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峽穀盡頭,突厥可敦楊安兒與牛伽,兩方對持。隻因此刻大霧彌漫,雙方都是不敢輕易向前,唯恐遭了對方的暗箭。一時間,穀內隻聞眾伯克王公的吵鬧之音,有大罵的,有哀求的,不一而絕。
忽然,楊安兒的車架動了!車轅上倆個近衛各自舉著一麵皮盾,舞動長鞭催馬向著穀中右方疾馳而去,邊上十餘個親衛一起呼喝出聲,齊齊的往前衝去。後麵眾人眼見可敦動了,連忙發一聲喊,一窩蜂般相隨急進。
前方聽的這邊動靜,頓時一片聲的叱喝聲響起,隨即就是號角鳴起,弓弦聲不絕於耳,霎那間,數不清的羽箭已是自濃霧中閃現,直往這邊射來。噗噗之音不絕響起,眾人頓時被射到一片,哀聲痛叫接連響起。
那馬車仗著有廂板抵擋,憑借著速度終是衝了出去,車速帶起的狂風,將大霧攪動,霧中隱見人影綽綽,隻聞牛伽氣急敗壞的聲音大喝道:“追!追!快追!莫要讓她跑了!快!快!”隨著話音,但見一隊兵士已是急速而動,順著那馬車之後便追了上去。馬車後麵的眾伯克王公剛剛跑到近前,就被數十個士卒團團圍住,個個張弓搭箭的,將他們指住。
眾人盡皆失色,亂紛紛中,隻得慌忙的勒停坐騎,人喊馬嘶之聲響成一團。人群中卻有一騎,趁著混亂,悄悄撥馬往左方而去。
牛伽滿麵陰沉的走了出來,略一打量,下令將一幹人等盡數驅趕到一旁,正要回身帶人再去追趕那車駕,卻忽聽一側山壁上簌簌滑下一片沙石,愕然抬頭之際,隻見正有一騎死命的往山上而去,隻是那山勢陡峭,戰馬不良於行,登山向上之際,極是艱難。
牛伽一副死人臉上先是一愣,隨即忽的顯出一抹兒恍然之色,不由跳腳大叫道:“快快!快隨我去追!那才是真正的可敦!快追!”
氣急敗壞的叱喝聲中,已是跳上一匹馬,帶著十幾個人急急的從後追上。肚中不由的大罵漢人狡猾,這般金蟬脫殼之計,竟是用一輛破馬車,將自己大軍調開。又以眾王公伯克來混淆自己的視線,險險的就將自己騙過了。要不是這裏山勢險要,怕是此計便真就成了。要一旦讓可敦脫逃,以其在王族內的影響力,自己這方的百般籌謀,便盡數要付諸東流了。
楊安兒此刻滿麵大汗,身上重衫盡被汗水濕透。她得了侍女鈴兒的計謀,以鈴兒扮作她坐在馬車中,帶著所有侍衛向外衝,將牛伽大兵引開,趁著混亂之際,給她創造一絲生機,讓她單人獨騎逃出。這樣雖是行險,但目標卻小,在這個時候倒也是個最最實際的辦法了。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隻因道路崎嶇,戰馬跑動中踏下的一片沙石,竟使的這條妙計前功盡棄了。
望著後麵影影綽綽的十餘騎,已是快速的接近,楊安兒心中不由的大是惶急。當下也不辯東西南北了,隻顧得催馬極力向前。兩方麵一逃一追,已是漸行漸高。太陽也漸漸的露出了臉麵,山中大霧隱退。後麵追來的牛伽等人,幾乎已是可辨麵目了。楊安兒更是憂急,隻是拚命的緊催坐騎奔跑,山路顛簸之下,不多時已是一陣的頭暈眼花了,**的戰馬也已是渾身肌肉突突而抖,顯然到了極限。
楊安兒精疲力竭之際,頭腦中一片渾噩,直到戰馬唏律律一聲長嘶,自發的停住時,才驀然發現,自己竟是走到了一處絕路上。眼見前方空蒙蒙一片,前方竟是一處斷崖,離著對麵的山崖,足足有數丈之遠。
楊安兒心中發苦,舉手將汗津津的秀發撥開,回身望去,隻見身後不遠處,牛伽等人也是氣喘咻咻,但已是越來越近了。
凝目看看對崖,楊安兒緊緊抿了抿嘴唇,她性子中極是剛韌的一麵再次顯現。身處險境,哪怕有一絲生機,也要全力一搏的!這是她在塞外十餘年中,學到的最深刻的學問。對崖雖是稍有些遠,但隻要操控的好,馬兒全力一躍,也未嚐沒有成功的希望。
將馬圈回,後退一段距離,楊安兒深吸一口氣,嬌叱一聲,已是催馬疾馳,戰馬在她逼迫之下,萬般無奈,隻得努力奮起全身的精力,再次展蹄。
前方離著崖壁越來越近,十丈,八丈,五丈,三丈!就是這會兒!楊安兒心中默默的計算著,堪堪到了崖壁邊上,奮力一提韁繩,戰馬長嘶一聲,已是憑空躍起,身後傳來一陣的驚呼之音。。。。。
難道天要喪我於此嗎?可憐自己受盡屈辱,苟活了這十幾年,剛剛才嚐到了情愛的滋味,卻要一朝離別。心頭不期然的浮上一張笑嘻嘻的臉龐,楊安兒此刻心中柔腸百結,肝膽寸斷。方才一躍之際,戰馬雖是盡了全力,奈何體力早已不支,躍起時,後腿一軟,隻縱起一半,便直直往崖下墜去。
