙手卻死死捂住信箋,貼在心口處,心似百花齊放,什麽憂愁,什麽煩惱,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隻剩下這一行言簡意賅卻又滿是濃情的愛語環繞。
隔天,悠悠與水銘詭異地發現,自家主子竟精神大好,逢人就笑。
兩人麵麵相覷,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
“水銘,你去五皇子府通傳一聲,下午我會親自登門拜訪,”孟慕晴優雅地擦拭著唇邊遺留下的汙漬,擱下木筷後,低聲吩咐,“悠悠你同我待會兒出門采購些禮物。”
昨日的爭吵,於情於理錯都在她身上,這次的賠禮萬不能少。
“小姐?”悠悠一頭霧水,心裏像是有隻貓兒在撓一般,很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怎了?”孟慕晴歪頭問道,美麗雋秀的麵龐暈染著一股喜色,仿佛整個人變得鮮活且生動,哪還有昨日黯然神傷的樣子?
悠悠剛欲開口詢問,腳尖卻被水銘狠狠踩了一下。
“嘶!”她幹嘛啊?
“閉嘴!”小姐心情大好這是好事,有什麽值得問的?問了,萬一讓小姐想起了不開心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悠悠麵露委屈,卻聽話的不再作聲,兩人立即出發,一個出門去了五皇子府,一個則備馬車。
孟慕晴哼著小調,笑意盎然地換上件幹淨的粉色流蘇紗裙,挽發後,挑了根精致的木簪子插上,還抹了些胭脂,端得是神彩怡人。
得知孟慕晴今日上門,高塵立即下令命府中廚子去備周記甜品,以及一些她偏愛的瓜果、茶水。
“對了,侯雨姵那邊將消息封住,莫要讓她離開後院半步!”他可不想不相幹的人出現,攪合了晴兒的心情。
“是。”暗風領命後,動身趕赴後院,將仍在屋中梳妝打扮,想在高塵麵前展現出完美樣子的侯雨姵打暈,隨手扔在床榻內,還不放心地又點了她的睡穴。
京城繁華的街頭攤販林立,隨處可聞貨商高聲吆喝的聲音,來來往往的百姓提著籃子,遊走在攤位前,不少世家人則騎於馬上,橫穿鬧市。
孟慕晴在成衣坊挑了匹月牙白的天蠶絲布料,想著一會兒送與高塵,當是賠禮。
“小姐,五皇子素來偏愛白色,您挑的這匹布,定合他的心意。”悠悠抱著布匹一邊往店外走,一邊說。
“但願他能喜歡。”孟慕晴心裏有些許不安,若他仍在為昨日的事置氣,這禮不知是否送得出啊。
忐忑僅是一瞬,便被她狠狠壓下,不論如何,在高湛的歹毒心思未打消前,她都不能與高塵交惡,這是保全孟家的唯一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