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顯和獨身而逃,剩下的兵卒卻是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兒的。眼見著主將獨自走了,眾隋軍有大罵的,有哭泣的,有的,幹脆往地上一坐,直接等死的了。
在這隋末亂世,人命如草芥。他們雖說多有依仗朝中人脈的紈絝,但也都不算是頭一回上戰場的初哥了。這年頭殺俘的,屠城的,不知凡幾。雙方大戰過後,往往就是寸草不留。今日既是落入了對方手中,懦弱的,便是哭泣等死。剛烈的,便是咬牙拚命了。正是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賺了。
這種心態下,這兩千隋軍敗卒,除了少數呆呆的坐著等死的,剩下的人,倒也是恢複了些士氣。隻是在這等群龍無首的狀態下,各自為戰,最後等來的也不過是死亡二字而已。
莊見帶著突厥鐵騎,遠遠望見那一隊人橫裏殺出,士氣如虹,銳不可當,也是不由的大是驚奇。對於落水狗,莊大少絕對是半點慈悲心也是欠奉的。打蛇不死反被蛇咬,這種段子,莊大少在後世,不知聽過多少回了。他後世混道上的信條就是:要麽不動手,但凡動手了,就別留後患!
所以,雖說看著隋軍已是四散潰逃了,但也絲毫沒有半分憐憫之心,揮動手中大勺,領著眾突厥騎兵,一頭撞入人群。和羅世信、雄大海二人組成一個鐵三角,三般兵器並舉,砍瓜切菜一般的殺了起來。
隻是他殺著殺著,忽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個身影。在不遠處,騎著一匹棗紅馬,手中一對銀月刀,上下翻飛,舞起偏偏銀蓮。帶著一隊同是女子的娘子軍,在亂軍之中,衝突自如,如同一隻雌虎。
莊見目光看的發直,心底泛起了一股極熟悉的感覺。一時間目光竟有些呆癡起來,便連手中大勺都忘了舞動。幸虧身旁羅世信和雄大海二人,雙錘雙斧舞的如同旋風,將他緊緊護住,否則,就他這般在軍陣之中走神發呆的,早不知被人砍成十七甘八段了。
羅世信和雄大海百忙中,不知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心頭暗暗著急。羅世信粗聲喊道:“少爺,便是有再美貌的女子,也等打完了再說啊。你就算不肯動手,也請跟緊了我們,莫要被人傷著!”
莊見被他一喝,陡然醒來。眼看他二人渾身血跡斑斑,不由的慚慚。提起大勺,再次殺入人群中,隻是一雙眼睛,卻是滿戰場的踅摸,欲要再看看那女子,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個人兒。屈指算算,二人分開已有好幾個月了。當日自己安排人去保護她,按理說,應該是躲得遠遠的,等著自己回去接她才是。如何竟會跑到這兒來?
他心中狐疑,目光轉動之下,忽的看到一人,不由的麵現狂喜。猛然一輪大勺,將幾個呲牙咧嘴的兵卒掃開,放聲大叫道:“前麵的可是帥大哥?小弟莊見仁在此。”
隨著他的喊話聲,但見前麵正自挺著一杆大槊往來衝突的漢子,猛地渾身一震,大槊橫擺,急速挑飛眼前幾個隋軍,已是霍然轉過頭來。卻正是當日西河郡的兩股盜匪之一,飛虎寨的二當家,曾被莊見三勺子搞敗了的帥仁泰。
此際,帥仁泰正自滿場子追殺有些癲狂了的隋軍,忽然聽到這個他一生都忘不了的名字,不由的又是震驚,又是歡喜。在馬上遠遠大叫道:“原來竟是莊公爺在此。仁泰在這兒見禮了。且待退敵之後,仁泰再來參見。”
莊見聽的果然是他,不由的心頭大喜。如此說來,方才看到的那個身影,當真便是與自己分開數月的李秀兒了。自己當日得了李淵的邀約,就已算計到,怕是這位老丈人不肯安分了。唯恐秀兒遭了不測,便讓馬三寶親往西河走了一趟,將呂明星、何潘仁兩處山匪調了過去,隻在大興城外的山中躲著。一旦有變,便速去接應。
如今,既是帥仁泰在這兒,那不用問就知道了,定然是李秀兒回來了。想來是聽說她老子打回了關中,這才殺了出來吧。隻是自家這婆娘也太彪悍了點吧。竟然捯飭出一隊娘子軍來,還在戰場上耀武揚威的。莊見不由的大汗。
聽了帥仁泰的回話,不由哈哈大笑,叫道:“帥大哥客氣啥,呂大哥、何大哥他們可好?這次可都來了?我那媳婦兒,沒給你們惹什麽麻煩吧?”
