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火火的接連幾個問題問出,全大帳的人都是滿頭的大汗,俱皆把頭低下,不去看他們。對於這廝的無恥,還要如此冠冕堂皇的做法,深感慚愧。所以,都是裝作聽不到,或者直接表示,我不認識此人。便連李淵,也是轉頭去與裴寂沒話找話的說著,絕不過問這邊發生什麽事兒。
那個突厥使臣一呆,忽的醒悟,連忙見禮道:“可是於都斤山特勤,科多給您見禮了。我臨來之時,大汗曾有交代,外麵給您帶來了兩頭牛和十隻羊,還有一匹專門為您準備的好馬,這些想來就是您說的禮品了吧。你盡可放心,咱們為了保險起見,牛羊都多帶了幾隻,托天之幸,一路平安,並未走失,特勤這就可以去接收了。”
啥?兩頭牛十隻羊?就這,就給爺打發了?莊大少麵色發黑,已是有了暴走的趨勢,隻是眼見這科多顯然隻是個小角色,眼中看向自己,又是大有崇拜之意,遂隻得按下性子,忍氣問道:“你們大汗就給了這些?沒說別的?”
科多微微一鄂,搖頭道:“沒有,就隻有這些。我本想待會兒再去找您,給您送過去的,這會兒既是您在,就請派人隨我去點收吧。點收完,我也好早些回去複命。”
莊見心中不忿,左思右想卻是找不到發作的理由,隻得悶悶的點點頭,叫來羅世信跟著科多去了。自己回身坐下,猶自忿忿不平。
李淵轉頭看著,不由好笑。當下岔開話題道:“如今雨勢連綿,軍不得進。左右無事,不妨議議下一步的計劃。我想過許久,如今突厥結盟,終是後方穩定了。但前麵還有個變數,卻不得不防。賢婿多智,正好也幫著參詳參詳。”
莊見聽人家求教他,心中大樂,立刻將沒能訛詐到突厥的鬱悶丟開,轉頭看向李淵。裝模作樣的點點頭,輕咳一聲道:“嗯嗯,咳,那啥,多智不敢當,不過這智慧還是有些的。嶽父大人有什麽事兒,說來聽聽。”
眾人早習慣了此人的無恥,也不以為忤,隻是將這廝的自吹自擂自動忽略過去。旁邊劉文靜微微一笑,接道:“大將軍考慮的可是那瓦崗的李密?”
李淵點點頭,讚許的看了他一眼,這才笑著對莊見道:“如今天下,河北之地,經過張須陀和楊義臣兩次進剿,倒是幫了竇建德一個大忙。此人眼下已是將河北之地被打散的以軍盡數收攏了,徐圖再起。不過跟咱們倒是暫時沒什麽衝突。但唯有瓦崗的李密,此刻兵馬雄渾,正在圍困洛陽。若是此人一旦舍棄洛陽,轉而也向大興開來,隻怕我等此時很難敵得過他,此事可堪憂慮,須得想個法子才好。”
莊見聽的李密名字,就不由的想起那個王伯當。隻是對於如何讓李密不來跟李淵為難,卻是沒有什麽好辦法。但若是就此露怯,可不是負了莊高人的名頭?當下,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嶽父既然早想到了這個,想必是有些想法了,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研究研究啊?總不能什麽事兒都要我一個人去想吧,這麽多人,怎麽也得給人家個表現的機會啊。”
眾人聽著他無恥的自吹,都是一陣無語。什麽給咱們機會,你丫要是有辦法,隻怕早就跳了出來,如何肯給別人機會。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這話不是你說過的嗎?這會兒卻來裝大度的,簡直太鄙視了。
眾人都在心中狠狠的比了下中指,卻是各自閉緊嘴巴,不去接他話茬。李淵眼光掃視一圈,心中卻是暗喜。嗬嗬笑道:“也罷,我的意思呢,以李密今日的勢力,戰是絕不可行的。不說大事未定,不能給他人可乘之機。就算明了了,如今也需要個強力之人,吸引隋廷的注意力。所以,我想也跟這位蒲山公結為同盟,各位意下如何啊?”
眾人聞聽,略一思索,李世民先是表態,點頭同意。劉文靜最是機靈,自也知道這樣做是最好,但唯恐這是李淵特意拋出來,讓自己子侄露臉的機會,故而遲遲不語。此刻見李世民讚同,隨即也是讚同。
有了這二人點頭,其他人也並無異議,唯有莊見蹙眉沉思。他倒不是有多麽高深的遠見,但他因為兩世的經曆,對人心的洞察最深。眼下李密的勢頭一時無倆,這會兒李淵主動過去結盟,以李密的性子,答不答應卻在兩說了。要知道,畢竟李淵是打得尊隋的大旗,而李密,則是赤裸裸的造反。兩個明麵上的主題就有明顯的衝突,一旦結盟,是李密聽李淵的,還是李淵聽李密的啊?
