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手機,段鋼林叫來了龐吉彬。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段鋼林微笑著看著常青兒,道:“等我明天到燒結廠報到,正式上班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你現在幹什麽去?”常青兒問。

段鋼林笑笑:“還有一點剩菜,我去打包。”

常青兒不再說話,進了龐吉彬的車子,走了。

段鋼林這才返身回到了餐廳裏,扭頭看著剛才把筷子甩到自己菜湯裏的那名瘦弱而有些猥瑣的外分大學生來。隻見他的身邊圍坐著幾個清一色的年輕人,如果猜得不錯的話,他們的身份都是一樣的:遠離親人、隻身來到紅光工作的外分大學生!

回到了自己剛才的座位上,段多林這才放開肚子一陣狼吞虎咽。剛才隻顧著招待常青兒吃飯了,他雖說喝了一瓶白酒,居然沒有怎麽吃飯。現在,飯菜雖說已經涼了,但他吃得格外香,格外甜,幾乎將全部的剩菜吃完了。

那個瘦弱而猥瑣的家夥,以及他的同夥,眼瞅著段鋼林那副八輩子沒有吃過飯的模樣,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段鋼林吃完了飯,要了一遝餐巾紙,不慌不忙地抹了抹嘴,然後從那道煲菜裏撈起了那根被瘦子甩過來的筷子,手腕一抖,猛地將筷子甩回了原位。

“哎呀——”段鋼林甩出的筷子不偏不倚,正巧飛向了那瘦子的臉上,瘦子疼得跳將起來:“草你媽,你小子早死啊!”

段鋼林從座位上起來,一步一步,很坦然地走向了那瘦子,坐在瘦子身邊的幾名大學生嘩啦一聲站了起來。

段鋼林拉過一張椅子來,很是強橫地坐到了那瘦子的對麵,看著那瘦子捂著臉,眼睛裏一陣痛楚,笑道:“哥們,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那瘦子一言不發地看著段鋼林,眼睛裏除了痛恨還是痛恨。

“我們是新加大學畢業的。”站在瘦子身邊的一個小個子道。

段鋼林微微一笑:“新加大學?嘿嘿,沒聽說過。”

“那你是哪所大學的?”小個子問段鋼林。

段鋼林長長歎息一聲,作出一副很慚愧卻又不好意思地樣子來:“哎,我的學校不如你們,我隻是在XX大學混了四年。”

“啊……”瘦子和他的同夥們全都傻眼了。他們聽著段鋼林的畢業院校,一下子似乎矮了一大截。天啊,這個小子,居然是那麽出名的大學裏出來的,怪不得,剛才那個漂亮的女孩子能夠坐下來跟他吃飯,這年頭,高學曆能找到好工作,高學曆也能泡到漂亮的妞……

“說吧,剛才為什麽用筷子砸我?”段鋼林點燃一支煙,慢悠悠地抽著。

那瘦子臉上的疼痛似乎輕了一些,伸出手指來,指著段鋼林的臉,罵了起來:“操,你他媽的敢打老子……”

“啪!”段鋼林閃電般一拳,砸到了瘦子的嘴上。

“哎呀,媽呀——”瘦子疼得想叫一聲都難以叫出來。

站在瘦子身邊的那些外分大學生們,似乎都被段鋼林給震住了,沒有一個敢上來的。

“服務員——”段鋼林叫了一嗓子。

躲在牆角的那名梳著羊角辮的女服務員一聽段鋼林呼叫,壯著膽子走上前來。

“給我結賬。”段鋼林淡淡地道:“多少錢?”

“三百七十五塊四……”服務員哆哆嗦嗦地說。

段鋼林點了點頭,扭過頭來,看著那瘦子,隻見瘦子的嘴角流出了涓涓血流:“有道是不打不相識,既然打了,咱們以後就是哥們,我今天的賬,算在你的頭上!”

那瘦子一聽,倒吸一口涼氣,不可思議地看著段鋼林,再看看旁邊的女服務員。

瘦子身邊的那幫同學們同樣是吸了一口涼氣兒,好家夥,這小子拳頭很厲害呀,而且,還很霸道。

“怎麽,你不服?”段鋼林輕描淡寫地問,嘴裏的煙霧噴到了瘦子的臉上。瘦子發出一聲重重的咳嗽,他很難忍受段鋼林將煙霧噴在自己臉上的那份無以言說的汙辱,尤其是,那位梳羊角辮的女服務員站在他的麵前,這讓他相當的栽麵,但瘦子不論如何也算是上了幾年大學的人,腦子並不笨,他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他暗暗地告訴自己:他娘的,老子今兒個算是栽了,三十七計、忍為上計,還是很忍著吧,呆會查一查這小子是哪個廠的,再作計議。

瘦子身邊的一名同學壯著膽子向段鋼林開口了,他也不問問段鋼林的年齡,總之,張口就是一聲“大哥,”地叫了起來:“大哥,我們剛來紅光一個月,手裏沒啥錢啊……”

段鋼林對著這位同學笑了:“你是夠意思的同學,不過,你們把又髒又臭的筷子砸到了我的菜裏,你說說,該不該給我賠償?”