帥仁泰遠遠聽的苦笑。你那媳婦兒麻煩沒搞,搞得是婦女解放運動。平日裏閑著沒事兒的時候,把些大姑娘小媳婦兒的集中起來,整日裏舞刀弄棍的,可是把大夥兒鬱悶毀了。話說這寨子中的婆娘,以後那個還聽自己男人叨叨啊。聽說,這什麽婦女能頂半邊天的話,還是出自你老人家之口呢。你那媳婦兒就是念著你這句話,才拉起了這麽個娘子軍的。到了這會兒,你老居然還來問有麻煩沒。
帥仁泰很無語,這些事兒卻又怎麽去跟這位公爺明說呢,隻能遠遠的笑笑,避開話題喊道:“多謝公爺掛念。二位兄長和小漢侄子都很好,且待退敵之後,自會前來相見某先去了。”說罷,手中大槊一擺,已是往遠處殺去。
莊見得了伊人芳蹤,知曉待會兒就能見到,心情不由更是大好。擺動手中大勺,不由大喊道:“兔崽子們,老子乃是忠國公莊見仁,你們這幫王八蛋的,趁著老子這會兒心情好,隻要放下刀槍,抱頭投降,自可留的活命。要是不然,也莫怪咱手毒心黑了。”
他這一嚷嚷,四周原本拚命的隋軍不由的一窒。話說若能留下命來,誰他媽的原意拚死拚活的啊,那不是跟壽星公他老人家過不去嗎。而且,這位竟是忠國公!天,聽說這位忠國公當年在雁門關上,獨力退突厥,實有萬夫不當之勇。把那突厥人打的終於服了,這才退兵的。眼見這位主兒,果然馭使的都是突厥鐵騎,心中原本隻信個三四成的,也一下子就信了大半兒。當下,抵抗便越來越小,漸漸的隨著莊見這句話傳遍整個戰場,潼關之下這場一邊倒的屠殺,方才漸漸止息下來。
莊見本來是心中興奮,那股濃濃的情意,不可遏止的激湧上來,竟是胸膛間都裝不下一般,這才如此大喊,以發泄心中的歡喜。哪知道他一句話,竟是換來這麽一個結果,不由的他先是一愣,隨即大是得意,不由的仰天大笑。
羅世信和雄大海也停了殺戮,隻是護在他一側。見他突然又開始發瘋,不由的都是滿腦袋掛滿黑線,偷偷往旁邊移開一點,以示自己其實跟這人並不太熟。
莊見哪管旁人怎麽看,正自笑的歡暢,忽聽一聲輕笑在耳邊回蕩,接著,一個令他渾身酥軟的聲音響了起來:“嘻嘻,忠國公爺好大的氣勢啊。一嗓子就令數千大軍俯首就擒,小女子佩服啊佩服,簡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莊見笑聲戛然而止,驀地回過頭來。目光所及之處,但見一張芙蓉玉麵,笑意晏晏的看著自己。如羽的黛眉之下,一雙剪水雙瞳,波光瀲灩。在自己的麵上一轉一勾,無限的情意和相思,便盡數吐露。
莊見心頭巨震,看著眼前的玉人,霎那間眼睛中竟有些潮濕之意。心頭暗暗鄙視自己之餘,卻是不肯輸陣。賊忒嘻嘻的笑道:“好秀兒,果然是你,可想死哥哥了。這般久了,你可也是如我想你這般想著我嗎?”
李秀兒玉麵一紅,眼眶卻有些發紅,撇嘴笑道:“莊大哥如今可是高官厚祿,天下知名的,哪裏還會想我這反賊之女?可不是來消遣我嗎?單你那這個公主那個公主的,還不夠你去想呢。”
莊見啊的一聲,大是有些慚慚。伸手摸摸鼻子,岔開話題道:“我說妹子,這麽長的時候不見,你這口舌倒是厲害了許多。但是這學問可是大大退步了,不好不好,以後要多多學習才是,知道嗎?”
李秀兒聽他竟然指摘自己學問,不由一呆。自家這位未婚夫君,說坑蒙拐騙,殺人放火,那自然是宗師級的人物。但要說這學問二字,卻是八輩子也劃拉不到他頭上的。如今,竟是他來指摘自己學問不夠,李秀兒一時間,不由的又是好笑又是好奇。
明眸一轉,不由歪頭奇道:“我哪裏學問不夠了?你倒說說。”
莊見一本正經的咳了一聲,這才莊顏道:“那,這五體投地一詞兒,隻能男人用的,女人卻是不能用知道不?以後可要記住了,否則會被人家鄙視的。”
李秀兒一呆,不明所以。莊見搖頭歎道:“你怎麽還不明白呢?五體五體,自然是指的人身上五個地方啊。我跟你說哈,磕頭不算啊,那除了頭之外,還有哪裏伏地的時候才能碰到?所以說,男人嘛,自然是有的,但女人呢,唉,你明白了哈。”
李秀兒初時不懂,但見他賊眉賊眼的模樣,不由的陡然反應過來,頓時羞得玉麵通紅,嬌叱一聲,已是抬腳就踢。可憐莊大少正自得意洋洋,自覺扳回場子了,對這羞憤美人腳實在是沒有防備,撲通一聲,已是一個狗吃屎,自馬上翻身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