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勇衛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一串號碼。
“王科長,我們到了。”劉勇衛淡淡地道。
說完,劉勇衛將手機放入了手提包裏。
不多時,一個身高一米七許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溜小路地從樓裏出來,“哈哈,劉處啊,我們上午就等你了,沒想到這麽晚才來,劉處一定很忙吧。”
“忙什麽忙呀,瞎忙,你們在一線崗位上才叫辛苦。”劉勇衛笑眯眯地道。
說著,劉勇衛便把段鋼林和這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進行了介紹。
“這位是燒結廠的勞資科科長尚文喜,這位是咱們紅光集團今年剛剛招來的外分大學生段鋼林。”劉勇衛迅速對雙方的情況進行了介紹。
“你好你好,原來是小段啊,你的大名,我們早就聽說了。”尚文喜一邊說一邊主動地朝著段鋼林伸出了手。
如果不出意外,段鋼林從此就是燒結廠的職工了,此刻,見到了燒結廠的勞資科科長,他應該主動伸出手來,與這位尚文喜科長握手,以增加第一印象。然而,段鋼林卻並沒有主動伸出手來,他隻是朝著尚文喜科長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樣一來,尚文喜科長便不大樂意了,在燒結廠,他尚科長雖然不是廠領導,但也是勞資部門的領導,是廠領導最為寵愛的科級幹部。普通的職工見了他,又有哪一個不主動與他打招呼呢?我們的段鋼林先生卻沒有那麽“普通”。
劉勇衛心裏也對段鋼林此時表現出的傲慢之氣有所不滿,不過,當著眾人的麵,他沒有說什麽,哈哈大笑著:“走,咱們到你們辦公室裏聊聊,我可好久沒有來燒結廠了。”
段鋼林之所以這麽做,其實理由很簡單,因為他看到了尚科長在剛才與劉勇衛握手的時候,顯得極度的謙卑!他的個頭有一米七許,和劉勇衛的個頭差不多,但他卻以一副極度鞠躬式的動作麵對劉勇衛,他的腰,幾乎彎曲了九十度。
對於尚文喜這樣的主兒,段鋼林向來不屑一顧。他必須在剛一開始,就讓這位尚科長感覺到,俺老段絕對不與他是一路貨色!當然,段鋼林也覺察到了燒結廠的辦公樓前樓後有無數的幹活的職工們都在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職工們看慣了無數的外分大學生們進廠之後的極度謙卑,似乎這樣才叫彬彬有禮!現在,他們看到了段鋼林高高的挺著胸,眼睛裏流動著一絲不屑,不由得眼前一亮,原本暗淡的目光裏,現出了久違的亮色。
“這位模樣不錯的小夥子,腰板很直啊,敢在勞資科的科長麵前無禮,難道他的腦子進了水了?”
“哈哈,那個姓尚的今天碰了釘子了!”
“打聽一下,那個小夥子叫什麽名字……”
燒結廠的職工們議論紛紛。
芝麻粒點兒的小事兒,說大就大,說小就小,在半個小時之內,迅速傳遍了燒結廠的各個角落。
這,就是國企。
燒結廠的辦公樓,是一幢三層的小樓。由於小樓距離生產工地太近,轟隆隆的設備運轉聲二十四小時不停地響徹在小樓的四周,所以,小樓的每一扇窗子,都安裝了幾層隔音玻璃。所以,走進這幢三層小樓裏,段鋼林似乎感覺到工地上轟隆隆的馬達聲已經遠去了。辦公樓裏收拾得相當整潔,地麵上雖說是老式地板磚,也不知道鋪了多少年,但質地卻是不錯的,機關工作人員將之擦拭得光可照人。
這幢辦公樓的一樓,分別是生產科、技術科、原料科,二樓是廠工會、團委、計生辦、紀檢、組織、宣傳等部門,三樓則是廠領導班子的辦公室所在地。細心的段鋼林注意到,燒結廠的領導班子所在的三樓,環境衛生有專人負責打掃,比之於一樓二樓,更加整潔,也更加的安靜。
