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羅世信這一站出來,不惟單雄信和秦瓊等人臉色一變,就是裴行儼也是勃然變色。隻不過不同的是,單雄信和秦瓊等人是驚的變色,而裴行儼則是氣的變色。

“姓莊的,你竟敢如此辱我!竟讓一個家仆與某相對,當真枉稱英雄也!”裴行儼滿麵通紅,戟指著莊見怒喝道。

羅世信聽他稱自己為家仆,倒是沒什麽感覺,莊見卻忽然變色,啪的一聲,一拍案幾霍然而起,大喝道:“閉嘴!你個沒教養的小王八蛋,他是家仆?瞎了你的狗眼!他二人都是我莊某的兄弟,生死兄弟!你以為他們站在我身後就是奴仆了嗎?你個沒學問的小屁孩,難道沒聽說過三國中的劉關張兄弟嗎?大耳賊坐著的時候,關張二人不也是站在他身後?難道那就是奴仆了嗎?哼哼,貧窮不要緊,就怕沒文化。你不學無術,不懂曆史典故,居然還在這兒囉裏八嗦的亂放狗屁,老子真懶得理你。記住了小子,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帶翅膀的也不一定是天使,有可能是鳥人!眼睛看到的,可不一定就是你想象中的真相,這句話,老子免費送給你!還有,想跟我打,可以,你要真能勝了我兄弟,老子再跟你玩玩也不遲。你願意打就打,不樂意打,老子還不伺候呢。”

他劈裏啪啦的一大通,將裴行儼罵了個狗血淋頭。眾人雖然聽不懂什麽叫唐僧,什麽叫天使,但估計絕不是什麽好話。這突然的暴怒,不但李密等人愣了,就連單雄信和秦瓊等人也愣了。他們一直所見的莊見,總是笑嘻嘻的,就算算計人的時候,也是一臉賊笑,何曾見過他發脾氣?

羅世信和雄大海也愣了,但隨即就是一陣的感動。少爺平常雖然拿他們當兄弟待,但對外還是第一次,這麽嚴肅的稱呼出來。這個時代,等級何等森嚴?莊見這麽當眾宣稱他們之間的關係,自此便再無人敢以下人身份看待他們了。二人對著莊見微微躬身,麵含激動。

大廳中,魏征首次對莊見正視起來,眼中閃過一道思索之色,沉吟不語。徐世績也是若有所思,微微沉吟下,和單雄信低低說了幾句,便起身到裴仁基身邊低聲道:“裴將軍,趕緊讓令郎下來,那羅世信實乃絕世猛將,非人力可敵也。”說著,已是低聲將潞州之事大體說了。裴仁基越聽越驚,最後已是臉色大變。正要起身叫停時,卻無奈的發現,場上形勢,已是不能由他掌握了。

原來,他二人在這說話,場上裴行儼被莊見這一通大罵,不由氣的渾身發抖,滿麵通紅。隻是眼見莊見,當眾稱羅世信和雄大海是他的兄弟,自己方才那番話便是真的失禮了。這會兒又是憤怒,又是尷尬,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但他不知做什麽,莊見可是知道。眼見他呆在原地不說話,便揚聲對羅世信道:“蘿卜,他若不打你就回來,別跟他在那兒磨嘰。跟個娘們兒一樣,沒半點男人氣。說不定這陣子丫的內分泌失調,自己發瘋呢。回來吧回來吧,回來坐下吃點喝點,別跟個神經病一般見識。”

羅世信微一遲疑,隨即躬身稱是,便要回身而走。裴行儼聽著莊見的毒言,腦袋中嗡的一聲,霎時間已是血衝上頭頂了。對著要走的羅世信大叫一聲,已是合身撲了過去。

羅世信不防備下,猛然覺得一陣惡風襲來,不由大驚。腳下連連倒退,險之又險的避讓開來。眼見裴行儼如同瘋虎一般,又衝了過來,不由驚叫道:“少爺,他果然瘋了!這可咋辦?”

莊見乍見裴行儼偷襲,不由大驚失聲。及待見羅世信躲了過去,這才放下心來,此刻聽羅世信問的憨厚,不由罵道:“你個死人,他瘋了就揍他啊,揍到這丫的清醒為止!這也要問,你是豬啊!”

羅世信哦的一聲,不再躲避,回身就要與裴行儼廝打。卻見裴行儼忽的跳出圈外,目中射出憤怒的光芒,低沉的道:“你方才說也用錘子,那你我便用兵器較量較量吧。”說著,已是回身向外走去,去拿自己的銀錘。

羅世信一呆,看向莊見,見莊見微微點頭,便也隨即跟了出去。直到此時,裴仁基才反應過來,滿麵焦急的站了起來,對著莊見抱拳道:“仁公,小二魯莽得罪,還望仁公莫怪,這邊讓請羅將軍罷鬥了吧。”

莊見心中鄙視,你個老貨,這會兒說要罷鬥,剛才你怎麽不說話呢。都到這份上了,還想讓老子當縮頭烏龜啊?姥姥!