說著,段鋼林轉頭看著瘦子:“如果你不付賬,那麽,拿出錢來,把我的精神損失費,我的就餐費,還有我的戀人的精神損失費賠償……”

“啊……”瘦子和他身邊的所有的人紛紛愣住了。今天吃飯,沒想到遇到了一個強橫的家夥,看他剛才出拳頭的樣子,我們全部加起來貌似也不是他的對手啊。

“凱峰,李勇,趙鴻,借我四百塊錢,下個月發了工資還你。”瘦子咬緊牙關,朝著身邊的幾名同學開口了。

“我說王瑞,我們的腰包,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勇相當納悶地說。

“王瑞啊,你就跟這位大哥陪個禮道個欠吧!”趙鴻說。說著,試探性地看了一眼段鋼林。

“別給老子扯蛋,老子不信!”段鋼林噴出一口煙霧,道:“如果今天付不了,先欠著嘛,改天你們發了工資,可以來還嘛。”

“啊……”名叫王瑞的瘦子似乎有些傻了。

“啊什麽啊,如果不服氣的話,咱們到外麵溜溜。”段鋼林吼道。

這一聲吼,也是段鋼林自從進入紅光集團之後第一次扯開嗓子大吼,這一聲吼,直把心中的不快與煩悶徹徹底底地吼到了九霄雲外。

吼完之後,段鋼林不知不覺感覺有些好笑,俺老段如果把自己的拳頭對準這幫難兄難弟的話,也太他媽的沒種了。雖說王瑞這家夥有些可惡,可看他為難的樣子,身上畢竟沒有啥錢的,看他吃的飯,也不過就是一份雞蛋湯,外加兩片大餅而已,可見他的家庭條件也不是很好。可這小子也太不給他的爸爸媽媽爭氣了,居然在一個初來乍到的地方如此撒野,俺老段今天要教教他如何做人!

果然,王瑞朝著段鋼林低下了頭,深深地低下了頭,道:“哥,我錯了,求求你,你就饒了我吧。”

“饒了你?”段鋼林嘿嘿一笑:“做夢!”

“哥,我剛來紅光,手頭實在沒多少錢。”王瑞苦苦哀求著段鋼林:“等這個月工資發了,我,我再還你,要不我請你吃飯。”

看著王瑞瘦瘦的個子,看著他的臉上一副無奈而又痛苦的神色,段鋼林心裏一軟,是啊,都是可憐的家夥啊,俺老段心裏再有怒氣,怎麽能夠忍心欺負這些難兄難弟呢?倒是劉天兵和李爽那兩個該死的家夥需要俺老段的拳頭來滋潤一下!

“王瑞,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一聲吼叫,從餐廳門口傳了過來。

餐廳的所有的人,都扭過了頭,朝著餐廳門口看去。

隻見一個青色工作服上滿身油跡的大個子,年齡與王瑞差不多,大步進了餐廳,走向了王瑞。

王瑞一見那大個子,似乎無限的恐懼,嚇得雙腿有些哆嗦,臉上也變了色。

“昨天在廠裏,你可是親口給我說過的,要把你的筆記本借我用上兩個月,對吧?”那大個子指著王瑞的鼻子吼道:“快,把筆記本拿過來,我女朋友想用一用。”

“張哥,我,我的筆記本壞了……”王瑞顫抖著聲音說。

“草,昨天你說得好好的,今天就變了話,你小子是不是覺得我好欺負啊。”大個子怒氣衝衝地說。

“張哥,我,我那筆記本,真的是壞了。”王瑞一邊說一邊捂著依然在流血的鼻孔說。

王瑞身邊的幾名同學們,一個個猶如老鼠見了貓,不敢怒,更不敢言,有的把目光轉向了王瑞,有的抬起頭來看著餐廳的天花板上停著的那隻指甲蓋大小的通體烏黑的胖蒼蠅發呆。隻有段鋼林,他坐在原地紋絲不動,慢騰騰地從口袋裏摸出了香煙,點燃,一口一口的抽著,青藍色的煙霧從他的嘴裏冒出來,彌漫在這寂靜的大廳裏。

王瑞額頭的汗珠子大顆大顆地滾下來,他的心裏暗暗叫苦,今兒個老子可算是倒了瞎黴,眼前有兩頭老虎,沒準會一齊撲上來把俺吃了啊,遠在家鄉的可憐的爸爸媽媽啊,兒子對不住你們的養育之恩啊,兒子以後一定要做一個好好的職工,一定要老老實實地,再不敢出風頭擺闊綽了!

“我張虎強今兒個非得好好修理你小子一頓不可!”高個子說著便踏上前一步,握緊了拳頭。

“張哥,張哥,你,你可不要打我啊,我,我現在就去修一修筆記本,呆會我給你送到家裏去。”王瑞嚇得趕緊求饒。