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大臣順著莊公爺的眼神瞟去,一看明白,隨即三三倆倆的相互扯著,裝作不經意的往一邊走去。頓時將那兩人空了出來,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尚書左丞裴世矩和禦史大夫裴蘊。
二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內看到了一絲駭然。有心要避開,卻是不敢。裴世矩還好一些,那裴蘊卻是被莊見握著大把柄的,如何敢得罪這個煞星。
看著莊大少笑眯眯的走到近前,裴蘊已是腿肚子轉筋,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了。裴世矩勉強一笑,抱拳道:“嗬嗬,聽聞公爺千裏求援,救駕於雁門關頭,世矩雖身在後方,也是欽服不已。此番想必聖上定然會有天大的賞賜,公爺再進一步指日可待,世矩這裏先提前恭喜了。”
莊見笑眯眯的看著他,連連點頭,隻是一開口卻讓裴世矩頓時滿頭冷汗冒了出來。“啊哈哈,世矩大人太客氣了,咱此番能有這麽好的機會,那還都得感謝世矩大人啊。要是沒有世矩大人當年搞那個什麽分裂突厥的妙計,又設計宰了突厥的那啥史蜀胡的,突厥怎麽可能造反呢?他們要是不造反,怎麽會突然發兵偷襲皇上呢。他們不去偷襲皇上嗎,咱又怎麽有這番功勞呢?哎呀,這說起來,咱可要好好感激感激世矩大人哈。那啥,世矩大人要不再搞個啥妙計,把周邊幾個異族都再算計一番,讓他們都反了得了,這樣咱立功的機會也多些。等到咱立了功,絕對不會忘了世矩大人就是,一定好好報答世矩大人,世矩大人,你看如何啊?”莊大少笑眯眯的,很是熱切的看著世矩大人說道。
裴世矩聽這無賴一番話,竟是將此次皇帝被圍困一事的罪責安到了自個兒頭上,頓時駭的魂飛魄散。這個帽子可著實太大了!皇帝那兒明顯對此次被圍心懷耿耿,這要是被這小無賴這麽一說,隻怕自己立時就是大禍臨頭的局麵了。
裴世矩麵青唇白的看著他,滿頭大汗如雨落下,一邊用袖子不斷擦拭,一邊勉強笑道:“公爺說笑了,公爺說笑了。那突厥向來不服王化,他們造反,與世矩何幹。咳咳,公爺這等笑話還是莫要說的好。”
莊見歪頭看著他,詫異道:“說笑?怎麽會,你看我是那種很清閑的人嗎?話說我忙的很,分分鍾都是幾十萬銀錢的說,哪裏有功夫在這兒跟你說笑啊。我說世矩大人啊,你反正已經做了一次了,就再做幾次也無妨啊,你該不是不肯幫忙吧?那我可得跟皇上好好說道說道。”
裴世矩心頭這個恨啊,這無賴簡直就是惡魔再世啊!他這話可讓人怎麽接啊?那是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答應那不是承認,這次的事兒是自己惹出來的嗎。要不答應,他說要跟皇帝說道說道,那還能說道出什麽好的來?世矩大人是絕不敢,將這位主兒的話,隨隨便便當笑話聽的。
他此刻汗如雨下,手顫足軟的僵在了那兒,偷眼見眾大臣都躲得遠遠的,心中才稍稍鬆口氣兒,不然這無賴的話,若被旁人聽去,隻怕不定什麽時候,就成了自己催命的閻王了。隻是這會兒,也是口中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滿麵的苦澀。
旁邊的裴蘊聽著這廝幾句話,就把一宗足以滅門的大罪扣到了裴世矩的頭上,心中更是抖顫,隻是眼見莊大少似是沒再看他,心中抱著僥幸的念頭,便要抽身往一邊躲去。隻是方一動步,就聽那無賴嘻嘻笑道:“裴禦史,裴大人,你老好啊。你老生了個好兒子啊,本公可是羨慕的緊啊。”
裴蘊身子一晃,險險沒一屁股坐到地上。這小無賴看樣也是要找自己的麻煩了,這躲是躲不過去了。當下努力穩住身子,回頭淡然道:“公爺有什麽吩咐,但請明言,裴蘊全力去做就是。至於兒子什麽的,公爺以後定然多子多孫,又何必說什麽羨慕。”
他隻當莊見說的,是那曾經被了了害死的兒子。以此提醒自己為要挾,不知又要自己做什麽事情。這話中倒也頗是光棍,無非就是你吩咐,我老老實實的聽命行動,你老人家也不必嚇唬我了的意思。
莊見聽他如此說,知道他定然還不知道,他那寶貝兒幹的好事。嘿嘿一笑,對他道:“多子多孫嗎?唉,要是都像裴爽兄那般,我看倒也不必了。”
裴蘊乍聞他說出裴爽名字,止不住的心頭狂跳。自己那兒子當年惹下的,可真真的是謀逆大罪啊,雖然後來皇帝高抬輕落的了結了此事,但這會兒以皇帝的喜怒不定,要是被人再將以前的事兒翻出來,那可不知後果是什麽了。
