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彬對劉勇衛雙眼失明的事,果然很關注,他剛回到公司,立即召開領導班子會議,會議在最短的時間裏作出了決定,把劉勇衛連夜送到省城最大的醫院治療。

當段鋼林知道這個消息後,劉勇衛已經啟程了,陪同劉勇衛到外地治療的,除了他的親人,還有劉達明。

夜色已深。站在紅光小區的那片靜靜的湖水邊,段鋼林拉著常青兒的手,抬頭看著天邊掛著的一輪冷月,陷入了沉思。

自從來到紅光以來,段鋼林真正的閑暇日子簡直太少了,此刻的他,有一種愜意,有一絲放鬆,當然,他的心裏並沒有完全鬆懈,他知道圍繞自己的還有很多的複雜因素。比如,今日在醫院裏,林家彬對他說的那一番關切的話,他並沒有像個孩子似的完全相信,他也沒有理由相信林家彬的話。他覺得自己在林家彬的心裏已經占有了一定的位置,這個位置,準確的說是一種阻礙,是一塊拌腳石。

林家彬總有一天會拿俺老段開刀!段鋼林心思悠悠轉動著,隻要俺老段一旦做出阻礙他發展的事,哪怕是一件芝麻點的小事,他林家彬也絕對不會容忍!

問題是,俺老段究竟在哪方麵會作出對林家彬不利的事呢?段鋼林的思維反複旋轉著。他心裏很清楚,隻要自己在紅光集團的氛圍裏好好工作,做一個普通的職工,做一個逆來順受、不搬弄是非的“好職工”,他林家彬也不會拿俺老段怎麽樣!

問題是,俺老段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俺老段還有著很遠大很遠大的抱負啊!既然如此,就得和林家彬討價還價!如果林家彬那小子膽敢不答應,那俺老段可要拿出自己的殺手鐧啦!不過,林家彬當前還不是俺老段主要的征服對象,俺老段目前所要對付的人,非劉達明莫屬!這是第一步!

“你心裏是不是很擔心?”常青兒輕輕地靠在段鋼林的肩頭,柔柔地道,打斷了段鋼林的思緒。

段鋼林回過神來,看著常青兒,笑了,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很平靜,很淡然。

良久,段鋼林才伸手抱住了常青兒,道:“我誰都不擔心,隻擔心你一個人,隻要你快快樂樂地,我就高興。”

“我真的讓你擔心麽?”常青兒再一次問道,她似乎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繁瑣,同一個問題,她似乎總想問上一遍又一遍,永遠都不厭其煩地問下去。

常青兒,真的愛上了段鋼林。隻有從內心深處真正地愛上了段鋼林,她才會如此看重段鋼林對她的感覺。

“也許,我以後永遠都不會離開紅光了。”段鋼林淡淡地道:“除非,紅光集團倒閉了。”

常青兒一聽,終於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作為一個聰明的女孩子,段鋼林的話雖然沒有說得很白,但她能從話裏聽得出來,段鋼林會永遠和她在一起。

段鋼林的一句簡單的話,勝過了千言萬語。常青兒喜歡這樣的話語。

在和常青兒聊天的過程中,段鋼林突然間想到了一個人:職工醫院的院長劉獻針。

一想起劉獻針來,段鋼林心裏湧起一份衝動,他現在很想見見這位年過花甲的老醫生,這位老醫生,對他很重要。劉勇衛今日突然間雙目失明,劉獻針親自組織搶救,最終無計可施。當劉獻針走出了急診室時,用一副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一眼段鋼林。那副意味深長的目光,印在了段鋼林的心裏。

“你先上樓休息吧。”段鋼林鬆開了抱著常青兒的手,道:“你今天剛到醫院檢查了身體,人家醫生讓你保持一份好的心情,你先上去吧,看看電視,聽聽音樂,然後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

