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仁基聽的有人咒自己死,不由的心頭大怒,霍的回頭來看。卻見莊大少正雙手拄著熟銅棍,踮著腳,滿麵奇怪的探頭看著自己懷中的裴行儼。眼見他目中閃爍的光芒,如同毒蛇盯上了獵物,透著一股子難言的味道,裴仁基滿腔的怒火,忽的霎時間消退,一股寒意隨之而起。此刻,身在屋簷下,雙方地位天差地遠,自己裴家可不是此人的對手。要是被他盯上,隻怕終要落個家破人亡的結局了。

裴仁基心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兒子雖然被打的慘了些,總是命還留著。這會兒,可不能讓此人咬上,否則定是後患無窮。當下努力壓著心頭的忿怒,勉強一咧嘴笑笑道:“多謝仁公手下留情,小兒無禮,該得此教訓。還望仁公大肚有量,莫要再記恨了。”

莊見心頭一凜。他不怕那種當場暴跳的,因為那代表其人頭腦簡單,多數隻是靠著血氣之勇處事的,沒什麽可怕的。怕的就是這種知進退,識時務的人。這種人最擅於隱忍,對時勢看的明白,若要報複起來,定是一口咬死。眼見這裴仁基剛剛怒火衝天,隨即卻能笑的出來,其人心計隻怕不簡單啊。這種人,最好還是收斂些好,莫要真的將他得罪死了。好在自己礙於在李密地盤上,方才下手時,隻是用的拳頭。不然,紫金熟銅棍下,焉有裴行儼的命在。想來這裴仁基也是能明白的,並不想真個與自己結仇。

莊見想的透徹,遂收起笑嘻嘻的臉色,點點頭正色道:“裴老將軍多慮了,左右不過是些口角意氣之爭罷了,咱們多少大事還等著去忙,這點小事兒,哪個又會放在心上。隻是,小裴將軍醒來後,還請老將軍多多開導下。不要計較這些小事兒,戰場上殺敵多少,才是衡量英雄的標準啊。”

裴仁基心下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有深意的看他一眼,默默的點點頭。旁邊眾人見這事兒竟是如此解決了,不由的都是長處一口氣兒,放下心來。

李密嗬嗬笑道:“好好好,仁公之言,頗多睿智之處。大有古人仁厚之風,我等佩服。不如這便請入座,你我二人暢飲相談,為今後大業計之,如何?”

莊見哈哈一笑,連連點頭,將手中熟銅棍隨手扔給雄大海,施施然回到座上,對李密眉花眼笑的道:“怪不得魏公能有今天這麽大的成就,隻這麽短的時間,就能看出我這些優點來,唉,其實我很低調的,一般不願宣揚。隻是這人太優秀了,竟是怎麽也藏不住,其實我也是挺煩惱的。至於說我這人吧,優點還是有些的,比如,我做好事從不留名,最願意提攜後進啥的,這些事兒數不勝數,魏公略微讚美下就行了,不用說太多,那樣我會不好意思的哈。”

李密聽的瞠目結舌,不知所對。眾人卻是齊齊頭上搭下數條黑線。就這還低調?還不願宣揚?你會不好意思?既是如此,那幹啥還要人家讚美你?你自己說了這麽多,還用別人宣揚嗎?眾人很無語。

羅世信和雄大海二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憋不住的笑意。自家少爺又開始雷人了,這種情形,他們二人可是再熟悉不過了。裴仁基卻是心中暗暗慶幸,這個小子臉皮夠厚,手也夠黑。這等人物,可真應了那句,流氓有文化,神仙也害怕!自家沒跟他結仇,可真是幸運的很了。

李密半響才反應過來,瞅著眼前這張笑的跟朵花兒似得小臉,不由的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了。旁邊魏征眼見李密失措,輕輕咳了一聲,對著莊見緩緩的道:“仁公莫要玩笑了,還是說說正事才好。你從唐公處而來,不知究竟是為了何事啊?這會兒,不妨與我家魏公說說,大家也好一起計議一番。密公,你看可好?”

