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見討來兵馬,心中大喜。自打李淵起兵,這可是頭一回再過把大將軍的癮頭。正麵突擊雖說讓人熱血賁張,但總歸不如打人悶棍來的舒心。

當下,一路緊催,督促大軍急行。隻是他一路急趕,走了許久,也是沒見著交戰的雙方。直到大軍斥候來報,前方發現敵軍大營,並無己方軍隊交戰時,莊見方才感覺不對。急忙派人出去打探,一問之下,不由的都是麵麵相覷,這裏竟然是到了澄城。

原來他隻顧拚命趕路,這馮翊郡卻是初次來。路途不熟,心急之下,不覺便走岔了。大軍沒往梁山方向而去,卻是折而南下,奔著澄城來了。

此刻再要回頭,可不知要走多久。眼下既是有敵軍大營,自己人都想不到能跑到這兒來,想必敵人更是想不到。這來了都來了,不妨順手牽羊,摟草打兔子,兩不耽誤。索性做上一票,搞點外財,也不枉了白跑這麽遠了。

這廝滿腦子都是銅臭,這會兒,料想有了孫華的接應,王長諧等人自可無恙。也不差自己這兩千來人,大可先給兄弟們搞點外快再走,想來倒也不至於誤了大事兒。

他膽大包天,想到就做。當下吩咐人前去打探,將那大營的狀況摸清。羅世信和雄大海聽他不去接應王長諧,卻要在這打劫,不由的都是麵麵相覷,大是搖頭。自家少爺這般不務正業的性子,真是走到哪兒也是不改的。如此兵家大事,怎可也這般兒戲?有心要勸,但見到莊大少兩眼放光的模樣,都是知趣的緊緊閉上了嘴。

開玩笑,看少爺這模樣,分明已是獸欲大發的樣子。這會兒上前阻攔,隻怕定會給他撕了。他要玩,大家陪他玩就是。反正這天下又不是咱們去爭,成也好敗也好,順其自然也就是了。二人心中想定,不再多言。

莊見在原地直打轉兒,一時怕摸不清對方大營底細,一時又怕這大營裏沒什麽油水可撈,白忙活一場可就鬱悶了。正自彷徨之際,斥候回報。這座大營似是輜重營,看樣子,大概隻有千餘士卒守衛,打著的旗號,卻是桑字旗。隻知道是河東的人馬,卻不知這姓桑的是哪位。

莊見大喜,這等肥肉竟讓自己遇上了,看來當真是天意了。這輜重營定然是前去偷襲梁山人馬的大本營。合該自己發財,正好先抄了這位桑姓倒黴蛋的老窩,然後再一路從後殺過去。莊見計算已定,不由紅光滿麵。一聲令下,也不用搞什麽掩藏了。這般平原之上,五百突厥鐵騎在前衝突,想來無人能抵擋的住。兩千步卒隨後跟進,隻圍住了殺就是。

陰雲蔽月,四下裏一片朦朧。黯淡的月光下,隋軍大營一片安靜。除了幾隊來回巡視的夜卒外,便是一陣的鼾聲隱隱傳來。營中篝火嗶嗶碌碌的燒的正旺,不時的爆起幾顆火星,夜,很祥和。

驀地,大地上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初時隻是微微有所感應,但隨即就越來越大。轟轟隆隆之聲,如同天邊的悶雷一般,將這夜的靜謐,霎那間震得粉碎。

隋軍大營中先是一靜,隨即便是一陣淒厲的喊聲響起:“敵襲!敵襲!敵。。。。。”那聲音喊到一半,便隨著一支狼牙箭的到來而戛然而止。營中上空箭雨駢集而下,頃刻間,眾多的隋軍士卒,慘嚎著栽倒於地。

大營中轟的一聲炸了鍋,各處的軍帳中,多有衣衫不整的士卒,朦朧著睡眼跑了出來,滿麵驚慌之色。此時,箭雨稍停,但見黑夜中,無數的騎士,揮舞著手中形狀特異的彎刀,縱馬直直闖入營中。彎刀揮動,映著火光,顯出一張張粗獷的麵孔。一雙雙冷厲的眸子中,滿是嗜血的瘋狂。每一次的刀光閃動,便伴隨著人臨死前的慘叫傳出,唏律律的戰馬悲鳴中,一些勉強找到馬匹,上了戰馬的人,便再次慘叫著倒栽了下來。