細細觀察各位領導班辦公室門口的牌子,段鋼林知道,燒結廠領導班子包括廠長、書記、工會主席,生產副廠長、設備副廠長、技術副廠長、經營副廠長以及幾名廠長助理等。由於工作的原因,廠辦公室主任和勞資科長的辦公室,都安排到了與廠領導們一個樓層,其中,辦公室主任的屋子,與廠長的辦公室麵對麵,勞資科長的辦公室,與辦公室主任的房間並排,他們距離廠長辦公室最近。
嗯,辦公室主任與勞資科長,應該說是廠長麵前的紅人!段鋼林暗想著。也許,不光是這個對俺老段來講相當陌生的燒結廠,即使是國企任何的部門,都應該是這樣的罷?如果辦公室主任與勞資科長不和廠長一條心,那他們會距離一號領導那麽近麽?肯定不行!那麽,燒結廠的廠長究竟是可等人物呢?他與劉達明的關係怎麽樣呢?如果不出意外,廠長與劉達明這個車間主任有著表麵上和私下裏極為密切的關係。
這樣想的時候,段鋼林和劉勇衛便進入了尚文喜科長的辦公室裏。
尚科長的辦公室,裝修很是氣派,當然,這隻是針對其他的科室而言的。整間辦公室的麵積,約有三十平米,東麵的牆角裏有幾張褪了色、露出深黃色海綿的舊式沙發,沙發雖舊,但擦拭得倒是幹淨。一張辦公桌比普通的科員們使用的要闊大一些,辦公桌上,雜亂無章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報表,一張裝幀精美的台曆翻到了09月28日,台曆上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鋼筆字。
“嗬嗬,劉處,坐,請坐。”尚文喜點頭哈腰地請劉勇衛坐到了那張露出海綿的舊式沙發上。
說著,他拿起茶杯去倒茶,居然忘記了招呼段鋼林。
按說,段鋼林作為一個新分來的外分大學生,如果他懂得規矩,一定會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的硬木椅子上,或者是屁顛屁顛地忙著端茶倒水,可段鋼林這小子卻像是一個愣頭青兒,他一屁股坐到了劉勇衛身邊的那張掉了皮的沙發上,主動從旁邊的小茶幾上拿過“黃鶴樓”香煙來,遞給劉勇衛一支,自己也夾上一支。
猛抬頭,段鋼林看到了尚文喜科長的臉上很不自在。
“哦,尚科長啊,你,你抽煙麽?”段鋼林嘿嘿笑著:“要不你也來一支?”
聽著段鋼林的話,尚文喜幾乎要把肺都氣炸了,你小子剛到燒結廠還沒有幾分鍾,是存心跟我對著幹是不是?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混了?你小子瞎了狗眼了,沒看到老子辦公桌上兩個煙灰缸裏已經插滿了堆積如山的煙屁股麽?
不過,這個尚文喜科長見識還是有的。段鋼林沒有進入燒結廠之前,他已經聽到段鋼林的大名了。段鋼林剛進入紅光便做了幾件很有影響力的事,而且,這些事件裏的人物,幾乎全都是他所在的這個燒結廠裏的,其中,劉天兵是廠部的保衛科長,李爽那更是劉天兵的親表弟,也是眼前這位劉勇衛副處長的外甥,還有強林、朝兵、王候、龐積兵、魯迅這幫紅光職工,更有王瑞、李勇、趙鴻等一幫外分大學生。
尚文喜想起這些事,琢磨起這些職工,暗暗覺得心驚,段鋼林這小子未入燒結廠,先與燒結廠發生了這麽多的事,真有兩下子。而且,韓林國董事長在世的時候,居然親自陪他吃飯,為他接風,這小子難道有什麽硬關係鐵路子?如果說僅僅是憑著一紙名牌大學的文憑,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是的,段鋼林剛剛進入紅光的時候,的確是靠著一紙名牌大學的文憑博得了韓林國董事長的厚愛,韓林國董事長一抬舉,整個紅光集團都知道了段鋼林的大名!這也許是韓林國董事長留給段鋼林的一筆最重要的財富。段鋼林靠著這筆財富,足可以站穩在紅光集團的第一步。而事實上,段鋼林正慢慢地在向這一步靠籠。
這時,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從外麵進來了。