“那你呢?”常青兒問。

“我去看一個朋友。”段鋼林淡淡地道。

“那,那你帶我一起去吧。”常青兒伸出嬌柔地小手,主動拉住了段鋼林的手。

段鋼林道:“你呀,還是好好地休息,我現在出去,是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是不是覺得我會給你丟人?”常青兒撒嬌地說:“我知道,我不漂亮……”

“哈哈哈……”段鋼林大笑著抱住了常青兒,笑聲過後,他深情地看著常青兒那張無暇而恬靜的臉:“寶貝,在我的心裏,沒有誰比你更漂亮。”

說這話時,段鋼林的心裏有一份明顯的內疚感,他覺得對不起遠在千裏之外的林雅茗。那個陪伴段鋼林走過大學四年的青青歲月的美麗的女孩,此刻若是聽到了段鋼林的這句話,該作何感想呢?畢竟,段鋼林直到現在還在深深地愛著林雅茗。

常青兒平靜下來,正色道:“你得罪了李爽和劉天兵,他們明著不敢和你對著幹,一定會暗著給你放冷箭,你如果真的有事,就早去早回,別讓我擔心,好麽?如果你回來得晚了,我會睡不著的,我如果睡不好了,也許明天還會找醫生。”

“好好好,我最晚兩個小時後回來。”段鋼林說著便拉住常青兒的手,將她送進了門裏,這才再次下了樓,拿出手機來,給龐積兵打了電話。

在龐積兵到來前的幾分鍾時間裏,段鋼林的心裏陡然升起一陣溫暖來,他的身邊有了常青兒,突然間充實了很多。

毫無疑問,常青兒是美麗的,比今天在燒結廠報到時遇到的大屁股韋麗華相比,常青兒就是天山上的雪蓮,清純而無暇,似乎更有一絲冷豔的縹緲味道蘊含其中。而大屁股則是俗世之中的一朵沾水的楊花,俗之又俗。而與職工醫院婦科的那兩名剛剛被辭退的胖護士相比,常青兒更是婉麗而脫俗,讓原本沒有一絲女人味的兩名胖護士更是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不過,職工醫院的婦科主任倒還有些姿色,哦,想起來了,她的名字叫林芳。段鋼林的臉上,不由地泛動著一絲絲壞笑,林芳之所以要把兩名胖護士留在婦科工作,也許正是想讓她們來襯托出自己的無上美貌罷?美女,總是想讓自己與身邊的同性對比之中更顯自己的美!也許,這便是女性的共性罷?醜陋的女人,總想讓自己在某一方麵優秀一些,以此來掩飾自己的醜,而美麗的女人,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美了還想更美。對林芳這樣的女人而言,追求美,留守美,美了更美,是她們永遠追求的對象。而常青兒則不同,常青兒有著一副天然的美,這副天然的美,沒有多餘的修飾,沒有更多的裝扮,就是那麽自自然然,就像那一片清晨的朝雲,在陽光的照耀下清淡而不凡,讓人久久不舍觀賞的目光,而這團朝雲,讓人想要伸出手來撫摸一下,卻無法觸及。

段鋼林的臉上,洋溢著笑,笑意裏寫滿了得意,還有興奮。因為,他感覺自己的“審美觀點”再一次獲得新的提升。

嗯,這也許就叫做“實踐出真知”,段鋼林傻傻地笑著。

當然,段鋼林的心裏,始終還有一個女人占據著重要位置,這個女人,不是林雅茗,也不是常青兒,而是韓林國董事長的女兒——韓寧寧。

自從結束了韓林國董事長的葬禮之後,段鋼林便再沒有看到過韓寧寧,也不知道韓寧寧現在怎麽樣了,這位失去父母的美麗女孩,她現在一個人過,又有誰會去關心她呢?