心中咒罵著,麵上卻嘿嘿一笑道:“裴大將軍,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你家小子非要打的啊。你也看到了,我本來不說話的,他一再相逼,難道你要讓我兄弟,不還手讓他打殺了不成?”

裴仁基一呆,心中驚怒。自己是說兩下各自勸住,何時說過讓你兄弟不還手,等我兒子殺他啊?眼見莊見這話分明是擠兌自己,想想自家兒子的脾氣,不由的一陣的無力。忽然轉身對著始終陰沉著臉的李密道:“魏公,還請您下令罷鬥吧。想來那個孽障不會不尊魏公軍令的,否則,一旦爭鬥起來,傷了誰也不好啊。”

李密目中閃過一道寒芒,歎口氣搖頭道:“裴老將軍,小將軍此乃男兒之爭,我若以軍令壓他,豈不傷他麵子?罷了,隨他們去吧,待會兒隻讓他們不得傷及對方就是了。仁公,你意下如何?”最後一句話,卻是轉頭對著莊見說道。

莊見聳聳肩,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滿麵的不在乎。李密不由一陣的氣結,麵上更是陰沉,隻是對著裴仁基擺擺手,示意他歸座。

裴仁基一呆,隨即麵上露出一絲失望,隻得無奈點頭。剛剛回到位子坐下,廳外腳步聲響起,裴行儼和羅世信二人,各提大錘走了進來。

李密抬抬手,沉聲道:“二位將軍,今日你二人定要切磋一番,本公也不好攔阻,但有一點卻要說在頭裏。切磋可以,但若誰搞出什麽損傷來,對我兩家麵皮上可都不好看,到時候就莫怪本公治罪了。”說罷,揮揮手,不再多言。

羅世信看看莊見,點點頭沒有說話。裴行儼卻是麵色一僵,他心中怒火滔天,本想給這羅世信和莊見一點教訓,至少讓他們在床上躺上幾個月的。但李密這麽一說,等於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讓他一腔怒火也隻得憋了回去。恨恨的看了羅世信和莊見一眼,這才勉強點頭應諾。

眾人眼見到了這個地步,也都無話可說了,都是閉緊了嘴巴,盯緊場中相對的兩人。裴仁基心中暗暗叫苦,卻也隻得強自忍著。

場中,羅世信和裴行儼二人都已經將氣勢提起,死死盯緊對方,尋找戰機。大廳中的空氣一陣的壓抑,無邊的蕭殺之氣蔓延開來。

這一對上,裴行儼才感覺到,對麵的這個憨小子,絕對是個恐怖的對手,自己一開始可是有些想當然了。像到了他們這個階層的武人來說,氣機的牽引感應,已是成了一種本能。對於對手的強大,那股無形的碰撞,足以讓他們了解對手。

靜!大廳中出奇的靜!四周的火燭,忽然一陣陣的明滅不定起來,火苗齊齊往外倒伏。驀地,場中二人同時暴喝一聲,四隻大錘揚起,向著對方攻去。

鐺鐺的連聲大響乍起,廳中眾人隻覺得耳中長鳴,整個大廳似乎都是一陣的顫動。眼前一暗,接著就見兩團人影攪在一起。一邊是羅世信,兩隻大錘舞的如同一團黑霧,翻翻滾滾,大錘帶動的裂空之音,如同怒雷驚空。錘尖上的鋒刃,在烏光中劃出一道道拖曳的痕跡,好似閃電在黑雲中穿行,耀目驚心。

另一邊,裴行儼一對銀錘如同雪擁藍關,又似落花繽紛。配著一身白衣,恍如銀龍怒嘯,又似彗星掠空。霸烈之氣翻湧中,與那團黑霧攪成一團。

場中此時,早已經看不清人影,就在銀黑兩色的霧氣中,鏘鏘鏘的金鐵交鳴聲,如同爆豆子般不絕於耳,案幾上的杯碟盤碗,都是一陣的亂響。對戰中的二人旗鼓相當,鬥的興起時,大喝聲不斷,更增三分威勢。隻把廳中眾人看得是麵目失色,武將們還好說,像祖君彥這些文官兒,個個都是手足抖顫,驚栗不已。

這二人都是力大之士,所用兵器又是大錘,這股子聲勢如何能弱的了?李密看著二人這一番大戰,目中閃過一絲嫉妒的光芒,偷眼看看莊見,心中暗暗盤算。今日陣中,看那個雄大海舞動的那兩把大斧,隻怕武勇不會差於這個羅世信。此人身邊竟有如此勇猛之士,又兼明顯是個精明之人。對於這種人物,難道李淵真能靠一個女兒拴住他?嘿,自己不妨好好拉攏一番,就算一時拉不過來,但等到李淵勢弱的那天,可不就有機會了嗎?

他心中暗暗算計,已是不知瞬間轉了多少個念頭。正自沉思中,猛聽得場中爆響連連,夾雜著眾人的一片驚呼之音。大驚之下,連忙抬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