“莊郎!莊郎!”耳畔風聲呼呼,楊安兒身子淩空而墜,直麵死亡之際,卻突然心頭一片平靜。口中低低輕呼著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繞的名字,每念一遍,心頭便湧動出無盡的甜蜜。
失重的感覺讓她這一刻,似是融入了無盡的空靈之中。藍天越來越遠,在她的感覺中卻是似乎越來越近,緊緊的閉上雙眼,兩行清淚已是潸然滑落。。。。。。
耳畔忽的響起一陣急遽的馬蹄聲,那蹄聲才在遠處響起,攸然間便已至身邊。這是什麽馬兒,好快的腳程。楊安兒心頭不期然的剛冒起這個念頭,便聽的一聲長嘯,隨即,下墜的身子忽然一頓,接著便是一陣橫向的拉扯之力將她生生帶向一旁。
“哎喲,美人兒,你還真重,要減肥了哈。”渾身一緊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笑嘻嘻的調笑之音,嬌軀已是被人緊緊的抱在懷中。
天!不可能!我在做夢!楊安兒這一刻,雖是身上劇痛,思維卻是空前的清晰。這個聲音,這個聲音。。。。。這個聲音便是讓她再死一萬遍也不會忘記!她幾天來,不知多少遍的想著、念著。那個一身故國衣袍,滿臉憊賴,總帶著三分色色笑容的小郎君。他來了!他來了嗎?是他嗎?楊安兒一霎那間,心中再無其他,努力的抑製著暈眩,睜目看去。
細長的眉毛,兩隻似乎永遠也不肯安分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和那帶著三分邪笑的唇角。。。。。。天!是他!我的郎君!楊安兒這一刻,隻覺得胸間似是要炸了開來,隻想就此大喊大叫起來,努力抬手撫上那張麵龐,但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已是驀然暈去。
不知過了多久,唇間忽的一陣痛疼,楊安兒幽幽醒來,雙眸睜開處,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莊見那張笑眯眯的臉龐,她癡癡的看著、看著,抬手撫上那張麵龐。良久,忽然雙手緊緊摟住莊見,放聲大哭起來。
心中也不知是歡喜還是委屈,隻覺得此刻若是不大哭一場,定然會被憋悶致死。莊見也不勸慰,隻是默默的抱住她,任她發泄。他知道,她受了太多的驚嚇,受了太多的委屈,這個時候,說再多的話,也不如讓她大哭一場來的更好。
楊安兒這一哭,直哭的天昏地暗,愁雲慘霧。大半響,方才收住,抽抽噎噎間,再抬頭看時,卻見那個冤家正滿麵愛憐的看著自己,瞄著他胸前被自己眼淚浸濕的一大片衣衫,楊安兒大是羞澀。
“這是哪裏?”她轉動臻首,四下裏打量。
“我說這是地獄你信不信?嘻嘻。”莊見眼見美人兒無恙,心下歡喜,不由出口調侃道。
楊安兒嗔了他一眼,方欲再說,忽的記起前事,不由的麵色大變,急急拽住莊見衣襟道:“冰兒有危險,君快去救她!”
莊見麵色一變,連忙問起。楊安兒這才將所經之事一一說出,莊見麵上閃過一絲冷厲,喃喃念叨:“牛伽!牛伽!嘿嘿,嘿嘿,好!好得很!”微微一頓,這才對著楊安兒道:“你不用擔心,既然冰兒還沒落到牛伽手中,隻要在這山裏,讓小白多搜索下,我自然能找到她。你不是想回咱大隋嗎?老公這就滿足你這個願望好不好?”
楊安兒聽他說得篤定,心中大安。及至聽到最後一句,不由的身軀劇烈的抖動起來,呼吸急促的看著他,眼中滿是期待之色。
莊見賊賊的一笑道:“牛伽那廝這次反的好,反的妙啊。我本來還想來個大鬧王庭,創造點混亂,將你劫了出去,不成想這丫的倒是幫了我個大忙,省了我不少手腳了。既是他們都看到你落崖而死,那麽尊貴的突厥可敦就是已經死了,徹底的不在了,嘿嘿。”口中說著,眼中已是閃出了狡猾的光芒。
楊安兒看著他賊忒嘻嘻的笑容,已是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雙媚媚的鳳眸中,閃現出無盡歡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