不由得,段鋼林的心裏,由喜而憂,等工作之後,一定抽時間去看看韓寧寧,不光是看在韓林國董事長的麵,而是段鋼林覺得韓寧寧是一個分數很高的美女,對於這樣的女孩,段鋼林雖然沒有想娶之為妻的想法,卻也想結為很好的朋友,而且,以後還有很多的事,還需要韓寧寧給他出謀劃策呢。

此時,一輛深紅色的出租車,披著夜色,駛入了紅光小區,龐積兵來了。

段鋼林進入了龐積兵的車,先是拿出一包軟中華香煙來,遞到了龐積兵方向盤旁邊的小盒子裏,龐積兵這個時候已經和段鋼林混得很熟了,他知道段鋼林是不會花錢買軟中華這種高檔次香煙的,所以,他也不再推脫,而是無聲的笑納了。

“龐哥,咱們現在到職工醫院去。”段鋼林微閉著眼睛道。

“沒問題。”龐積兵興奮地道,他的臉上浮現著開心的笑,他覺得能夠為段鋼林辦點事很值得,很驕傲。

“龐哥,劉達明主任有沒有給你安排工作呢?”段鋼林問。

龐積兵一聽,笑了:“段兄弟,你的話就是管用啊,劉主任專門給我安排了一個不錯的崗位,每天就是打掃打掃衛生,很輕閑,而且工資還算中等以上,我也有時間開開出租,賺點外快啥的。”

“哈哈,那就好。”段鋼林笑道。

隻聽龐積兵繼續問道:“段兄弟,我聽說勞動處副處長劉勇衛的眼一下子看不見東西了,有這回事麽?”

段鋼林點了點頭,奇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事兒的?”

龐積兵笑了:“紅光集團這塊巴掌大點兒的地方,有啥事能瞞得住呢?”

段鋼林一聽,笑了,這也算是紅光集團的一個特點吧,不管大事小事,新事奇事趣事,總能在第一時間裏傳遍全廠。今天劉勇衛出事了,公司主要領導和幾十名處級以上領導幹部同時趕到醫院,那聲勢絕對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得到的,也正是因為這事鬧得聲勢很大,所以,職工們很快便知道了這個事兒。

“哎,要我說,這個劉勇衛,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他這叫做罪有應得!”龐積兵恨恨地道。

段鋼林笑道:“龐哥,你對那劉勇衛那麽恨麽?”

龐積兵正色道:“段兄弟,我知道你和劉勇衛那個王八蛋關係不錯,不過,我知道你是好人,我說了啥話你也不會害我的,劉勇衛那個狗草的逼玩意兒,他的親戚們在廠裏無惡不作,不幹活就能拿到錢,一個月下來,不是今天有事不來了,就是明天有病了來不了,就這,他們每個月的考勤都是全勤,每個月的獎金都比我們一般的工人要高。不光是我,我們這些崗位上的工人們,又有誰不恨他們呢?”

聽著龐積兵的話,段鋼林不憂反喜。他知道,龐積兵所說的,都是紅光集團的現狀,從這種現狀來看,說明紅光集團的各種機製並沒有完善,各種靠關係、靠路子混飯吃的主兒不在少數,而這樣的現狀,段鋼林最是喜歡,他曾經無比自傲地說,說到混,誰又是俺老段的對手呢?

段鋼林的眼很尖,他坐在龐積兵的車裏,猛地發現身後有輛車,正與自己坐得那輛車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咦,這是誰的車啊!段鋼林的心騰地提了起來,強烈的警惕感,迅速襲遍全身。

出於節能減排的原因,紅光集團水電部門每天晚上到了十二點,準時熄滅一切路段的路燈,再加上夜色昏沉,段鋼林透過後視鏡,看不清楚身後五十多米處的那輛車子裏坐著的究竟是什麽人。

此時的段鋼林,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的言行。他此行的目標,是去找職工醫院院長劉獻針談談關於劉勇衛的事。如果後麵的那輛車裏,坐的是一些搶劫的歹徒,段鋼林倒不怕,劉天兵作為紅光集團有名的打手,段鋼林照樣將之打得爬不起來,何況是幾個歹徒?