李密啊的一聲,這才醒悟,心中暗暗對這個忠國公有些打怵了。聽著魏征的提示,轉頭看著莊見,等他說話。

莊見被人將自我表揚打斷,心頭大是不爽,瞅著魏征那張死人臉,心中不由的暗自嘀咕。這人以後還是小李同學的大臣呢,要是整日麵對這麽張臭臉,不知小李同學會不會,也經常有上去踩上一腳的衝動。

心頭轉著念頭,嘴上卻是並不耽誤正事,正色對李密道:“哦,這事兒啊,是這樣的。我那老丈人呢,啊,就是唐公了。唐公呢說自己本是出身名門,屬於這大隋的皇親國戚。累世受朝廷厚恩,這次起兵呢,還是為了保護隋室,重新擁立值得擁立之人。但如今大隋朝政頹廢,奸臣當道,隻怕他想以一人之力挽回此局,也是沒什麽希望的。他身為隋臣,雖明知不可為,但為忠義故,也隻能盡量去做了。”

說到這兒,頓了頓,見眾人都在仔細聽著,便又接著道:“其實他也早聽聞那個畿語了,就是那個桃李子,皇後繞揚州,宛轉花園裏。勿浪語,誰道許。唐公聽了後,曾找人專門詢問過。”

莊見說到這兒,眾人身子都是不由的輕震,隨即都是目光炯炯的看著他。李密眼中閃過一絲異彩,看著莊見,沉聲問道:“哦?這般鄉間俚語,一般都是無稽之談,怎麽唐公也肯相信嗎?卻不知問出什麽結果來沒?”

莊見滿麵端嚴的點點頭道:“當然信了!唐公說這是民聲代表的天意,每次人世間發生些什麽事兒的時候,上天總是通過這些手段,把他的意思傳達給世人。就比如漢末時,黃巾乍起之際,就有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之說。後麵董卓被人殺的時候,也有個什麽千裏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的民謠。那是兩個字謎,千裏草不就是個董字嗎?十日卜,可不就是個卓字嗎?而後,更是有東頭一個漢,西頭一個漢之說,後來那個大耳朵不就當了皇帝,在西邊的蜀中建立了一個漢嗎?所以說,這些畿語其實很靈驗的。”

他口中所說這些,全是後世三國演義小說裏的段子,此時之人如何能得知。聽他說得有板有眼的,不由的都是心中拿捏不定,倒也不敢小看於他了。

在座之中,多數人都是文武兼修,那祖君彥和魏征,更是學富五車之士。對於這些曆史自然知曉,但對其中是不是真有這般神奇的橋段,卻也是將信將疑。當下魏征便問道:“仁公是從何典籍中知曉此事的?怎麽魏征從未聽說?”

莊見一鄂,心中暗罵。這個死人臉真煩,那故事要是沒這些橋段那還叫故事嗎?沒學問的,簡直就是不學無術!連三國演義都不知道,這還要盤根問底的,真是太鄙視了。可憐魏征一個絕世大儒,就被這小無賴在心中,罵成一個不學無術的人了。

他心中鄙視,嘴上便順口道:“不是吧,你連三國演義這書都不知道嗎?這麽有名的名著,作為一個知識青年,那是必須要看的,你居然不知道?”

魏征和祖君彥都是一呆,相互對望一眼,不由的大感慚愧。默然半響,魏征才恭敬的問道:“魏征慚愧,確實不知此書。不知仁公從何處看得這個三國演義?可能告知魏征一下,魏征也好去拜讀一番。還有,不知這部名著,又是哪位大家所著?仁公可是認得?若能識得,還請給魏征引見一番,魏征當深感公爺大德。”

他此言一出,莊見頓時呆住。啥?你不知道?見作者?我靠,你丫是咒老子死咋的?他羅貫中一個死了好幾百年的人了,老子怎會認識他?你個老烏龜,當真歹毒,居然這麽拐著彎的罵我。

他心中咒罵,卻實在是不知道,羅貫中乃是元末明初之人,所著的三國演義更是他後期作品,這個時候,如何能有。他沒有學問,卻是將魏征一通大罵,可不知魏征老大人會不會冤屈致死。

他心中惱怒,麵上作色道:“我靠,夠了啊。我說魏老頭,你這嘴可狠著呢。這書是羅貫中寫的,他都死了幾百年了,我怎麽會認識他,你這麽說,是咒我是死人嗎?”

魏征一愣,心中苦笑。連忙抱拳道歉道:“仁公休怒,魏征愚昧,隻因從未聽說過這書,隻當是剛剛流傳出的,這才有請公引見之說,並無他意。隻是,這位羅大家究是哪朝之人?這三國演義又是哪裏有,仁公可能告知?”

莊見聽到這兒,總算是心中有些明了,眼珠子亂轉之下,暗暗嘀咕。喵了個咪的,難道老子搞出烏龍了?這羅貫中老烏龜到底是哪個朝代的?莫非是唐代以後的?哎呀,這可麻煩了,可要想個話頭搪塞過去才好。

他坐在那兒,眼珠子亂轉,魏征不由看得起疑,出言問道:“仁公,莫非你方才乃是戲言?並不此人,也並無此書?那麽,你方才所言畿語一事,卻是有何目的?”最後一句,已是大有冷冽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