“是突厥人!”有明眼的隋軍,看清了馬上騎士的麵貌,和他們手中的彎刀,不由的大聲駭然而呼。營中隋軍心中更是驚駭,這裏四處無遮無擋的,碰上突厥騎兵,豈有活路可言?頓時四散奔逃,狼奔豕突。無數的帳篷,被踢飛的火星點燃,加上突厥兵狠辣快速的衝殺,整個營地便陷入了血與火的海洋之中。

戰陣外,莊見笑眯眯的端坐馬背之上,望著下麵紛飛的火焰,聽著那噪雜混亂的聲音,眼中透出一份興奮來。隨手招過一個親兵,吩咐道:“去,讓外圍的步卒,一定要抓上幾個活的,這裏到底是什麽人的大營,這人又到什麽地方去了,老子要問個清楚,回頭還要他們帶路。”

親兵應了一聲,轉身而去。莊大少這次肯安安靜靜的呆在後麵,倒不是轉了性,而是他想要欣賞自己偷襲的傑作罷了。羅世信和雄大海心中驚異,但也頗感欣慰,自然不會去多說,隻是靜靜的站在他身後。也幸虧這三個殺神沒下去,不然,這隋軍大營中的冤魂,不知又要增添多少。

這一戰,完全是一麵倒的架勢。隋軍人數本來就少,又是粹不及防之下,連點像樣的抵抗都沒有,就被五百突厥騎軍砍倒大半,剩下的人,自相踐踏者,失足跌倒被馬蹄踩死的,更是不知其數。等他莊見施施然的進了大營後,外圍步卒總共也不過生擒了幾十個活口而已。

整個大營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氣,遍地都是殘肢斷臂。莊見吩咐將俘虜帶上來,找了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小頭目的上前問話。這一問,不由的大樂。原來這支隋軍,果然是河東屈突通派出來對付孤軍深入的王長諧的。領軍之人乃是虎牙郎將桑顯和,所部不過五千人而已。現在這裏看守大營的,乃是桑顯和的本陣大營。一應輜重糧草,盡數在此。

莊見大喜,讓人將大營中的物資盡數歸攏起來,令步卒分出五百人,將其運到隱秘之處藏好,自己則帶著大軍呼嘯而走,令降卒在前領路,一路往梁山方向摸去。

他這一來一去,等到聽到前方號角之聲時,已是到了破曉時分。前麵兩軍在昨夜一場混戰,各自收兵,紮下營寨。此刻正在埋鍋造飯,準備飽食之後,再去廝殺。

莊見一路摸了過來,正處於桑顯和大營之後。聽的斥候回報,說了隋軍大營情況,不由的仰天大笑。

羅世信等眾親兵都是一腦門子大汗,不知自家這位主將又發哪門子神經。就算又得了偷襲的機會,也不用這麽誇張吧。他們哪裏知道,莊大少這是很敬業的表現。書中總說某某某大將,聞聽來報,不由仰天大笑的段子,莊大少此刻自然要扮演的很投入,很到位了。

在眾人滿麵的無語中,莊大少最後再次大笑三聲,這才突兀的斂住笑聲,目注前方,將手一揮,沉聲道:“傳我將令,兵發江東。啊,不是,是兵發梁山。”莊大少激動之下,連台詞都說串了,趕緊糾正過來。

傳令兵滿麵的無奈,強忍著肚內快要笑抽了的腸子,急忙轉身跑了下去。不一會兒,眾軍準備停當,莊大少翻身上馬,提著自己那杆霸王勺,目光掃視一下全軍。眼見眾軍士氣高昂,都在注視著自己,不由的一陣得意,這才將大勺一擺,大喝一聲道:“殺!”言罷,催馬向前,直往桑顯和大營而去。

眾士卒都是一呆,隨即連忙轟應一聲,急急跟上。他們自是了解這位公爺的脾氣,還以為他要長篇大論的說上一番,哪知道這次竟是隻蹦出一個字兒來。羅世信和雄大海對望一眼,都是輕輕搖頭,拍馬緊隨其後。