越想越怕之下,簡直忍不住要跪下去了。他當年被了了算計,如今年近五十,膝下唯有這麽一根獨苗,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的,他裴家可真要絕了後了。看來自己這輩子,是很難逃脫這無賴的魔掌了。為了兒子,隻得一次次的給他當槍使了。
正自暗暗歎息之際,卻又聽莊見淡淡的道:“裴爽兄是裴大人的公子,這勢力可是大了去了,竟然連本公的產業都想謀奪,聯合當地官兒,抓我家人,欺負我老父,嘿嘿,這等英雄行徑,這般有出息的兒子,裴大人啊,咱可是不敢要的。”
莊見這番話一出,裴蘊頓時隻覺得頭頂上電閃雷轟,天地間一片昏暗了。心中對自己那兒子,此時真是有一種想要捏死他的感覺。小畜生啊!你咋就不知死活,惹到了這個煞星啊!你可知道,你老子我在這魔頭麵前,都是大氣兒也不敢出的嗎?這下完了,我老裴家的香火啊,這要怎麽才能保住啊。
裴蘊此刻不由的雙目呆滯,六神無主了。裴世矩這會兒倒是有些緩過氣兒來了,眼見莊見對他們二人又是扣帽子,又是恐嚇的,卻並沒要求什麽。他心思靈敏,已是隱隱感覺,莊見並不是簡單的想勒索財物那麽簡單了。
當下近前一步,低低的道:“公爺可是有什麽事兒,需要咱們效力?不妨直言就是,本官與裴禦史也非不知好歹之人,自當以公爺馬首是瞻就是了。”
裴蘊聽的裴世矩這話,也是陡然反應過來,連連點頭,急切的看著莊見。隻要能保住兒子性命,哪怕就是上天入地,自個兒也得去做了。
莊見這才滿意的看看二人,笑嘻嘻的道:“二位大人太客氣了。咱呢,年紀小,怎敢讓二人大人搞什麽馬首是瞻啊。隻是我聽說皇帝要讓大夥兒盡數都來洛陽,本來呢,這也是好事兒,但小弟這人呢,有個毛病,就是念舊。唉,正所謂故土難離啊。這會兒可實在是頭疼的很啊。咱知道二位大人向來足智多謀,可能幫小弟想個法兒啊?”
這廝兜兜轉轉一大頓,卻是想讓這兩人為自己留在大興說話而已。裴世矩和裴蘊都是大鬆了口氣兒,心中不由的都是暗罵:就這麽點兒破事兒,你個無賴用得著這麽嚇咱們嗎?不知道這人嚇人會死人的啊。王八蛋!這簡直就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兒。什麽玩意兒啊!
二人心中大罵,麵上卻是連連點頭,裴世矩道:“哦,原來是這事兒。嗯,其實大興乃是皇都,雖說咱們伴駕來了洛陽,但王城不可無人坐鎮啊。公爺乃是國之柱石,又是陛下最為信任之人,自然應當為君分憂,坐鎮王城才是,裴禦史,你覺得呢?若是意見一致,你我當一起向陛下進言才是啊。”
裴蘊挑眉通眼之人,哪裏能不知其中奧妙,自是頻頻點頭稱是。莊見卻嘿嘿笑道:“二位大人說的不對,這我不過是個外戚,哪能稱的上坐鎮呢。若說坐鎮嘛,依我看啊,還是應當由皇子來坐鎮才是。我聽說趙王此刻尚在大興,何不讓趙王就此在大興監國呢?至於我嘛,既是身兼趙王舍人一職,自然是要留在大興扶助皇子咯,你們二位覺得對不對呢?”
他此話一出,裴世矩和裴蘊俱皆麵色一變,遲疑著不敢接茬。他們都是精於算計之人,對政治何等敏感。自是知道皇帝此番離了都城,後事殊難預料。要是一旦有變,莊見此番的要求,實是有裂土擁立之意。這等事兒,一旦發生,他莊見自是遠在大興,春風得意。但二人身在皇帝身邊,這首倡之責可就變成罪魁禍首了,那到時候要麵臨什麽,也就不言而喻了。
二人相互對望一眼,不由都是心頭駭然,實未想到這小無賴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竟是存著這麽大的野心。自他們的角度去分析,自然是將莊見的心思往篡逆上想去,哪裏知道那廝毫無大誌,隻不過是為了自己小家平安著想的。
隻是此刻要待不應,隻怕這小無賴立時發難,怕是眼前就要麵臨滅頂之災了。倒不如遂了他心意,等到真有那一天來的時候,二人好歹也是先知先覺,自會見機行事就是了,先把眼前之事應付過去才是正經。
二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輩,瞬間便做出了斷,對望一眼,同時點頭應下。莊見心中大樂,這才與二人細細商議細節。堪堪說完,那緊閉的黃門已是在吱呀呀的刺耳之聲中,緩緩打開,轉折性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