對於打架,段鋼林絕對有一種狂熱,發自內心的狂熱。一旦對手足夠的強大,三十六計,跑為上計,絕對沒有那麽多麻煩的。

最為重要的是,如果後麵車裏的人是一些對段鋼林恨之入骨的家夥,那麽,一旦出事,劉獻針院長便會有什麽麻煩。

那麽大歲數的人了,人又那麽好,俺老段一定得保護這位忘年之交!段鋼林心裏在琢磨著。

“龐哥,咱們先不去醫院了。”段鋼林道。

“呃——”龐積兵正要打方向盤,猛一聽段鋼林說話,笑道:“你說吧,你要去哪裏,咱們便去哪裏。”

段鋼林道:“咱們到紅光廣場。”

龐積兵二話不說,立即轉向,跨入另一條道,朝著紅光廣場的方向而去。

車子以不快也不慢的速度行駛著,段鋼林透過後視鏡,不住地看著後麵那輛車。他的腦子轉了無數圈,他覺得很奇怪,後麵跟著的那輛車,他並沒有見過。但這輛車子似乎是盯死了自己,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段鋼林用排除法,排除了劉達明、李爽、劉天兵等人。劉達明已經陪著劉勇衛到省城治眼睛去也,後麵那輛車裏絕對不會是他。而李爽和劉天兵這兩個人,似乎也不大可能。段鋼林記著劉天兵的車型,那是一輛淡藍色的東風雪鐵龍,而身後的那輛車,則是一輛“桑塔納3000”。

奇怪,是哪位牛人對俺老段感興趣呢?段鋼林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時,龐積兵把車子開到了紅光廣場。

段鋼林下了車,叮囑龐積兵道:“龐哥,你先回去吧,如果我給你打電話,你就來這個地方接我。”

龐積兵見段鋼林的臉色有些凝重,便道:“段兄弟,後麵那輛車子,一直跟著你們,好像是衝著咱們來的,我呢,我也想好了,今晚我跟你在一塊兒,看看後麵那車裏是什麽人。”

段鋼林笑了:“龐哥啊,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家裏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要攪和進來,明白麽?何況,這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自己會處理的。”

見段鋼林笑得鎮定自若,龐積兵心一橫,道:“段兄弟,我有一種感覺,感覺今晚你有可能遇到麻煩,我車裏有一根鐵棍,你先拿著。”

說著,龐積兵從座位下麵抽出一根半米多的鐵棍來,遞到了段鋼林的手裏,道:“兄弟,這根棍子是純鋼打製的,你拿著吧。”

段鋼林拿著這根半米長的鋼棍,感覺沉甸甸的,不過,段鋼林感覺很順手,笑道:“嗯,這玩意兒還真不錯,你就送給我吧。”

“拿去拿去,盡管拿去。”龐積兵林手一攤,十分大度地說。

段鋼林將這根鋼棍插入了袖口裏,畢竟是隻有半米長,他很輕易地便藏了起來。

龐積兵開著車出了紅光廣場。

對於龐積兵的離去,段鋼林心裏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這個龐大哥,上有老下有小的,不久前被劉達明給辭退了,如果不是俺老段給劉勇衛打電話,也許他現在還是一個下崗工人,天天開出租車,能掙多少錢啊,壓根養活不了家小。現在,他好不容易重新上崗,如果因為今天晚上幫著俺老段惹了事,沒準明天便會被劉達明二次辭退,到時候,俺老段真的沒有辦法使他重新獲得那份工作了,而且,俺老段也對不起龐大哥。現在好了,他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俺老段可以放心地去應對即將發生的事了。

然而,段鋼林此時突然間少了些許的底氣。一張清純而脫俗的恬靜臉龐,突然間飄進了他的腦海裏,她那關切與擔憂的目光,她那孤獨的身影,揪得段鋼林的心裏慢慢地感到了一絲絲不可名狀的壓抑。她,正是常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