要說李淵聽李密的,那麽原本這邊一切的謀劃都將落空。而要是讓李密聽李淵的,莊見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那怕是絕無可能的。是以,他低頭沉思,並不附和。
李淵原本是為了安撫他,故意拋出個題目,引開他的注意力。對於結盟這事兒,李淵早就有了想法,隻是也是跟莊見一樣,有這些顧慮而已,但總想還是試試的好。成與不成的且不說,至少能摸摸李密的底牌,有些了解也好。
此刻眼見莊見蹙眉不語,不由的心中一動,出聲問道:“賢婿,你可是有什麽不同意見?”
莊見抬頭看看眾人,這才遲疑著道:“嶽父大人的想法倒是好的,但我隻怕李密很難答應。”
眾人一愣,不解其意。李淵卻是雙目一亮,盯著他問道:“哦?何以見得?”
莊見便將自己所想說了一遍,眾人不由的都是點頭。李淵也是眉頭皺了起來,莊見所說的,比他開始想的還要麻煩。這會兒,不由的開始細細思量起來。半響才道:“若以賢婿之見,這結盟一事兒還要不要進行啊?”
莊見愣了愣道:“幹嘛非得跟他結盟啊?大家各玩各的,等到最後不服開始PK就是了,怕他個鳥啊?”
李淵聽的氣結,他雖是不懂莊見說的那個PK什麽意思,但估計也就是開打罷了。無奈搖頭道:“那李密如今氣勢正盛,若是現在就直接對上,隻怕我們難以取勝。而且若是沒有他的牽製,隻怕大隋的大軍立刻就會全麵向咱們撲來,要是如此,對咱們現在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莊見這才恍悟,眼珠兒轉轉,忽然笑道:“那嶽父大人就先寫封信試試,要是不行,咱們再想轍就是。嘿嘿,咱別的沒有,要說陰他下嘛,也不太難。”
眾人看著他麵上的那抹兒笑容,不由的都是心頭一寒,脊梁骨升起一絲涼氣兒。暗暗暗尋思,那李密最好是乖乖聽話,不然,隻怕死都不知怎麽死的。被這人惦記上,可不是什麽趣事兒。
李淵聽的有理,當天便直接寫了一封信。說起來李淵和李密的祖上還是有淵源的,李淵的祖父是李虎,李密的曾祖父是李弼,李虎和李弼都是北周初期的八柱國,兩個人既是同事,也是親密的戰友,不過兩人並不是同宗,雖然都姓李,五百年前也不是一家。李淵的李姓出自隴西郡狄道(甘肅臨洮),而李密的李姓出自遼東襄平(遼寧遼陽),可以說此李非彼李也。
如今,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李姓,為了造反大業準備走到一起。一個感覺自己起兵前的等級高,一個覺得自己造反的資格老。這樣兩個人,又怎麽可能真的走到一起呢?
果然,不幾日,得到了李密的回信。心中親熱的稱呼李淵為同宗,又謙虛的表示自己實力還不足,對於李淵發出的召喚,恐怕暫時還不能聽奉。進而又表示,自己現在已經是很多義軍的盟主了,就這麽過去了,隻怕會冷了眾多造反小頭目的心,所以呢,要是李淵真想要結盟的話,可以,來我這兒吧。帶著你的部隊,到我地盤上盟誓,我李密雖然實力不行,但照顧同宗還是會不餘餘力的。一句話,你要想借樹蔭,那就老老實實低頭,不想,哪涼快哪兒呆著去吧。
李淵得到回信,不由搖頭,這李密如此囂張,隻怕成不了氣候。當下將眾人召集起來,將李密的書信傳給大家看了。
眾人看完,都是將目光看向了莊見,心中暗暗佩服,果然如同此人所說,李密是絕不肯奉召結盟的。劉文靜首先道:“仁公果然高見,這李密竟如此鼠目寸光,可謂難成大業之人。大將軍可再使人前去兜轉,隻消想辦法將李密拖在洛陽也就成了。”
李淵點點頭,溫言向莊見道:“賢婿,如今果然如你所說,你前時說有辦法,這次你可能辛苦一趟,前往洛陽出使?我料眾人裏,能勝任此事的,恐怕非你莫屬了。”
莊見本來見自己所料不差,一直在洋洋得意。如今一聽這話,不由的頓時傻眼,心中不由的一勁兒的大罵。他倒不是害怕什麽,隻是這大雨連綿的,換誰也不願到處去跑啊。再加上這廝天生就有股子懶筋,看看外麵陰霾的天空,不由的心中一陣的膩歪。
隻是看著大帳中,自李淵之下,都是眼巴巴的看著自己,那種期待的目光,又使得他那小心眼裏的自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想想如今秦叔寶、程咬金和單雄信等人,據說都在李密那兒了,這次去了,倒也可以和眾人相見一番,當下點點頭,接下了李淵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