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吏所內,莊見高坐案幾之上,二郎腿翹著,優哉遊哉的,毫不以為意。不時的四處張望,品評這所裏的設施太過簡陋。什麽什麽沒有威嚴了,又哪兒哪兒少了人情味兒了,最後竟還說所裏竟然沒有宣傳標語,簡直就是失敗中的失敗。
一番挑剔品評,讓張頭兒簡直忍無可忍,快要到了暴走的邊緣了。最後隻得不去理他,自在一邊麵色不定的,暗暗判斷莊見的身份。黃毛卻是滿麵怨毒,死死盯著那個憊賴小子,暗暗發誓,等待會兒完事,定要把自己身受的種種痛苦,一一奉還。
屋裏幾人各懷心事,除了莊見不時的發發牢騷,指摘其中的不是,眾人盡皆無語。話說這廝也不嫌累,打從進了這裏,一張嘴就沒閑下來。眾人隻覺得這廝喋喋不休的,那聲音猶如魔音貫腦,又如一隻蒼蠅不停的嗡嗡叫著。
張頭兒和黃毛都是胸脯急遽的起伏著,極力的壓製著想要上去將那張嘴封起來的衝動。若果不是看在那五十兩銀的麵上,單隻是二人那目光,就能將這個討厭的小子殺死幾百遍了!
羅士信倒是安然而立,他早被少爺磨練的適應了,隻是眼見這幫人那青黃不定的臉色,心中對自己少爺由是更加的崇拜。看看,少爺不過是動動嘴而已,就讓這幫家夥快要背過氣去了,這門神功的威力,端是不凡。怎麽才能想些辦法,讓少爺傳給自己呢。
就在屋裏眾人各自心思之際,外麵終於適時的傳來一聲唱和,民部尚書樊大人到!隨著這聲喊,屋中幾人都是精神一振。巧的是,不論是告狀的,還是被告,心中想的竟都是三個字:發財了。
可憐的樊子蓋哪裏知道自己無形中,已然成為別人眼中的肥羊了,此刻看著高坐在案幾上,正自賊忒嘻嘻,眉花眼笑的那張臉,不由的手足冰涼,一顆心已是飄飄蕩蕩的,直往下沉,下沉。。。。。
他呆呆而立,麵色木然。外人隻道他是擺著官威,殊不知可憐的樊大人此刻已是連自己是官這事兒,都快忘了。心中翻來覆去的念頭,就是自己落到了這位指揮使大人手中,若要對自己不利,自己卻是連半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想及一家老小,怕是不用幾天就會盡皆人頭落地,心中已是一片慘然。
耳中開始聽的幾人的參見,隨即便聽那黃毛開始喋喋不休的數落起來,口口聲聲的都是痛罵那位閻王,直如同血淚控訴一般。對自己則一口一個門下自稱,隻聽得樊子蓋大人一陣的心驚肉跳,直欲要暈死過去。
兩眼前金星亂冒,身子已是搖搖晃晃,管家早知事情不好,急忙上前扶住,連連向黃毛打眼色,奈何黃毛心中憋屈委實太久了。此刻兩眼中盡是那張可惡的笑臉,雙目噴火之際,哪裏還看得到管家的眼色。
口沫橫飛之際,已是陷入了極度的快感之中了。管家暗暗歎息一聲,隻能憐憫的看他一眼,不再管他。
黃毛正自痛快之時,冷不防卻見樊子蓋大人如同被人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一聲慘叫響起,已是一步躍到自己麵前,雙目直欲冒出火來,死死的看著自己。黃毛的聲音戛然而止,呆呆的看著樊子蓋,完全不知所以。
卻見樊子蓋慘然一笑,忽的抬起手對著自己已是左右開弓,劈裏啪啦的正反幾個五百,已是賞了下來。
黃毛臉上傷上加傷,隻是被一陣連環快打,搞得懵頭轉向,竟是忘了那痛了。心頭一勁兒的迷惑。等他清醒過來後,卻見樊子蓋大人,已是整了整衣襟,恭敬的走到那個小無賴的麵前,躬身施禮道“下官民部尚書樊子蓋,叩見侯爺。不知侯爺駕到,下官未曾遠迎,尚請侯爺恕罪。”
樊子蓋此言一出,整個門吏所的人頓時都是一片失聲。張頭兒滿頭大汗,心中不斷的感謝漫天的神佛,列祖列宗。幸虧自己謹慎,沒有貿然得罪,看看已是瞠目結舌的黃毛,突然間,張頭兒覺得自己好幸福。
黃毛同學此時的心情,卻是無法用筆墨形容了。隻覺得世間事忽的變得極為滑稽可笑,明明不可能出現的事情,竟是就此發生了。是自己在夢中嗎?還是世間真的有奇跡,黃毛自己覺得也很幸福,因為他忽然驚喜的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這個難言的奇跡中的,核心了!