這女人雖然穿著一件青藍色的工作服,但工作服裏麵的嬌好的身材卻是呼之欲出,她的臉蛋上擦抹著厚厚的脂粉,烏黑的頭發朝後梳著,頭發上插著一枝紫色的蝴蝶發夾,而且,此女故意把工作服最上麵的兩個扣子解開了,雖然那抹不知是醜是美的春光並未外泄,但卻把那淡粉色胸罩的上部呈現於人們的麵前,讓人禁不住在些想入非非。
不過,能夠吸引段鋼林的並不是這女人的淡粉色的胸罩,而是她的大屁股。她的渾身上下,隻有她的大屁股吸引著段鋼林。她走動起來,兩瓣屁股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扭動著。
段鋼林給這位女人打了三十分。然而,打完分後段鋼林卻又後悔了,他覺得給這位大屁股女人打得分數太高了。
她,頂多隻有三分罷?段鋼林暗暗地琢磨著,她甚至連大學生公寓的那位神經出了問題的陳旭紅大姐都不如!那陳旭紅大姐雖說有些瘋癲,但內心裏卻是善良的。可眼前這個大屁股,貌似是靠著自己腰部以下、腿根子以上那兩塊又挺又翹的肉混跡於機關樓裏的罷?這樣的女人,也許經受了廠部曆屆領導們的澆灌與滋潤罷?
“劉處,你可是好久沒有來我們廠裏指導工作了啊!”大屁股自然認得劉勇衛這位公司勞動處的領導,遂朝著劉勇衛搔首弄姿地道。
段鋼林一聽,渾身差點起了幾層雞皮疙瘩,這大屁股不但屁股大,她的聲音也相當的勾人,像是美女在叫-床。這叫-床的聲音,肉麻!
劉勇衛哈哈一笑:“小韋啊,你最近可是越來越漂亮了啊。”
說這話時,劉勇衛的眼裏閃過一抹濃濃的色意來。
“劉處啊,你可真會諷刺人家。”大屁股一副耍嬌的神色。
天啊,我們的劉勇衛先生居然如此有興趣和這位大屁股聊天,惡心死了。段鋼林心裏頭再次泛起一陣惡心感。
段鋼林正在對“大屁股”進行一番“審醜”,尚文喜科長開口了:“小段啊,這位是咱們勞資科的韋麗華,你就叫她韋姐吧,你先跟韋姐到隔壁的辦公室填幾個表。”
“呃——”段鋼林稍稍一怔,隨即一笑:“好的。”
韋麗華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段鋼林這個新來的大學生,笑道:“小兄弟,請問你貴姓啊?”
“撲哧”一聲,段鋼林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間笑出聲來,尚科長剛才明明稱俺為“小段”,你這個大屁股不是明知故問麽?
“小兄弟啊,問你呢,你貴姓啊?”韋麗華一邊說著一邊當著劉勇衛和尚文喜的麵向段鋼林眉目傳情。
“免貴姓段。”段鋼林收起了笑容。
“啊……”韋麗華一愣,隨即,她哈哈哈大笑起來,尖嗓子發出的叫-床的聲音,勾得人心裏麻麻的,“你,你姓‘斷’?哎呀,一個男人,姓啥都可以,可千萬不要姓‘斷’啊,男人一旦‘斷’了,那可就不算是男人了……”
“哈哈哈……”劉勇衛和尚文喜聽著韋麗華這個女人說出的粗俗的話,剛剛喝到嘴裏的茶水還沒有灌入肚裏,一下子憋不住,“嘩”的一聲全都噴了出來。他們被韋麗華的一番話逗得捧腹大笑。
看著公司領導和自己部門領導們難得一笑,韋麗華跟著便笑了起來。她心裏陡然升起一股子濃濃的自豪,她覺得能讓自己的上司們笑起來,自己簡直是太有才了。恩,尚科長這個月貌似要給俺加薪啦。
其實,這位韋麗華之所以敢如此對段鋼林說話,一是沒有弄明白段鋼林的來龍去脈,二是她一進入尚科長的辦公室,銳利的眼神便發現尚科長的臉色很不好看。長期混在機關的韋麗華,又怎麽會錯過維護自己領導權威的寶貴機會呢?於是乎,她對段鋼林開始了笑裏藏刀的攻擊。
段鋼林心裏泛起了一陣悲哀。他覺得今天活該自己倒黴。先是中午在職工醫院的婦科遇到的那兩位旁若無人地啃著雞腿的胖護士,現在又遇到了眼前的這位大屁股,他向來是不和女人一般見識的。可是,他看著劉勇衛和尚文喜捧著大肚子不住地大笑,笑聲幾乎傳遍了整個辦公樓,這下他心裏不樂意了,他有一種被汙辱的感覺。
“韋哥,韋哥啊,你教訓得對,謝謝韋哥教訓!”段鋼林滿臉含笑地朝著韋麗華又是鞠躬又是感激。
“你,你……”韋麗華停止了笑,直直地看著段鋼林,呼吸也跟著有些急促:“你在跟我說話麽?