桑顯和很煩惱。打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很煩惱。大將軍此次帶軍,手下這些驕兵,都是來自不同體係的關係。而真正能打硬仗的,全部隨著陛下去了江都了。這些驕兵都是仗著家中關係,不願離開關中老家,所以走關係,托門路的,死皮賴臉的留在了大興。這次屈突通出兵抵擋李淵,便也隻能帶著這些個老爺兵上陣了。

手下這麽一幫人,又談的上什麽犀利?打勝仗時比誰都驍勇,但一旦遇上突**況,便個個油滑的跟泥鰍一樣。昨晚本來一路而進,大是順利。將王長諧大陣衝突的七零八落,眼見勝利在望,不想半路突然殺出一彪人馬,生生將自己的得勝之軍給打了個粹不及防。這些兵員的素質登時露底,紛紛潰逃。桑顯和無奈下,隻得拚命收攏,重新下寨,一邊使人往後去催督糧草器械,一邊令這些老爺兵稍做歇息,以便正麵迎敵。

此刻正坐在大帳中,將盔甲盡數卸了下來,端著一碗稀粥,滋溜滋溜的喝著呢。心中猶自忿忿,不停低聲咒罵著。隻是一口粥剛自喝道嘴中,卻忽的麵上一愣,隨即麵色大變。

地麵在震動!這種震動對於當老了兵的桑顯和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這是騎兵衝突的現象!而且還是許多騎兵一起衝擊,才會有的特征。此刻,雙方都在對持中,對麵也幾乎全是步卒,哪裏來的騎軍。難道李淵老兒不但有前麵這支接應的部隊,竟還有騎軍在這埋伏著嗎?

如今這些老爺兵一夜廝殺,已是到了極限。別說這會兒更是都在進餐,就算嚴陣以待,隻怕也難抵擋騎兵的衝陣的。現在要說打退對方,不啻於癡人說夢,靠著這些個老爺兵,隻怕自己的性命。。。。。

桑顯和想到可怕處,手一抖,裝滿米粥的碗盞已是砰的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抓起自己的鎧甲就往身上套,一邊手忙腳亂的套著,一邊大汗親兵進來。隻是這會兒,耳中已是聽到了營中不斷聲的慘叫已是傳了過來。外麵人喊馬嘶之聲,已是近在咫尺了。

帳外幾個親兵滿麵驚慌的跑了進來,一邊幫他急急將盔甲套上,一邊急聲道:“將軍,來不及了,快走吧。外麵來的是突厥人,眾軍已散,這眼看著就要殺了過來了。若是等到對麵李淵大軍也反應過來,前後夾擊,大事休矣。將軍且自離去,我等當拚死阻擋,為將軍多容點時間。”

這人話音剛落,就聽得遠處一聲號炮響起,那聲音正是來自唐營方向。桑顯和渾身一震,麵色慘白。親兵急急的將他拉出大帳,牽過他的戰馬,把他扶上去,狠勁的在馬臀上擊了一掌。那馬唏律律一聲長嘶,登時撒開四蹄,直往外竄去。

桑顯和此刻腦中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這五千大軍就這麽沒了。李淵真是能耐啊,竟能召來突厥騎兵幫他。在騎兵衝陣和前後夾擊之下,別說這些老爺兵了,就算是原本那些正規軍,隻怕也是萬萬抵擋不住的。在馬上勉強回頭看了一眼,但見大營方向,火光四起,濃煙滾滾。無數的喊殺聲,如同山崩海嘯。紛亂的人影中,不斷倒下的,全都是身穿隋軍服飾的。唐營方麵,旌旗擺動,王、劉、孫、史幾杆大旗醒目,竟也是空巢而出,盡數望著大營殺去。

桑顯和長歎一聲,滿目淚珠滾滾而下,轉身打馬而走,望著澄城方向而去。隻是走到半路,迎麵撞上淩晨派去催糧的士卒。一問之下,不由的麵如死灰。士卒所報,自己大軍本陣,連同輜重糧草,已是盡皆付之一炬,被人整個端掉了。桑顯和徹底沒了念想,心中再也拿不準李淵究竟派出了幾路伏軍。急惶惶的帶著幾個親兵,望定河東城而去了。

莊見此番錯有錯著,竟給河東之軍造成了處處伏兵的假象,使得屈突通得報後,不敢再隨意分兵,這才使得兩路大軍順利進圍河東。這番因果,倒也是莊見和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