隨著身後兩個攙扶著的潑皮,抖顫的跪倒,黃毛全身也是如同一灘爛泥般,軟倒在地。隻剩下張大著口,雙目呆傻的望著前方,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莊見嘻嘻而笑,自案幾上挺身站起,伸手扶住樊子蓋,嗬嗬笑道“樊大人啊,咱倆兄弟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上午才在議政殿上見過,這下午就不約而同的湊到一起來共事了。可見大人與本侯一樣,也是時刻盡心為公,一心為皇上分憂的典範啊。”
樊子蓋心中哀嚎,心有靈犀一點通?真是好句子,可鬼才願意跟你通呢!什麽叫跟你一樣時刻盡心為公啊?還典範呢,那個小無賴明明是在玩我!那個潑皮的一麵之詞,你就想方設法的把我調來,還不是想整我?
樊子蓋心中忿怒,有心要大義凜然的說上幾句硬氣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連串的諛詞“侯爺謬讚了!下官哪敢跟侯爺相提並論,侯爺深受聖上信任,上午才受城管司指揮使一職,下午就已經開始奉職了,這等盡心為公之舉,實是我等之楷模啊。下官隻願能附驥尾後,能為大人跑跑腿兒什麽的,也就知足了。”
莊見心中得意,斜著眼睇看他,暗道:丫你個渣,還跟我這打馬虎眼呢。老子要是不把你軋出個二兩油來,可真就無顏見江東父老了。直接自己找根麵條上吊死了算。
當下嘿嘿笑道“好說好說,樊大人既是這般熱心,哎呀,正好這兒呢有些個小事情,本侯剛剛上任,這一沒經驗,二沒勢力的,實不知該怎麽處理好了,唉,再加上本侯向來低調的啊,也不願將一點小事兒捅到天上去,不若就有樊大人來處理一番可好?”
他一番話說完,便笑眯眯的閉上嘴,隻是看著樊子蓋。樊子蓋卻是心中又喜又驚。喜得是,這位侯爺這話裏言外之意,竟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說是不想捅破天,那就是說不想上報給聖上了,這分明是給自己指了活路啊。
驚得是,這位爺此時不過十五六歲吧,但行事說話,哪裏像個少年,簡直就是個千年老狐狸啊。他讓我來處理,處理的他滿意,自是萬事大吉,但要是不合他的意,嘿嘿,怕是這小事就變大事了,既是大事嘛,自然也就直達天聽了。
想到這兒,背後已是一片的汗津津的,連連躬身應道“是是是,下官省的,下官省的。多謝侯爺體諒和信任,下官定不會讓侯爺失望的。隻是不知侯爺是暫且回去侯下官回報呢,還是就在此處旁聽。”
莊見暗暗撇嘴,你大爺的,感情還想臨死掙紮下啊,把老子打發回去,好容你做什麽手腳?娘希匹的,老子玩陰謀的時候,你丫還在娘肚子裏是個小蟲呢。
這廝得意之餘,卻全然忘了,若是真的論起年歲來,那可憐的小蟲,卻正是自己。當下嘿嘿一笑道“唉,我剛才不是說了嘛,我沒經驗,正想學習一下,怎麽能錯過這麽好的機會呢,你說是不是啊,樊大人。我看這就開始吧,哦,對了,我先把事情經過呢,給你說一下啊。”當下,也不管樊子蓋聽不聽,立時便是口若懸河的講了起來。
他一張嘴,巧舌如簧,說起故事來,精彩紛呈,和方才黃毛講來直有天壤之別,該驚險處,奇峰迭起;該平淡處,如冰川暗流。一件事在他講完,眾人直如身臨其境一般,俱皆佩服無比。
樊子蓋卻是聽得麵青唇白,聽得那黃毛口口聲聲的道是自己門人,所行之事,俱皆似是出自自己之意,一個身子已是抖得如同篩糠一般,豆大的汗珠子,劈裏啪啦的順著臉頰直往下滴。不迭聲的連道冤枉。
及至聽到莊見說自己欲要賠償五十兩大銀時,心中簡直已是欲哭無淚了。這廝分明就是在向自己明著要這個數嘛,還說得如此動聽。這五十兩,不是很多,但也絕對不少,自己即是知曉了這個數兒,那付出的就要在這數兒直上,否則,這廝焉肯罷手?
這一刻,樊子蓋簡直想要直接過去,將自己管家和那黃毛統統掐死算完了。隻是不待他有所動作,卻見莊見莊大人猛地一拍額頭,叫道“哎喲,對了,還忘了一件事兒。”說罷,抬腿走到黃毛麵前,蹲下身子,看看黃毛,不由的呲牙一笑。
黃毛頓時一陣的毛骨悚然,隻見莊大人抬起手來,伸出兩根拈花指,捏住黃毛的一根頭發,微微用力,已是拔下一根來。然後走到樊子蓋麵前,歎口氣道“這位黃哥兒說,我若是要傷了他一根毫毛,你樊大人定不會繞過我。我已經盡量很小心了,但是,你看,唉,還是不小心傷到了一根,樊大人,你看,這事兒怎麽辦呢?要知道,我,可是很廉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