段鋼林微微一笑:“這間辦公室裏,劉處和尚科長還有咱們倆,一共是四個人,還有誰能配得上韋哥的稱呼呢?”
韋麗華被段鋼林稱作了“韋哥”,劉勇衛和尚文喜迅速明白了,這是段鋼林在對韋麗華進行反擊。讓他們感到鬱悶的是,段鋼林這小子一進入燒結廠便與勞資部門的人鬥嘴爭勝,作為一個外分大學生,膽子也太大了點罷?
換作平常人的角度來思考問題,段鋼林的所作所為,的確是有點不太合適。作為一名新分的大學生,隻要是思維正常,又有哪一個不想在剛剛進廠的時候巴結一下廠裏的勞資科領導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科員呢?如果巴結得好,也許人家會給你分到一個不錯的工作崗位上,如果巴結得不好,或者在哪方麵得罪了人家,人家必定對你懷恨在心,把你分到一個髒亂差的崗位上,看你小子還能得瑟多久?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作為一個混跡於機關大樓多年的女人,韋麗華哪裏能夠受得了段鋼林的一句輕描淡寫地攻擊呢?她在燒結廠機關裏混了十多年,什麽樣的人事沒有經曆過呢?即使是燒結廠的那麽多的領導們,對她這位大屁股也是向來寬容得很,更別說其他的科級幹部和普通的職工了。燒結廠一千多名職工,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人敢在她的麵前說一句大不敬的話,現在,段鋼林稱她為“韋哥”,她哪裏能夠受得了?
“你,你還算是個男人麽?一點修養都沒有。”韋麗華冷靜一陣後,那張原本成了茄子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冰冷的笑:“小段啊,你以後可就是我們燒結廠的人了,放心,姐會照顧好你的,照顧得好好的,保證讓你舒舒服服滴,嘿嘿嘿嘿……”
“哈哈哈……”段鋼林一陣肆無忌憚的笑,他看都不看一眼身邊坐著的劉勇衛和尚文喜,朝著大屁股道:“韋哥,你能這麽對我說話,我很欣慰,你放心,我抽時間一定會和公司領導推薦一下你這樣一個人才!”
段鋼林此時又在拉大旗作虎皮了,也不知道效果會怎麽樣。
“公司領導?”韋麗華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怪不得這小子說話這麽有底氣,原來,他的手裏還有一張底牌。這張底牌,居然是公司領導,也不知道是哪一位,難道是已經死了的韓林國董事長?這個可能性還真不大,這小子貌似還沒有愚蠢到把一個死人當作靠山的程度。
不由地,韋麗華對段鋼林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幾眼。
段鋼林繼續走向尚文喜,拿起尚文喜手邊的“黃鶴樓”香煙來,自顧自地點燃一支,繼續道:“韋哥,我覺得紅光集團這麽多年一直沒有挺身於世界鋼鐵之林,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缺乏人才,尤其是缺乏像你這樣的人才,而你這樣的人才,現在卻是一個普通的小科員,我覺得這很不應該,這應該叫做人才流失,哎,我相信公司領導這兩天就會知道你的名字,也許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成為燒結廠的勞資科科長。”
“呃——”這回,不光是大屁股愣了一下,即使是尚文喜和劉勇衛,也被段鋼林的話說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